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窗户展开一米见宽的绣棚，劈线穿针，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换那种绣法。宫里的绢质量上乘，绣工好一点儿的人，绣出的东西真的和纸上画不相上下，闲来无事，决定绣点窗口风景。纱帘两层，白色清透，滤过刺眼的阳光，也不会显得昏暗。大概之前被北溪熏过，带了点规桂花的香，只可惜在这寒冬的季节，不仅没有显出它本来的温暖感，还被冷风吹的寡淡。不合时宜，不合时宜啊。】
【室内极静，偶有冬雀的啁啾，左手杵着脸颊，右手执针在画幅上绕来绕去，没想从哪开始，人反倒昏昏欲睡。“小姐！啊啊不是……小主。”娥儿清甜的一溜词蹦的飞快，转过屏风就到我面前，话音儿刚刚落。我刚要看她，头还没摆过去，“懋贵人来了。”——她已经把我要问的抢答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带她进来，让北溪上茶。
【挥挥手，她像蝴蝶翩翩来，又翩翩走。】

（正是一场相知有素的交心，才将我卷入这二人之间。元是信誓旦旦要为好友做一件事，此间正处翊坤宫门，我却踌躇着生了几分胆怯，积雪并不厚，却因徘徊而窸窸窣窣。我与曹姐姐并不相熟，贸贸然前来委实不知如何开口，停留了须臾才往她所居。）
（未及屋内，我便见那支着窗的景象，她临牖而思，曼妙的与风物相融，称是一副佳作亦不为过。蹑步入内，一帘之隔将风雪寒气生生阻挡，尽留温存。唯恐惊扰了她，抖落雪尘再往里探，不知是寒冬的缘故还是见她的仓惶，顿了片刻流䀎那绣绷与她，放低了音。）
我这番来，会否打扰曹姐姐？

【宫道向来是每日清扫积雪，留出青白大石，但**琢香的客人不会因为这雪而停，自然，也不会因为这雪而行。她站我坐，但对方柔弱的样子还是被我气势所压，我不太清楚这么冷的天气她怎么到我这儿来，扫过那泛紫的丹唇，让娥儿上热茶。顺手将银针扎绣布，引她入座。】
：这么冷的天儿，妹妹怎么敢出门，也不怕得风寒。
【手枕也裹上了绒毯，冰冷的缎面被隔开，压着靠着都舒服。兽腿桌几上的莳花换成糕点，北溪从屋中间的鎏金炭炉取来两块银丝，包入手炉递上给贵人。中途她好像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过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跟警觉的兔子似的缩了回去。抿唇压住笑意，这么一张小巧的脸蛋，真真是我见犹怜。等茶的间隙，无聊猜测着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

（手握掐丝珐琅手炉，新添的银丝确实让适才微微颤的身躯安宁下来，却无论如何无法将焦灼的心安宁片刻。无措地用指尖一遍一遍描画手炉上的鎏金纹路，琢磨着她会说什么，我该答什么。待她开口时，我的心中已有了二三应对，择其一对答。）
嗯……是挺冷的，所以我老是窝在屋子里，写写画画，或是做做女红，日复一日，遇上个难题。
（先着铺垫，如此才不致突兀，也可缓解话中颤音，轻缓地呼出一口气，才又说道。）
这难题正是女红上的，我听说曹姐姐绣工卓越，我想定能解决我的难题，这厢特来向曹姐姐请教。
（这厢话毕，自认将缘由构思的合理合情，极其自然，缓和了诸多不安情绪，垂眸间不自觉扬起唇角。）

：哦，是什么问题？
【自小到大都被夸赞，有时候都不知道说这话的人是纯粹的捧场还是真心给一句，若问吧，显得自己落了下乘，不问，又总会觉得人家是不是给个面子而已，其实自己水平差。不过听多了，也就学会放下这些没意义又损耗心性的自诘。】
【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我绣活好，但既然发问了，我也是有问必答。毕竟这三九天还上门的诚意，令人实在感动。】

（我实属不知照瑜姐姐心中的玉竹该是何模样，而她选择相信曹姐姐，我也生了几分好奇关于她绣出的竹。）
（端起白瓷青花茶盏，因局促不安致使唇舌干涩这才得到了润泽救赎，一切进行得顺利，我亦变得游刃有余，那拟造的话语并无半分停顿，向她叙出。）
我原本以为竹子是很好绣的，可是真绣出来了却发现十分呆板没有风韵，这才知道原来绣竹有特殊的掺线法。
（搁了茶盏，添了几分真挚。）可我并不会，还望曹姐姐能教一教我。（此为真话，平常女红也会绣竹，我却不曾运用此法，若真令锦缎添彩，合该虚心赐教。）

【我觉得她应该很不舒服，当她说这些话。撒谎这件事，自己要理直气壮，管他真假，自我口中说出，那就是真的。要够坚定，够强硬。这样，别人才会相信你，再不济，也是半信半疑。小姑娘漏洞百出努力找理由的样子，看着还怪有趣，像我最开始学习撒谎的模样。】
：你是为了富察照瑜来的吧。
【最近也就她搞个礼物闹的沸沸扬扬，生怕别人不清楚她的一番“苦心”。她那漂亮的头里面装的是水吗，不知道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高调容易惹来祸患，并且你还不知道是围观众人里的哪个。斜倚着圈椅，也不为难她。不过是一些绣娘众所周知的玩意儿，只是同一个方法在每个人手里因为个人习惯都会有细微差别，正是这些差别拉开了绣品的差距。我就算说了，她也不一定复刻得出来。】
：我用的锁链针法，里面掺着同绣线十六股的银线。这样绣出来的有光泽变化，显得更真实。
【摘了襟上的帕子给她。】
：你可以对比一下自己的。

（我自认不会再如入门时那般在心间卷起千翻波涛，致使退却之意久居心怀而不下，只是并未想到“富察照瑜”四字予我的冲击可堪惊雷，瞬息便将我所垒砌的信念瓦解。）
（喉口已紧，方才的笑意已僵在脸上，我该振作应对才是，但却越慌越乱，双颊渐染霞绯，不过我得嘴硬着。）
啊，自然不是了，怎么突然提起照瑜姐姐来了，我当真是自己想学才来的，身为女子，绣功要抓紧些的。
（经此，那牗外的寒日似也挡不住我的浮躁，她方开口说起绣法时，我便已起身，那绢帕便近在咫尺，是我今日的目的，分明达成我却仍不安着，不禁话语增多，掩饰自己的仓惶。）
多谢曹姐姐，果然姐姐的绣功是真的好，与我绣的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或许我不该太过直白，吓到她了。于是不再开口，怕再说下去，她能把自己羞晕过去。等她出门，我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思考着……好吧，也不算。能给富察照瑜添堵的事，我可是非常乐意做。敲定了想法，搭着娥儿的手往内务府去。】
【上次那个警惕的不在，我正好发挥。柔柔弱弱的话语将我和富察的关系从敌对变成闺蜜，我一心为她跑这一趟，实在是天下第一的好朋友。至于对方信不信，我不在乎，东西我拿到就是了。】
【梧枝绿，绣竹子用的啊。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卷好的丝线，哎呀，真期待她暴跳如雷的样子。随手拍到娥儿怀里，心满意足的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