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真武胡同，光被窗内竹绿色的纱滤过，柔照在侧脸。一会儿，籍青柰的手，代呈来一卷府邸图纸，隔着罗帕接过，目光垂落处，便是墨线勾勒的、我往后数十年的容身之地，紫禁城舍弃它年轻的女儿，用一座高墙围困的宅院打发她，足够决绝，足够体面，足够堂皇。对营造的法则显然仅一知半解，瞧了片刻，有些发怔似的，末了未有甚么挑剔与意见，眉间笼着一星恹恹，只道，园子亭台一律砌冰裂地就是了，若多事铺了鹅子石，难免要卸去重嵌的。我与公主府尚俱是璞玉，有大把光阴相互搓磨。】
【吩咐回宫前一刹，又换了心思，着人驱车百步，辘辘四轮停在富察府前。京师大小胡同众多，可供赏赐的庭宇无数，缘何这样巧？不多久后，奚女引路，再次步入富察格格雅洁的闺阁，依旧是那一声。】
富察姐姐。【抬起下颌，半弯了山眉。】想来你也听说了——至少当听见隔壁的响动。

装个房子这么嚣张

【我的婚事在七年正月倏忽落定，似年节的一场余兴节目，或这多事时节一重匠心缔造的太平。我坦然地接受了它，这早晚降至的运命，甚至乐得视之为荣誉与信任，我将统御我的府邸，将彻底作别为女儿的稚弱岁月，妇人总比闺中女孩儿多些权力。可仍有雾罩在我的心口，我晓得，富察文徵出阁时绝不会无情无绪。】
【我仍习惯地将她作镜子。与她对面相坐，犹是轻松写意、成竹在胸神色，虽然我说。】
这件事来得太快了，我也觉得意外。【容我轻声讲坏心。】那末你呢，你何时做赫舍里的福晋？

【肩懒懒一耸，无可无不可地承下她“安心”，糕果雪花似的化在舌尖。便做一张倒挂的福纸，一行春秋里称颂太平的小楷书，用无边柔静报答养育我的宫庙。】
【她一如往昔温吞，像一块绝无转移的磐石，静候着命运的降临——或许明日，或许来年，我从中窥到有趣之处：富察年长于我，她不是太稚弱而必须等待的年岁了。】
那么谁人该提呢，【缓缓道，仿佛一壁思索，一壁问她，眉目故作天真，声儿亦藏进娇稚气。】又为何没有呢？好奇怪。

我觉得你们要说我坏话了

【避而不答何尝不是种回复，从这一日起，我开始几多聊以取乐、进飨好奇地探听富察文徵（此刻未完成的）婚姻，那些细心封好的信笺终徐徐展开，露出内里包裹的尘埃、草芥、苦涩的果子，不必着急，不必眼下即要将军。也耐心地默然着，啜一口香片，唇齿噙满阳节的馥郁，恰合我要答的。】
春分那一日。
【是燕返、雷乃发声的仲春时，是昼与夜半分十二时辰时，一切勃勃生机将作嫁衣尾朱红的装饰，作冠上金孔雀啄饮的甘露。而宾客——唤青柰呈上请柬，头一偏。】定短不得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