【写在前面：bg/be/明策】
姜守右臂被砍中，脚下一滑，滚落掉入山崖。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醒来时，却见面前站着个高个黑发的西域人。
忍着全身疼痛，姜守刚要起身，那人虚扶了她一把。姜守勉强笑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陆明舟温声说：“姑娘不必客气，我也是途径此地，”他看姜守脸上淤伤未散，“姑娘可要和我等同去爻城？”
他好心地并未多问姜守的身份，掉下山崖的原因，以及她身上除了跌伤外的明显的刀剑伤口。陆明舟聪明地选择了没看见，他救姜守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不会主动袒露自己的事情的。
姜守道：“好，如此，多谢少侠！”
姜守从腰上解下一只小小的红色锦囊，递给陆明舟：“这是在下欠少侠的一个人情。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陆明舟并未推辞：“我姓陆，叫我陆明舟即可。”说完不再多话，带着姜守走到他们商队驻扎休息的地方。
队里其他人对此点头默然。
陆明舟给了她一些伤药，又拿来了简单吃食。
等陆明舟走了，姜守才慢慢解开衣甲，白色里衣已经脏污，沾了不少血迹，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有些伤口已经坏了，泛露出血肉来。最严重的是右臂上的刀伤，几乎划穿了小臂的皮肉，露出白骨。姜守撕下一块衣襟，狠狠咬住，忍着剧痛为自己缝合了伤口，处理好伤口。
处理完后，姜守的额头都是汗，脸色苍白，嘴唇却被咬出血口。
刚披好衣服，陆明舟在外面喊：“姑娘，我为你准备了些热水。”
姜守：“谢谢陆大哥。”
姜守知道，西域人，又姓陆，且是在这爻城附近的商旅队伍，那么陆明舟多半是明教的人了。
她不知道陆明舟为什么会救自己，天策府和明教除却杨宁将军与明教的恩怨和当年大光明寺围剿一事，其实别无交集，她也不是那一代的人；而陆明舟显然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的。
姜守虽然感激他的伸手，但是无缘无故的善意却更加让她警惕。
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
姜守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长大的。
陆明舟应了一声，将东西隔着帷帐推了进来：“姑娘今晚好好休息，明早我们便出发。”
姜守：“多谢陆大哥，唤我姜妙初就好。”
陆明舟：“好，姜姑娘。”
等他脚步声离远，姜守才褪了剩下的衣裳，忍着痛意草草洗漱了歇息下去。
第二天一早，姜守听着外面有了些微脚步声，才佯作初醒的样子，洗漱完毕出了帷帐。
商队里不只有陆明舟这样明眼就能被看出来的西域人，还有不少是中原人，黑发黑眸的样子。
一个灰眼睛黑头发的胡人少年拿了胡饼和水壶给她，欢快地笑：“姜姐姐吃些，等会儿出发了！”看来陆明舟已经给姜守编织好了一个身份，尽量减少他人的怀疑。“我叫阿克苏！”他不忘记补充自己的名字。
姜守接过并没有马上就吃，想了想，给了少年一颗漂亮的小石头：“谢谢你阿克苏，这个送你；对了，你们是都要去爻城的，对吗？”
其实昨晚已经听陆明舟说过这些了，只是姜守想从阿克苏嘴里套些话。
阿克苏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是呀！陆哥说去爻城把换货交了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克苏这样的几乎还是孩子的人会在这支队伍里，但是比起这些，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
姜守摸了摸他的头发，软而弯，像大多数西域人，只是颜色是黑色的，和陆明舟一样。
想起他，姜守有些疑惑。
陆明舟把自己藏的很好，目的，想法，行动都不见声色。
那边有人对着阿克苏喊：“阿克苏，过来搭把手！”
阿克苏应了一声就跑去了。
姜守穿着陆明舟给她准备的衣服，也扮作了商人的样子。
驻扎的地方离爻城还有一段距离，若是按照他们这支商队行进的速度，大概还有两天的路程。
因为有伤在身，陆明舟没有让她做什么事。商队里的人大约是普通行商人多，他们对姜守都很好，也没有多问姜守的身份，以及为什么她会浑身带伤地出现在这里。
大漠黄沙漫天，唯有老练有识，经验丰富的人才辨得清方向。
陆明舟除了领着大家行路，很少看见他和别人走得近，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在将到达的晚上，陆明舟问姜守：“我们到了爻城后，商队就散，姜姑娘往后可还有何打算？”
姜守现在并不知道外面的局势，沉吟片刻道：“陆大哥的打算呢？”
陆明舟：“留在爻城办些事。”
他含糊其辞地掩饰过去。
姜守识趣地没有追问。
“那我……也留在此处吧。”
“姜姑娘可有家人？”
姜守：“……孤家寡人罢了。”
陆明舟明显一愣：“抱歉。”
姜守摇了摇头。

陆明舟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是雁城人氏？”
姜守：“……不是，我生在长安，从未去过雁城。”
陆明舟叹了口气，好似遗憾：“我曾经有个朋友在那里，多年未见，甚是想念。”
姜守没想到他会和她说这个，只得说：“……很重要的朋友？”
陆明舟：“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姜守刚想安慰他什么，只听他说“为此我便决定以身相许了”后，沉默片刻：“……”
姜守觉得刚刚想安慰他的自己有点可笑。
陆明舟摆了摆手，不再多言，拿起桌上姜守换下来的伤药便出去了。
姜守看着他离开，眼神有些复杂。
到了爻城，换完商货，商队就解散了。陆明舟带着姜守和阿克苏找了家客栈住下。这一路姜守已经多多少少有点了解了阿克苏的身份，他是陆明舟同门师姐的儿子，只是那位师姐早年受了重伤而死，阿克苏的父亲是中原人，在阿克苏还未出生时便抛弃了阿克苏的母亲，回了他那中原大家。
陆明舟的身世和阿克苏大差不差，是个孤儿，自幼被明教收入教养，一直负责外采商货物品的任务，因此他的汉话说得很好，中原礼仪也几乎都通懂，擅长和中原人做生意打交道。
陆明舟和阿克苏一样有着汉人血统，这一点从他的黑色头发上看出来。自他入教以后受到阿克苏的母亲的诸多照顾，因此阿克苏母亲死后，长将阿克苏带在身边。
当然，这些话大多是从阿克苏嘴里套出来的，还有一些是陆明舟本人提供的或真或假的补充拼凑起来的背景。
姜守信了，也不信；但现在她只能选择相信。
姜守自有了自由活动的能力后一直在找机会尝试联系天策府，联系她的亲信和接应人。但是直到商队解散，直到陆明舟离开客栈三天后，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姜守为此有些烦躁，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她这次的任务和神策那边有些关系，但是受到追杀，却不知道是不是神策那边的安排。姜守在天策府待了多久她已经快不记得了，但是此生她的命运就是和天策府一起。
姜守离开了天策府，犹如失去方向的鸟；这时的她还太年轻，还没有多年后的果敢和决断，但很快她便做好了决策。
陆明舟回来时姜守正在看西域的地图，很认真的样子，微黄的烛火把她的眉眼熏染得温柔宁静，眼下被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陆明舟本来没想喊她，姜守自己却已经注意到了陆明舟。
姜守：“陆大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陆明舟想了想，笑道：“大概是回明教休息，还有顺道查查雁城肃州和明教有点关系的案子。”
姜守听到“肃州”心中一动，道：“我如今不知归处，希望陆大哥不嫌我累赘，今后行事带我一程。”
说白了就是求收留……
陆明舟听得心中想笑，但看着姜守有些为难微羞的脸，到底没有在她面前笑出来，故作深沉，沉吟片刻后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路上需要听我的主意。”
姜守答应了。
把阿克苏托付给雁城的亲信后，陆明舟和姜守前往了肃州。

肃州地靠爻城，但是水土民风和爻城有很大不同，因为更加接近中原，这里中原人较多些，往来货物多是中原特产。
肃州的事情其实和明教并没有很大关系，但是和姜守却有不少牵扯。
姜守刚到这里便找了借口出去。
她虽不知道这个明教弟子为何帮她，但也知道不让对方过多参与进她的事情。这种事，于谁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眼下局势不明，她自己在天策府中的消息尚未明了，更不应该拖累了陆明舟——即便她不清楚陆明舟的目的，也明白他绝不会是单纯的善心大发，可目前他至少是帮了她。
姜守离开客栈后陆明舟的身影悄然出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微微勾起唇角。
姜守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李希然。
而李希然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李希然迟疑又惊喜地叫了姜守一声：“姜……师姐？”
姜守拉他进了旁边的茶楼。
刚落座，李希然叫小二上了一壶茶水两碟小菜就让他下去了。
茶楼二楼没什么人，楼下的是闹市，喧闹声足以盖过他们的说话声。
李希然问：“姜师姐，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李希然是真的激动，他从进入军部起，便是由眼前这位看着有些冷淡的师姐带着的，虽然师姐尝尝揍得他找不着路，但是心中对她的尊敬绝不少于生养父母。
姜守道：“我在执行任务，但是，出了点……意外。”
姜守已经尽量委婉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但李希然一听仍然差点跳起来：“什么？！”他看着姜守有点冷下去的眼睛，压低了声音坐好，“意外？”
姜守手指摩挲着茶楼粗劣的茶杯，里面的淡色茶水微荡，像她心里的阵阵涟漪。
姜守：“这次任务，有叛徒把我的行程安排告诉了西垂的马匪。”
西垂的马匪三年前被天策府剿过一次，他们的马匪头子被当时还是个小先锋的姜守一箭射杀，也是因为这个，姜守才被调到如今这个特殊任务部。
姜守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把好刀，而且大概是因为性别身份问题不会引起太多注意，当时姜守的上司就决定将她送进去，但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有了功勋后到是容易许多了。
不过自从那次剿匪后，西垂的马匪势弱，只是依然活动在西垂和肃州一带。
姜守这次的任务和马匪没有直接联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保密程度提到很高的级别。只是，如今自己被追杀，虽不知是哪派的人，却一定和天策府内部的人有关。
西垂马匪，神策，天策，叛徒……这些想得她一时头有些疼。
李希然：“叛叛叛叛叛叛叛叛徒？！”
姜守莫名想起来那个胡人少年阿克苏。
姜守按下心中所想，掏出一封手札递给李希然：“这个，你要亲手交到秦念恩将军手上，不可假手他人！”
李希然见姜守郑重的脸，认真点了点头，随后又担心的问道：“师姐，那现在你怎么办？”
姜守：“我继续追查，但是要换个身份了，以后不便联系。你把东西送到秦将军手上就好，至于其他的，我暂且还没想到那么多。”
李希然把手札揣进怀里，道：“好，师姐你多加小心，”然后看了一眼眼前的两碟小菜，忍不住把吃完最后一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姜守等他走了以后，又等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走。

一回客栈就看见陆明舟坐在她的房间中，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俊脸，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姜守：“怎么了？”
陆明舟摇摇头：“姜姑娘可知道三年前肃州守军和天策府联手清剿西垂马匪一事？”
姜守坐下，微微颔首：“略有耳闻。”
陆明舟：“可曾听闻这样一位奇女子——于混战之中，百步之外，射杀那时的马匪首领胡栖源，凭此战绩一举成名？”
姜守一愣：“你……”
陆明舟笑着为她倒了茶，这个优雅的西域人把中原礼仪学得太好，用得太妙，一丝一毫错误都挑不出，估计即便是长安最古板的翰林老学士来了，也没办法说出不是来。
陆明舟：“姜姑娘这次大概是进入天策府后，第一次出这样的任务。”
陆明舟已经明示了。
姜守叹气：“是，但是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
陆明舟耸肩：“我当然有我的法子，不过还是要多谢姜姑娘。”
“我的锦囊？”姜守沉思一会说，“确实有破绽，我以为虽然瞒不了一世，但至少眼前是可以的。”
陆明舟递给她茶，是上好的南江春茶。
姜守接过坐下。
陆明舟：“也不全是。姜姑娘可记得我曾经问你，你是否是雁城人氏。那时你否认，其实你的锦囊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姜守疑惑。
陆明舟歪了歪头，做出好笑又可爱的动作，但是对他这样的样貌并不违和。
陆明舟道：“你的香囊，绣的是雁城的祈令花，这花寓意平安福满，且只有雁城本地有，看绣工，应该是家中人赠与。”
姜守：“你还真是……”
陆明舟突然说：“我父亲也是雁城人。”
姜守抬头看他，只看见他水蓝色的眼睛里，是雪亮的光，是温暖的烛色。
她心中一动：“你是——”
陆明舟叹气：“还想不起来吗？”
姜守：“陆小喵？”
陆明舟：“……”
陆明舟：“不提这个外号，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姜守便翘起嘴角，不再多言。
陆明舟曾经说他被人救过一次，要以身相许，姜守知道其实这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她却不好揣测陆明舟的想法，但她并不认为十几年过去了，陆明舟还记着当年的事。
不过还是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十几年前救过一次的人，十几年后救了自己。
大概这就是命运。
虽然她一开始没有认出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就是当年救过的又瘦又矮的小男孩。
果然男大十八变啊！
姜守莫名生出这样的感慨。
陆明舟好笑，看着她说：“你的任务不便透露太多，是和神策有关？”
姜守点点头，知道陆明舟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这几年天策神策的明争暗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策和神策向来不和，只是同为大唐军部，这种事秘而不宣已经是常态的选择了。
毕竟都是吃公粮的部队，谁愿意和同级别的同事闹掰呢？
只是这次神策做的过分，上面已经有人开始忍不住了。
陆明舟不再说话，只是须臾定定问她：“你可曾定亲？”
姜守：“……？！咳咳！”
姜守差点被刚入口的茶水呛到。
她抬头看着陆明舟：“不曾，但是——”
陆明舟直截了当：“你看我怎么样？”
姜守：“不是，你——”
陆明舟：“我这些年其实学了不少东西，不会拖累你的，而且你要是愿意我以后搬到长安和你一起。啊，忘记了，你得住在洛阳是吧，天策府嘛，嗯，洛阳也很好啊！”
姜守扶额：“等……”
陆明舟：“等你任务结束我们就定亲怎么样？虽然有点远了不过我们可以好好准备。”
姜守：“……”
她完全插不上话。
陆明舟弯眼笑，嘴角勾出动人的弧度。
姜守：“陆明舟，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我也……”
陆明舟突然一把握住姜守的手：“妙初，我说的以身相许，不是玩笑话。”
妙初是姜守的小字，只是除了几个亲信和师兄师姐没有人知道。先前姜守也不算是刻意瞒着自己的身份的，只是这小字没有多少人知晓，也就少有人怀疑。
姜守把手从陆明舟的手中抽回去，眼色变得淡淡的，凝声说：“陆明舟，这件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更何况我们虽有旧相识，但多年未见互相了解的并不多。”
言已至此，陆明舟却不懂装懂：“好，等你想清楚了再答应我也不迟。”
姜守无话可说。
虽然至此以后，陆明舟明着缠她了，因为没有碍着她办事，这个西域人又没有过礼之处，实属大唐登徒子之辈的楷模，只要他不开口，姜守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此她便不好多加为难，只是这粘人精愈发难缠。
而且突如其来的桃花让姜守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此前一直未曾涉足男女之事，一是没有想要与之的人，二是军中任务繁忙。如此，一拖就拖了这么久。
虽然陆明舟粘得紧，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留给姜守自己处理事务。除此以外，几乎一切顺利。
任务即将结束那天，关于天策府内部的密线的消息依然没有进展。
姜守有些焦急。
陆明舟“体贴”减少了缠她的次数。
陆明舟并不是没有事做，只是相对于姜守而言，他的事情又少的可怜。
于是不知不觉中陆明舟渐渐掌握了姜守的衣食住行。
姜守：“……”

姜守最后一次任务，是接应天策的部队，完成对西垂马匪的彻底清剿。
同时为了找出叛徒，姜守和秦将军联系时并没有决定直接清查内部人员，而是不动声色逐个击破。姜守接到接应的指令时并没有料到那个叛徒会宁愿暴露自己也要杀了她。
姜守没有十全十的把握揪出这个人，但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带着天策兄弟们清剿马匪。
而且只要这次任务结束肃清内部，一定能查出这个人。
陆明舟这几天倒是没再缠着她了，姜守松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想起他，尔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又气又恼。
清剿马匪姜守已经有了经验，何况这次的马匪不比当年胡栖源带着的，姜守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次任务该结束了。只是当她越打越发觉不对劲，直到深入时才发现这是个计中计。
姜守带着的一批小队被围困住了。
显然，这次又是那个叛徒的功劳。
姜守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又担心自己不能把兄弟们平安带回去，还要等着接应秦将军的军队，心里焦急起来。
为了突围和大部队接应，姜守冲在前面杀敌，血一层干了又淋一层，衣服盔甲上结了厚厚的血痂。
那些马匪显然提前知道了她的消息，专门截在这里，等着姜守上门。
人数上本来就存在劣势，更何况姜守的队伍打了这么久，早就撑不住了。姜守看着人越来越少的队伍，咬牙刺了一枪，后背猝不及防被砍了一刀，被她侧身躲过，但是还是伤到了皮肉，血不断流下来。
姜守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浑身疲惫疼痛，眼前越来越黑，几次想倒下。
“给老子撑着！”陆明舟的声音轰然出现。
她抬头却只能看见一个影子，像极速的回旋镖，所过之处倒下一片尸体。
“……陆明舟……别过……别过来！”姜守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想把陆明舟赶走，奈何此时陆明舟已经杀红了眼，又离得远，听不见她变得越来越低的声音。
陆明舟一个人撑不住那么多人的攻击，但是他本来就不是为了支援这支队伍而来的，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转身，向姜守的方向追去。队里的最后几个人奋力把姜守保护好，接着其他人向外突围将她交给陆明舟。
那些天策之人是陆明舟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然而此刻谁也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他接了姜守转身就走，不回头。
剩下的人带着慷慨的死意走向敌人。
陆明舟没有看那些无名的英雄，也记不住他们所有人的脸。他合了眼睛，又睁开，眼前全是血的颜色，内心平静无波。陆明舟想了想带着姜守回了几天前住的客栈，小心避着搜查的马匪队伍。
秦将军的援兵来的并不及时。
现在边关局势不稳，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开始。
陆明舟不敢轻易露面，因为现在的自己也受了伤，不能很好地保护姜守。
姜守被通缉了。
理由是理应外贼，构杀太守令。
陆明舟从没听说过这样的通缉。他不清楚姜守和天策府的计划，只好边躲边藏，幸好明教及时派人过来接应，他才能借机把姜守带回明教之地。
姜守醒来时他们已经到了明教。
她受伤很重，肩部中箭，背部有伤，双臂脱力，浑身都是血，有她自己的，也有马匪的。
陆明舟小心地帮她处理好伤口，又给她清洗了一下，才放下心来。
同门中一个师兄，他的侠侣是万花谷的人，于是便拜托他看了看姜守。
裴述把完脉说：“她受伤太多，但是多是皮外伤，不碍事；只是多少陈年旧伤需要好好调养，不能再伤到元气了。”
裴述看着陆明舟说：“怎么，看上人家了？”
陆明舟道：“看上十几年了。”
裴述一愣，啧啧摇头。
“行吧，好好照顾她，方才我也帮你看了，你的伤休养几天就好。”
陆明舟“嗯”了一声：“多谢。”声音低低，有点沙哑。
陆明舟一直在后怕，心想若是自己去得迟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姜守了？
裴述出去后陆明舟拿了伤药给姜守重新换了以后，才躺在她旁边的小铺上歇息。

姜守醒来已经是到明教的第四天了。
陆明舟告伤请休陪着她。
姜守醒来时还是有些恍惚：“现在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
陆明舟：“……你被通缉了。”
姜守低了头：“无论如何，谢谢你。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
陆明舟：“嗯。”
一时间相顾无言。
陆明舟道：“现在外面还是很乱，你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可否？”
姜守点点头：“好。”
自此姜守便留在了明教。
陆明舟和阿克苏有空就带着她出去逛逛，陆明舟伤好后就更加缠姜守了，姜守如今是习惯了陆明舟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
偶尔陆明舟隐身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恐吓她，姜守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
好吧好吧，期待姜守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实在很难。
某天晚上阿克苏跑过来喊：“姜姐姐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篝火吗？”阿克苏小脸激动得通红，兴奋地眨眼睛，盯着姜守，“很好玩的！”
姜守：“今天是什么节吗？”
阿克苏摇摇头：“是大师兄他们回来了，我们接风洗尘，想顺便玩一下的！”
姜守颔首：“你带我去吧，现在我伤还未愈，就看着你们玩好了。”
阿克苏就把她带到了三生树下，飞快溜走了。
姜姐姐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要原谅我嗷嗷嗷！
陆师叔我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加油嗷嗷嗷！
等姜守反应过来时陆明舟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他正眼含笑意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姜守忽然有些窘迫，脸上浮现恼色，耳朵尖却红了。
陆明舟指着这三生树：“这是三生树，我想你应该知道。”
夜色很美，大漠无云，头顶是万里星河灿烂，映到面前之人的眼中。旁边确实有一堆篝火，把陆明舟的脸照得分外温暖动人。姜守看着他的眼睛，这片温柔的蓝色静海里，是跳动的火光，是闪烁的星辰，是看着他的自己的倒影。
姜守心里泛起阵阵涟漪，鬼使神差地躲开了陆明舟火热的视线。
陆明舟看着她说：“我很久以前就在想，要带着自己的心爱之人来到这里，让三生树见证我们的缘分。”
他看着姜守转头过去的侧脸，忽然道：“缘分使然，还是让我遇见了你。姜守，我不清楚我会爱你多久，长久的爱情是不存在的，但是我想和你走一辈子。”
姜守才又转过头来，眼中有动然之色。
她看着陆明舟的眼睛，笑道：“那走吧！”
似乎早已知道她的回答，陆明舟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这双手没有柔软细腻的感觉，甚至还有不少老茧，但这是一双拿枪杀敌，百步飞箭射杀马匪的手。
姜守有些紧张，手被陆明舟握住，脸却偏过去不看他。
陆明舟笑了一声，带她到了三生树下，掰过她的脸，迟疑又坚定地吻了上去。
姜守没有拒绝。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在天策这么些年，因为任务的关系，她甚少和人这么亲密地接触。
陆明舟也是第一次这样对别人，但是姜守是他念了十几年的人，如今在他身边，没有什么顾忌，他就直接了当说出自己的心意来了。
姜守的唇很软，微凉，带着青涩地回应。
结束时姜守的脸红红的，眼角带着湿意。
陆明舟没有更进一步，他自诩正人君子，等姜守适应了再说不迟。
陆明舟拿出一支竹笛，上面系了红线，坠了个碧色玉佩，精致清越。
姜守：“你做的？”
陆明舟：“是啊，喜欢吗？”
姜守收下，手指摩挲着：“喜欢。”
陆明舟道：“这是我做的，你喜欢它便是也喜欢我，你承认了！”
姜守：“……”
姜守哭笑不得，小声说：“嗯，我喜欢你。”
陆明舟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牵着姜守的手一起四处乱逛，非要带着她看大漠风光无限好。
姜守笑着随他去。
而天策府中，秦念恩很快就揪出了那个密线，可惜还没问出什么这个人就自杀了。
但是好歹神策那边抓着姜守构杀太守令的事情可以查清了。
秦念恩立刻派人联系姜守，让她回来。
姜守接到消息时，陆明舟正在给她做明教特有的吃食。

晚上更

姜守看着密信，一时沉默。
“来试试”，陆明舟走过来问：“怎么了？”手里端了一碗小食，他的手艺很好，碗里传来阵阵香气。
姜守：“过几日，我要回去了。”
陆明舟笑：“又不是见不到，不如我去申调到洛阳？”
姜守也跟着他笑，摇了摇头：“现在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何况——”
何况他们两个本就不是同一方的人。
陆明舟敛起笑容，认真说：“妙初，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今各大派势均力敌，明教和天策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我去洛阳，不会有事的！”
姜守怔然：“……我说不过你。”
陆明舟：“哈哈哈，妙初，我毕竟要和中原商人打交道，不会说话，怎么行？”
姜守无奈点头。
“那你和我一起去吧，”姜守沉思片刻说，“但是，万事要听我的主意。”
陆明舟：……
陆明舟：这是对之前他的话的回击吗？
陆明舟无奈答应了。
姜守看着他，噗嗤笑出声来。
陆明舟看着姜守的眉眼，清亮温柔。而他的眼中也蕴满柔情。

暂时不知道写啥了，先咕咕
其实一开始想写个深沉一点的明策文的，后来发现自己智商不够
于是只好拦腰斩断了宫心计
写了篇微虐的短篇来满足自己磕糖的那什么
其他的我还在重新捋剧情
所以暂时不更

快写！！！！！！

“尝尝看，”陆明舟本来想喂她，被姜守红着脸抢过碗，“真的不要我喂？”
喂？怎么喂？
姜守还看不懂陆明舟的意思，连汤匙都没拿，还能用什么喂？
陆明舟十分可惜：“妙初，我是真心的。”
姜守：“……”
这人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撒娇！
姜守自顾自地吃了小食。
陆明舟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小食显然考虑到她是中原人的口味，做了改动，让她好吃。
姜守边吃边想，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陆明舟看着她笑，也忍不住温柔了五官。

离别之期很快到来。
阿克苏非常舍不得，眼泪汪汪地看着这两个人：“呜呜，师叔，姜姐姐，你们一定要回来！还有能不能给我带些中原的好玩好吃的？”
姜守哭笑不得：“好吃的怕是有些困难，不过中原有很多好玩的物什，到了洛阳，我就托人给你送些。”
阿克苏立马化身乖汪：“嗷嗷嗷谢谢姜姐姐！”恨不得身后长出尾巴拼命摇。
“好了，”陆明舟收拾妥当，狠狠揉了一把阿克苏的头发，“好好待在这里，我可是拜托大师兄大师姐看着你了。”
阿克苏立马焉了。
姜守和陆明舟相视一笑。
“一路平安。”裴述给他们准备了些急需药品，点点头。
姜守：“多谢裴大夫。”
裴述笑：“不必客气，姜姑娘护我大唐，我等理应支持你。”
姜守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走吧！”陆明舟和姜守转身，走向洛阳的方向。
一个月后。
姜守无奈：“我说了我和他只是同僚。”
陆明舟：“那他为什么一直盯着你看？”
姜守想了想，好笑道：“你是不是挡住人家前面了？”
陆明舟：“……我就是，想看看你。”
姜守头疼：“你挡着人家看老婆了。”
陆明舟：？
姜守指着马厩说：“这是李越风师兄的马厩，你挡在这里，他又不好直接和你说，便看着我。”
陆明舟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吧，抱歉。”陆明舟乖巧了，不再多言，安静跟着姜守回了住所。
回了洛阳之后，姜守和秦念恩将军终于肃清了剩余密线和与密线有关的事，得了假，有空带着陆明舟好好逛逛洛阳。
不知怎么，到洛阳以后陆明舟明显更粘着她了。
姜守想着大概是平日里忙着军务，没办法陪他，心下有些愧疚。
想来，他就这样跟着我，大抵受了不少委屈吧。姜守这样想着。
陆明舟回头，激动道：“你说这样的红绸子做了喜服怎么样？”
姜守看着他挑着绸缎庄里各式各样的红绸：“……”
感觉他完全没有委屈。
姜守羞恼：“你若想，那你嫁来我家吧！”
陆明舟沉思一会：“可以啊！”
姜守：“……”
姜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明舟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老板在旁边不敢吱声。
咋了这是，吵架了？
姜守受不住他的眼神：“你决定就好！”
陆明舟露出胜利的微笑。
老板呼出一口气，心想今天这单生意成了。
买完陆明舟想要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两个人才回去。
李希然一进门就看见一堆红的绿的：“？？？”
李希然：“我好像没走错？”
姜守：“没，你进来吧！”
李希然小心翼翼地错开那些东西，看着陆明舟，对着他的眼神，犹豫半天，喊：“姐夫好？”
陆明舟眼神立刻和善了：“师弟好，来，拿着！”丢给他一包桂花糕。
“谢谢姐夫嗷嗷嗷！”李希然拿了东西就高心地走了，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忘记了。
看着这一切的姜守：“……”
陆明舟：“是不是不太适应？”
姜守耳尖微红：“没有。”
陆明舟：“那就好，尽快适应好成亲！”
姜守：“……”
行吧，他高兴就好。

李希然边走边吃：“真好吃啊嗷呜唔！”
话说，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姜守已经被秦将军亲自喊到天策府中了。
秦念恩看着姜守，只感觉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年连枪都握不住的小姑娘如今都能够独当一面，上阵杀敌了。
姜守行了一礼：“将军，唤妙初何事？”
秦念恩将手旁的信件推向姜守，示意她打开看看：“妙初，这是神策那边弹劾你的奏本，圣上交给了我。”他看着姜守沉静的脸，叹了口气，“如今两方相争，这次神策损失虽说大，但圣上已经不喜。”
姜守似乎明白了。
“将军不妨直说。”姜守冷了声音。
两方相争，皇帝不喜，那便需要一个，顶罪的。
姜守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是目前为止最后的选择。姜守不是不明白秦念恩的意思，她一心为天策府，天策府当然不可能轻易交出自己，只有另一种方法，才能让三方都满意。
“即日起，你便去雁城守关吧！”
姜守一愣，便谢恩出了门。
想来，是秦念恩争取让她去雁城，好歹雁城是她的旧地，虽说是边城，但是离潼关较近，也是当前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姜守心里难受，但是她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虽不在意功名利禄，但千辛万苦得来这样一个结果，说不心疼，当然是假的。
可是说到底，天策府已经尽力保她，她本就该安心接受。
陆明舟看她有些心不在焉，担心问道：“怎么了？”
姜守摇了摇头。
陆明舟今天也有些不对劲，居然没有再追问下去，两个人沉默地吃完晚饭。
晚饭后，姜守凑到陆明舟身边，踟蹰问：“你……要不要和我同去逛花灯会？”
陆明舟没想到她会邀请自己出去：“这算是约会吗？”
“嗯”姜守红了脸，“……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好，我们一起。”
陆明舟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看这场花灯会。
花灯会一年一度，如今边关不稳，朝堂纷争，有这样太平热闹的时候很少了。街上人来人往，灯光和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喧闹声，烟火声，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陆明舟笑道：“早知道中原这样好玩，我应该早点来的。”
姜守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买了一只狸猫样式的灯笼给他：“送你。”
陆明舟接过：“这个就算是定情信物了。”
姜守耳尖红透：“你就没有给我的？”
陆明舟想了想，从腰上解下一把装饰好看，纹路细致的短刀递给她：“这把刀，随了我近二十年，可否？”
姜守刚想说自己不过是玩笑之言，一个路边买的灯笼和一把伴随身边多年的爱刀，怎么可以同比。但是看到陆明舟静海似的眼睛，陡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份拒绝的话说出口了。
姜守接过它：“那这便是，许下聘礼了。”
陆明舟：“好。”
两个人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好像这一刻，万事俱空，唯有眼中的彼此才是真实的。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任凭天际的烟火轰然炸裂，落下万千星尘。

“哟，这不是姜校尉吗？”一道声音忽然刺入耳中，姜守冷了脸，转身看向来着：“赵宇先。”她不动声色地护住身后的陆明舟。
赵宇先只是看着姜守，冷笑一声：“姜校尉现在可是闲暇得很呐！”
姜守的职位并不是校尉，但是为了掩人耳目，秦念恩还是给了她校尉的官印，平时对外也是挂的校尉职务。
赵宇先隶属于神策军，向来和姜守不对付，究其原因，还是几年前一次神策和天策两军按例交流，两人抽签比武，姜守一局便打得赵宇先下了泪。
当着两军和皇帝的面，一介女流把自己打成这样，不仅在天策丢了面子，还要被同僚嘲笑，赵宇先都快气疯了。
虽说两方并不在意，但神策丢了面子自然对天策有恨，尤其是对姜守。
赵宇先见姜守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姜守淡淡道：“不劳您操心。”
赵宇先骂道：“你以为你现在有多厉害？！还不是条天策的狗！哼，这下回了老家当差，可舒服呢！”
姜守身形一动，抽身上前扑向赵宇先，赵宇先急忙躲开却被捉住了衣摆，尔后一阵天旋地转，他背上一痛，竟是被她摔到了在地上。而旁边一众人看着起哄，也有劝架议论的，皆被姜守的动作震住，一时没有声音。
她身后那个黑头发蓝眼睛的胡人忽然道：“妙初，走吧！”
姜守转头，和他默然离开，留赵宇先在那叫骂，他旁边的神策军赶紧把他拉走了。
陆明舟一直沉默地走，姜守随着他的步伐不紧不慢，一刻不停。
直到人群少处，灯火阑珊，河边船影婆娑，了吗拉了才转身面对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姜守偏头不看他：“抱歉。”
“你我之间，不该出现这样的话。”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那现在呢？”
姜守低头：“抱歉。”
陆明舟一时无话。
他知道姜守的底线，知道姜守心里的难受，可他现在又何尝不难受呢？
姜守的话像是提醒他，曾经不过是曾经。
陆明舟看了眼手中的狸猫灯笼，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熄灭了灯笼里的蜡烛，缓缓道：“过几日，我要离开洛阳了。”
姜守猛然抬头，发现陆明舟的视线不再落在她身上，有些失落，干巴巴道：“哦，记得给阿克苏带些好玩的，上次我们挑的那个——”
唔！
陆明舟倾身上前堵住了姜守的嘴。
这个吻又狠又深，像是报复，像是缠绵。
“我该拿你怎么办？”陆明舟像是自言自语。
姜守看着他的眼睛。
这个人的眼睛不是中原人常有的黑色或者褐色，而是温柔宁静的，像被薄雾笼罩着的静海一样的蓝色；当他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长长的睫毛遮下来一点，眉眼又深邃，总是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
姜守抱住他的腰：“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陆明舟蹭着她的鬓发，低低应声：“嗯，我也会尽快回洛阳等你。”
他们看着彼此，好像从此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