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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薇安 安妮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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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0-04-15 20:35回复

    好象一种轮回。非常空虚。
         他偶尔独自的时候,会安静地体味这个发音。可是他觉得这是一个寂寞的姿势。
         温柔而苍凉。
         她最终落选。也许参加这个活动的唯一意义,只是让他们相见。完成宿命的其中一个步骤。他约她去吃晚饭的时候,带了一大束蓝色的巴西鸢尾。这是一种有着诡异野性的花。不是太美丽。却有伤痕。
         在做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女孩也许是他命定的一个伤口。好象一个人,平淡地在路上走着,风和日丽,却有一块砖从天而降,注定要受的劫难。她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在他的身上,长发散乱地飞扬。强悍的激丨情和放纵的不羁让他窒息。
         我们的身体好象以前是一个人的。他说。
         他的眼睛因为感激而湿润。人可以因为身体或者灵魂而爱上另一个人。但是柏拉图是一场华丽的自丨慰。而身体的依恋却是直接而强烈的。更加的深情和冷酷。
         那时候他就想到,做爱的本质原来是伤感的。
         但是因为绝望,他们把自己的灵魂押在了上面。
         他们很快开始同居。她一直都想脱离掉那个寄人篱下的家。搬到他的公寓里的时候,她的手里只有一包旧的棉布裙子。
         高中毕业,她没有再去读书。他通过朋友的关系,把她介绍到一家大公司去做前台。可是上班一周以后,就和老板吵架。
         她是太自我的人,无法轻易地被周围的社会的环境同化和接纳。辞职以后,就再没有去上班。
         她自己跑到一个电台里去兼职地写些稿子,混蒙些稿费。但是她不喜欢去社会上做事,却会做一些旁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比如参加医学上的某种生理或心理上的实验,他在偶尔发现的医院的数目不小的汇款单上发现了这件事情,整个人因为气愤和惊惧而颤抖。
         为什么你要这么摧残自己。他说,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想惩罚我吗。她说,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为什么不能使用它。
         我这种人在这个世界是不会留太长的。因为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丑陋的地方。
         那时他才发现她内心一些绝望阴暗的东西。他无法象阳光一样地照亮她。对于她来说,他也许也仅仅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她对他说,有一次她去参加一种抗抑郁症的新型药的效果测试。她突然产生了幻觉。
         仿佛回到了童年很小的时候,走在迂回的山路上,想到达顶峰。天空是鲜红的颜色,大朵大朵苍白的云在上空迅速地移动。她仰着脸看,心里非常安宁。觉得自己可以回家。
         还看见自己走在一个潮湿阴暗的洞穴里,双脚赤裸,浸在清凉的水里。水缓缓地流动,有很清脆的声音。她走出洞口的时候,看到一面湖水。水的颜色是紫蓝紫蓝的。
         那时候,我宁愿我不要醒过来。她说。
         我知道我的灵魂在很远的地方。可是我失去了去寻找它的线索。我无路可走。
         他渐渐又恢复以前单身的时候,下班后去酒吧喝酒的习惯。
         在酒吧里,听着低迷的音乐,醺然地沉浸在烟草和咖啡的气息里,再看到年轻女孩浓艳而妩媚的脸。他会感觉自己突然需要这些简单的原始的快乐。俗气的,现实的,健康的。
         她从来不给他打手机追问他的行踪。她给自己和给别人的自由度都是足够大的。
    


    10楼2010-04-15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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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她自得其乐,性格里有孤独的天性。
           他无法了解她。只有在做爱的时候,在黑暗和拥抱中,才能确认彼此疯狂的激丨情。
           知道彼此是深爱的。可是面对面的时候,灵魂依然是陌生的一对路人。
           她喜欢买一些打孔的原版CD,因为便宜又好听。但是那些残破的CD常常放着放着就卡住了,突然发出嘶叫。
           她对于他来说,就象那一段音乐。美丽而心碎,有着无法预期的恐惧。
           她20岁的时候,他28岁。那时他们有了第一次较长时间的分离。
           他的父母虽然纵容他,却一直希望他能离开蓝,娶个受过良好教育,门当户对的女孩。蓝在他们的眼中,是有不良倾向并且危险的。她会毁了你。他们对他说。
           他只是被他们之间频繁的争执所累。
           两个人一直在做爱和敌视之中沉溺。爱得越深,伤害越重。
           他有时会想象自己身边的女孩,宁可她愚笨和简单一点,却是能带给他安宁的。不会如此疲累。
           他终于在父母的安排下去相了一次亲。
           也许潜意识里,他寻求着一种放松和解脱。
           是约在一个大酒店的咖啡厅里见面。女孩是一个大公司里的高级职员。穿着浅紫色的套装,高跟鞋,还有CD香水优雅的气息。两个人安静地聊了一会。女孩有非常好的教养和内涵。
           送她回到家后,他没有马上回去。在深夜的空荡荡的大街上走了一段。冷冷的夜风似乎让心得到了稍许清醒。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是一段完美平静的婚姻,还是这一场起伏激烈的感情。
           但是三年过去。他的心被磨损得脆弱而坚硬。蓝是没有未来的人。没有未来给她自己。也没有未来给她身边的人。
           回到家里,她在安静地看电视。她是从不看电视的人,但是很奇怪,这一晚她在看电视。
           他看着她,她微笑地等他说话。他有些发觉她和别的女孩的不同。她总是直指人心。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幸福吗。他说。
           我知道。她平静地点点头。你父亲刚给我打过电话。
           我并没有决定什么。他想解释。
           你不需要决定什么。你能决定什么。
           她就这样淡淡嘲笑和轻蔑地微笑地看着他。
           她离开他两年,沿着铁道线从南到北,独自漂泊过大大小小的城市和乡镇。
           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只是寄一些没有地址的明信片给他,上面的邮戳是不同地方的,也没有任何片言只语。她是想念他的,但没有任何话想对他说。也许是无法原谅他。
           他偶然在一本旅游杂志上看到她写的游记,还有她的照片。她在贵州的某个贫困山村里,教了六个月的书,写了一些文章。照片里她看过去是黑瘦的,穿着旧的牛仔裤,白棉布衬衣,光着脚站在泥泞里,身边有几个牙齿雪白的衣着褴褛的农村孩子。
           他仔细地想看清照片上她的脸。她的长发编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子,还插了几朵纯白的野山茶。
           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只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还是灿烂的,灿烂地带着笑。
           文章里有他熟悉的一句话,她说,我一直想给我的灵魂找一条出路。也许路太远,没有归宿。但是我只能前往。
           那时他和那个白领女孩交往了一段时间。一切发展顺利,直到他们开始做爱。
           那个夜晚,他的失望和寂寞无法言喻。
           女孩是美丽的,也是温柔的。但是他对她的呼吸,她的肌肤,她的神情全然陌生。
           黑暗中全是蓝以前的样子。蓝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长发散乱地飞扬。世间有许多比她更聪明美丽的女孩,但没有一个人能象她那样迎合他的需要,激发他的尽情。
           她象一朵柔弱而强悍的花,在颓败和盛放的激丨情中,伸展她的每一片风情的花瓣。
           快乐而恐惧。
           他终于明白,他逃脱不了她的控制。


      11楼2010-04-15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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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暖暖想她还是可以和林一起生活下去。就象城会和小可在一起一样。也许和林同居半年左右他们就可以结婚。过着平淡而安静的生活。即使是有点寂寞的。
             下午的时候,暖暖一个人出门,去了医院。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暖暖坐了很长时间的车,照着地图找到瑞金医院。人很多,坐在走廊的靠椅上等着叫号的时候,买了一本画报看。画报上有一组特别报道,一大堆可爱小宝宝的照片,下面是他们的父母对他们出生的感想。暖暖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宝宝,是个小男孩,好奇地睁着大眼睛,他的妈妈说,黑黑瘦瘦,眼睛又大,象个ET。问医生为什么会这么难看,医生说,还没有穿衣服嘛。的确是个很象ET的小宝贝。暖暖怜爱地看着那张照片。微笑的。
             化验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暖暖没有太大意外。医生问她你要它吗。暖暖说我回去想一想。走出医院的时候,她把那本画报紧紧地抓在手里。她想也许是个男孩子,会有和城一样的手指和眼睛。在路边的电话亭里,她给城打了手机。她一直都记得这个电话号码。这是他们分开后她第一次打给他。城在办公室里,暖暖在电话那端静默了很久,然后她说,城,我想见你。你可以出来吗。
             还是在淮海路的百盛店门口。一样的暮色和人群。远远地看见城,一样地穿着旧的白棉布衬衣和牛仔裤。脸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的英俊和锐气。暖暖想,这真的是个和林不一样的男人。林每天都西装革履地去三十多层的大厦上班,已经放弃掉了他的锐气。而一个没有锐气的男人是让人感觉寂寞的。
             城说,暖暖你好吗。他俯下脸看她。
             他的安静的目光象水一样无声地覆没。暖暖看得到里面的宛转和疼痛。但是在黄昏的暮色里,他们只是平淡地对望着。象任何两个在人群里约会的男女。
             我好的。城。今天是我的生日。暖暖侧着脸微笑地看着他。要我买礼物给你吗。
             要啊。
             他们走进了百盛。暖暖走到卖珠宝的柜台前,淘气地看着他,我喜欢什么,你就给我买什么好不好。城说,没问题,我带着信用卡。暖暖看了半天,然后指着一枚戒指说,我要这个。那是一枚细细的简单的银戒指,打完折以后是20元。
             城说,暖暖,我想买别的东西。不要了,城,我们是说好的。好吧。城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叫店员用一个紫色的丝绸盒子把它装了起来。把它放在暖暖的手心里的时候,他说,嫁给我,暖暖。他微笑着模仿求婚者的口吻。暖暖说,好的。然后她看到城的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水。
             小可好吗。暖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是在比萨饼店里。两个人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霓虹和夜色。她希望我去美国读MBA。她姑姑在加州。一直叫我们过去。
             可是我不喜欢。
             我知道。暖暖说,你是散淡的人,和小可是不同的。
             而且我不放心你,暖暖。他低下头,有时我希望你尽快和林结婚,让我可以灰心,可有时我担心你不幸福。你会一辈子让我心疼。暖暖微笑地看着他,如果我想跟你走,你要我吗。城握住她的手,暖暖,有很多次我梦见我们一起坐在火车上。我知道我带着你去北方。路很长,可是你在我的身边。那是我最快乐的一刻。甚至希望自己不要醒过来。
             我们可以吗,城。暖暖看着他。
             可以的,暖暖。如果我们彼此都坚持下去,能够背负这些罪恶和痛苦,我们可以离开上海,离开一切。只要我们两个人。
             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指。我一直在失去你的恐惧里。暖暖。上天给我的任何惩罚都不会比这个更令我痛苦。
             他们在明亮的地铁车站里等着最后一班地铁。
             城说,暖暖,你尽快考虑,给我一个电话。我会处理和林和小可的一切事情。
        


        17楼2010-04-15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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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时间里溃烂着。
               她是在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转学来到他的班里。
               老师说,安蓝,对同学们介绍一下你自己好吗?
               十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孤僻的一声不吭。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小脸,一直都不肯抬起她的头。她那时是从城市里下来,到在枫溪的奶奶家寄养。
               是他从隔壁教室里搬来课桌让她用。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盒子放进桌子里。
               他说,这是什么。她不响,只是抬起头来看他。阳光下女孩的脸被照亮。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睛。惊异地以为里面有泪光闪烁。但仔细一看,只是很潮湿罢了。
               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个纸盒子里的秘密。那是在上一节自修课的时候。大家很安静地在做作业,突然有一只蝴蝶飞出来,在教室里盘旋。接着两只,三只……很快的,教室里就飞满了斑斓的彩色蝴蝶。孩子们一下子就闹里来,笑声叫声不断,争着去扑打。
               当班长的他只能站起来代替老师维持纪律。只有坐在角落里的她是一动不动的。
               他走到她面前,掏出那只纸盒子,里面还剩下一只蝴蝶,在扑腾着翅膀。她仰起脸看着他,脸色苍白,眼神却是倔强的。他犹豫了一下,就把那只肇事的盒子扔出了窗外。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跑到前面去管束同学了。
               放学的时候,他在校园的草堆里看见了她。黄昏寂静的暮色里,她轻轻的哭泣是微弱的。那只皱巴巴的盒子早就破了。
               他站在她旁边,手足无措。这个孤独的城市女孩,几乎从不对别人说话。
               他说,我可以带你去捉蝴蝶。南山那里有很多。
               她第一次对他说话。她的声音异常的清甜。我只是想看一看,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泪水无声地就淹没了他。
               他们晚饭也没吃,就一路跑到了南山脚下。
               田野空阔寂静,暮色苍茫的天空上,只有褐色的鸟群飞过。
               大片茂盛的芦苇在风中摇摆。一条幽绿的小河缓缓地流向田野。稻田弥漫着成熟中的清香。这里距离小镇的住宅区已经有点遥远,远远的还能看见飘散的炊烟。
               他说,晚上我替你做一个网兜。我们明天中午再来。现在好象看不见蝴蝶。
               它们回家吃饭去了。她说,我们再走过去一点看看好吗。我从没来过这里。
               他带她去了。然后在南山的另一个山坡下,他们发现了那片墓地。
               全镇所有死去的人大概都埋葬在这里。
               一块块冰冷的墓碑竖立在渐渐聚拢过来的夜雾中,突然让他有点恐惧。
               她在墓地里走来走去,白裙子象蝴蝶的翅膀无声地掠过。一边轻声地念墓碑上的字。她爬到了一座墓的墓身上面去,吓得他连声叫她下来。他感觉她突然变得快乐和自由。她把从墓碑边折来的紫色雏菊,一朵一朵地插到头发上去。
               我喜欢这里。她看着他,眼睛明亮得让他不安。
               南山是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有时候他们去爬山。一次次爬到高山顶上,看山另一侧下面的村落和水库。他们在一起不常说话。安在山上从不要林照顾她。危险的山崖,陡峭的坡道。她只是无声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让他看她腿上,手臂上的血痕和伤疤。
          


          20楼2010-04-15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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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路过墓地,她总是会提出要玩一会儿。林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在墓碑之间跳来跳去。然后有一天,她对他说,她的父母离异,谁都不想要她。
                 林,等奶奶不在了,我就住在这里。
                 她说。我和蝴蝶一起住在墓地里。
                 他笑着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说下去。
                 她说话向来不羁。
                 渐渐她习惯留在他家里吃饭。林的父母都喜欢这个言语不多的女孩。有时她太累了,在他的床上睡着。头发上还插着各种小野花。
                 直到她的奶奶来找。她还是睡着的。
                 林就陪着她奶奶,把她背回家去。
                 他记得她柔软的身体伏在他的背上,辫子散了,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动。然后象花瓣一样,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颊。
                 他一直都记得那个夏天的下午。他突然发现她的蝴蝶不见了。
                 你把它们都放了吗?他向来不同意她捉蝴蝶。没有,我把它们埋了。她的脸上一片平静。
                 什么?你说什么?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一只蝴蝶死了。我害怕它们都死掉。还是趁早埋了好。
                 你可以把它们放掉的。
                 为什么要放掉?它们是属于我的。
                 他是这样的气愤。任何话都不想再说,一把就推开了她。
                 晚上她的奶奶找到他的家里,说她没有回家吃饭。
                 天下起雨,她穿着的白裙子在夜色中轻轻闪动。他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都已经潮湿。她就坐在墓地的一块石阶上,手里拿着那只被他扔掉过的破盒子。
                 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看到她眼睛中的泪光。他突然明白了她内心的孤独和
                 恐惧。他把手轻轻地盖在她的眼睛上。
                 我以后再也不会捉蝴蝶了。林。我把它们埋在这里。她给他看草地上的一个小土丘。她的手指上都是泥土。
                 好象很多血。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指。
                 他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那双手是冰冷的。他只能痛楚地看着她。那年她十四岁。
                 那天晚上,他把她背回来。
                 他背着她穿过黑暗的墓地,雨水把他们都打湿了。她突然问他,林,为什么有些墓碑上面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因为他们生前在一起,死后也不想分开。
                 我们呢。我们死后是不是要分开。
                 你要我和你在一起吗?
                 是呀。林。我们住在下面,还可以在黎明到来之前爬到南山去。
                 傻孩子。
                 他忍不住笑了。却发现她已经在他的背上睡着。
            


            21楼2010-04-15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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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场大雨。林。
                   还有沉重的人生。
                   他渐渐的沉寂下去。
                   清说,那个女孩有一双流离不羁的眼睛。她是突然对他说话的,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他正在校园的樱花树林里抽烟。
                   他看着她。在学校里没有一个女孩敢对他说话,因为他的沉默。虽然几乎每个女生都对这个学业优异的英俊男生满怀好奇。但是清不同。清刚进来,是校长的女儿。他看到那张美丽的脸上,有一种他所熟悉的表情。倔强的,而又天真。
                   你知道些什么。他说。
                   知道你在做一件无望的事情。她轻轻一笑。知道圣经里如何形容爱吗。
                   她说,爱如捕风。你想捕捉注定要离散的风吗。
                   那年他大四了。即将毕业。
                   他想到外企去工作。也许那里的薪水足够他为安买一瓶香水。安不知道她的话伤他有多重。
                   但是清劝他留校。她说,林,你的性格不适合到外面去奔走。我们以后都应该留在这个学校里。我父亲希望你在这里任职。
                   他送她下楼回女生宿舍。在楼道口,清突然对他说,林,你想过吗。有时候我们只能和自己同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那样是最安全的。
                   他说,你想说明什么呢。
                   我想说明,我是最适合你的。她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会一直等到你明白为止。
                   她俯过来,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头发,转身上楼。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回过身。
                   他看见了安,很久没有出现的安,静静地站在樱花树下,微笑地看着他。
                   一切解释都是多余。
                   他想安不会需要他的解释。而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沉默中只听见风吹过树林的声音。樱花粉白的花瓣飘落如雨。
                   安说,我来看你,林,他们说你出去了。可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等了很久。
                   她走到他的面前,把他的手贴到自己的眼睛上。不要让我看见黑暗。林。也不要让我看见你的泪水。
                   他感觉到她的眼睛是干涸的。手指冰凉。
                   她的头发上都是残缺的花瓣。散发着凄清的芳香。
                   他的眼泪无声地渗入她漆黑的发丝。
                   跟我回枫溪去好吗?安。
                   她轻轻地摇头。
                   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林。我走得太远。回不去。
                   一个星期后,她去了海南。
                   他的痛苦没有任何声音。
                   也许她并不爱他。他想。
                   失眠的深夜,他独自走到宿舍门外,
                   看楼下的那棵樱花树。粉白的花瓣在夜色中随风飘落。那个白棉布裙的女孩不再出现。他心中的每一条裂缝,疼痛出血的,只能以往事来填补。他伸出手,感觉风从他的手指间无声地掠过。
                   毕业留校后,他带清回枫溪看望父母。
                   清黄昏的时候,在墓地发现他坐在那里。紫色的小野花在风中摇摆,暮色弥漫的田野,他看着鸟群寂静地飞过。
                   她说,回去吃饭了,林。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去。
                   林站了起来。他的手上沾满泥土。你喜欢这里吗,清。他问她。
                   清摇头。为何要喜欢这里?我觉得很不安。
                   他笑笑。
                   沉寂的心原来会丧失语言。他不再说话。
                   再见到安的时候,他在大学已教了三年的书。和清订了婚。
                   那天是在街上,清在店里试一件旗袍。
              


              23楼2010-04-15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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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头发,把她拖进卫生间。淋浴花洒冰冷的水激烈地喷射下来,他把她推到里面去。愤怒和绝望让他浑身颤栗。
                     她倔强地挣扎着,但一声不吭。她的头碰到了墙,血滴在浴缸外面雪白的瓷砖上。他强硬地制服住她。所有少年往事中的自卑和无望。那个站在衣衫褴褛的乡下孩子中间的城里来的女孩。一尘不染的纯白布裙。尘土飞扬的盘山公路。而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她离开。在灿烂的阳光下泪流满面。
                     即使他现在努力跻身于这个城市,想为她做得更好,她都始终是那个不需要他照顾的,桀骜不驯的女孩。
                     告诉我,你会感到痛吗。告诉我,你有没有感觉到过痛。他把她的头拉得仰起来。激烈的水流下,她只能闭上眼睛,她已经无法呼吸。
                     她哭了。在恐惧和疼痛中,她尖叫起来。你一直都不愿意碰我。你要我跪在你面前忏悔。让我告诉你我在海南如何生活。
                     我就是靠在酒吧唱歌,跳艳舞谋生。我就是无耻下流。
                     他狠狠地打了她的耳光。
                     她的脸上都是血。
                     她奋力地挣开他,向门外跑去。
                     他找不到她。
                     整整一个晚上,他在路上茫然而焦灼地奔走。她好象一颗水滴,消失无踪。
                     他打了她。他想。他只是对自己无能为力。
                     终于觉得自己好象要躺倒在马路上,走进一家小酒吧里,把自己灌得烂醉。
                     凌晨两点的时候,酒吧老板对他说,先生,要不要我替你叫车回去。
                     他似乎有些清醒过来。他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付帐的时候,他问老板,如果你十岁的时候爱上一个女孩,想想看,等到你快三十岁的时候,你是否还会继续地爱她。
                     没想过。老板对他笑笑。爱一个女人,最好只爱她一个晚上。
                     可是我会。他说。
                     我会一直爱到自己的心溃烂掉,不再痛了,心也没了。
                     那个凌晨,他又开始做梦。
                     还是她十岁的时候,深夜背着她送她回家。她的奶奶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枫溪的碎石子小路是湿漉漉的。她的辫子散了,柔软的发丝水一样的流泻下来,轻轻地打在他的脸上。还有她熟睡中的小脸,贴在他的脖子左侧。那一小块温暖清香的肌肤。
                     他背着她在昏暗的烛光中向前走。那一条似乎走不尽的夜路。他只能不断地走下去。疲惫的,快乐的。
                     他在黑暗中轻轻的笑。
                     泪水却是冰凉的。
                     然后在暗淡的曙光中,他感觉到她回来了。
                     她无声地伏在他的枕边,苍白而疲惫。
                     林,我回来了。她低低地说,我走了一夜,无处可去。
                     他伸出手去抚摸她额头上的伤口。他说,对不起。安。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语言是苍白的。
                     深刻的纠缠和伤害已无法用任何语言和解。
                     那是他第一次要她。她花瓣一样柔软脆弱的身体。
                     在激烈而绝望的爱欲中,他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她的脸上。
                     我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安。一个象你一样的女孩。在你离开我的时候,让她陪着我。
                     他再次地要她。他无助地想触及她身体里面隐藏的灵魂。
                     她突然哭了。她说,你不该离开清的。
                     林。我只会让你痛苦。
                     是,我知道她适合我。但是在遇到她之前,我已经不自由了。
                     我可以让你自由。林。
                     那大概是我死去的那天。他亲吻她的泪水。
                     我已经不想和命运对抗了。
                     你是我这一生要背负的罪。我永远都得不到救赎。
                


                25楼2010-04-15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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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太累了。昏昏沉沉的睡去。
                       但是很快又惊醒。他突然有预感,她会离开他。
                       安。他叫她的名字,寻找她的手。
                       我在。林。我在这里。她马上抓住他的手。
                       要乖乖地睡觉啊,林。她俯下头看着他。
                       她的脸就象小时候一样,安静而天真。
                       他说,你真的不会走了吗。
                       她对他微笑着点头。轻轻地把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那时他闭上眼睛前看到的最后的一刻。
                       他一直到中午才醒过来。
                       房间里是寂静的。中午明亮的阳光从阳台洒进来。刚擦过的木地板是湿的。晒衣架上晾着他的洗过的衬衣。餐桌上的热咖啡散发出清香。一大瓶的百合花上面还有洒过的水滴。
                       一切和每一天的开始一样。
                       但是她不在了。
                       他有时一个人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抽烟。一直坐到天亮。
                       清来看他。他已经在家里关了很久。
                       地板上到处是烟头和简易食品的包装纸。
                       林。请不要这样。清轻轻的抚摸他的脸。
                       她始终是要走的。她只是想到你身边来休息一下。你留不住她。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浴缸外面的一块瓷砖,那上面还有她留下的黯淡的血迹。
                       他说,不是的。
                       她的眼泪。她的疼痛。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向他企求过自尊和诺言。
                       但是他摧毁了她。
                       你知道吗,清。我在打她之前,一直不愿意碰她。那时她已尽力想做得最好。
                       她想把她以前的生活忘记。可是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嫁给我,安,请做我的妻子。
                       她是一个没有任何安全感的人。但是我知道她无声的希望过了。
                       我已经让她的希望破碎。我们都无法原谅和忘记。
                       他含着泪,羞愧地看着清。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眼泪。
                       清,也许你是对的。我们只有和自己同一个世界的人在一起才会安全。
                       可是我们都是没有选择的。
                       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我只能等着她再次出现。
                       那个晚上,他又看见她。
                       她还是坐在墓地的台阶上,白棉布裙,漆黑的长发上插满野花。但是很多蝴蝶停在她的身上,她的脸是笑着的。
                       林,我和我的蝴蝶在这里住。她说。
                       天又开始下雨了。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头发是潮湿的。
                       等着我,安。答应我这次要等到我为止。
                       好。她轻轻地点头。
                       他心中的温暖和慰藉一如少年时的心情。
                       知道她会在那里。不会再离去。
                       这是他们最后的约期。他突然不再感到恐惧。
                       一周后,他接到一份寄自贵州的邮件。
                       里面是他在她十六岁时送她的银镯子。
                  


                  26楼2010-04-15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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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把你赶回你自己的家里去。我顾不上和他较劲。等浴缸泡满热水,我一下就把脸沉在了水里。
                         殷力还在门口唠叨。今天罗打了我的手机。他要你打电话给他。
                         现在不想打。
                         这件事情,你不应该拖太久。
                         知道了。
                         我听见自己从水里冒出来的闷闷不乐的声音。
                         或者早点回去上班。或者早点去北京。
                         任何事情都是早做决断好。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看到殷力严肃地坐在那里。他说,安,我真的担心你。
                         没什么好担心的,在你出国之前,我这件事情肯定有结局了。我重新穿上玫瑰红的小碎花睡裤和水绿色吊带背心。我说,今天在DISCO听到恐怖海峡的曲子,很酷哦。我蹲下身做了一个抱电吉他的姿势,跳上沙发模拟了一段旋律。
                         殷力的脸上有了快乐而无奈的笑容。
                         安,有时候你真的很可爱。可是为什么你对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任何预算。
                         因为我对生活从来不抱任何期待。
                         他终于去睡了。
                         我打开电脑。先放了一张王菲的CD进去。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5点多了。天色开始发白。离休息结束还有最后两天。两天以后,我在电台兼的那份工作也该发薪水了。写了整整一个月的稿子。那个主持音乐节目的主持人,连开场的问候也要我替她写好。
                         我受够她的愚蠢和做作。却不能有任何怨言。
                         除了写稿,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可是我需要收入。百货公司里面那瓶纪梵希的小熊宝宝去
                         看了好几次。如果没有离开单位,没有离开家。几百块钱一瓶的香水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问题。可是现在,最起码要写上一星期的节目稿子,才能换回来。还应该和殷力对分一半的电话费。虽然他不会和我计较。想了一会现实的问题。如果生活中我有认真思考的时候。除了写稿,大部分也就是和钱有关了。可是这个问题到最后总是使人郁闷。比如王菲做个百事可乐的广告,就有上千万美元的收入。我花上三生三世的时间写稿子,也赚不了那么多。所以她可以做出酷的表情,对任何人爱理不理。即使是唱片公司的老板,也不用看他太久的脸色。因为她说5年后就打算退休。
                         足够了足够了。
                         思路散漫地想了半天以后,我给了自己一个简单的结论:继续写稿。两天后去电台领稿费。
                         写完稿子是早上8点钟了。一边打印,一边去厨房拿冰牛奶喝。然后把房间的窗帘拉严。灿烂的阳光和涌动的人群都不属于我。在床上躺下来以后,我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在见到林之前做的那个梦。很奇怪,以前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是一条夜色中寂静的黑暗的河流。我站在旁边,看着它。它被茂盛的浮萍所遮盖,已经看不到河水。只有浮萍开出来的蓝紫色花朵散发出诡异的光泽。
                         我看着它们。我内心被诱惑的心动终于无法克制。于是我走了过去。我的脚下是一片虚无。在浮萍断裂的声音中,我慢慢地下沉。腐烂芳香的气息和冰凉的河水无声地把我浸润。可是我的心里却有无限快乐。
                         那个男人潮湿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在他无助而粗暴地把我拥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听到他的心跳。
                         我闭上了眼睛。
                         那个早上一醒来就觉得心情不好。
                         首先是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一开始口气是好的。叫我回家,说如果真不想回去上班,就重新替我找工作。我说,不用你管,我想好是要去北京的。
                         不许去北京。父亲说。
                         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生活。
                         电话断了。父亲还是沉着的。最起码他想到,如果我身无分文,最后还是得回去。可是我一直都在想着摆脱这个家。这个家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呢,我是连钱也没有。
                         我在殷力的衣橱里找了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还是拖拖拉拉的旧仔裤。他的衬衣都可以做我的外套。然后拿了一个苹果,去地铁坐车。要交稿子,要拿薪水。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看到那几张讨厌的脸。在地铁车站,我又遭受一次打击。碰到高中时的男友和他的妻子。
                         那时我刚好蹲在候车站台上啃苹果。
                         我喜欢看到陌生人。看他们一群群从我身边走过。我们之间的距离最近的时候只有两公分。可彼此的灵魂却相隔千里。城市的生活给人的感觉总是冷漠。
                         而我是个好奇的人。小时候,我常常一动不动地看着别人的眼睛。那时候别人常对我父母说,这个女孩子一点都不怕生。
                    


                    30楼2010-04-15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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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台的兼职也很累人。但最起码,对象是我热爱的音乐。只是音乐是美好的。音乐之外的人却依然不美好。
                           这个世界始终不符合梦想。我躺倒在草地上,把报纸蒙在脸上。
                           阳光是这样灿烂。我身边还有1000多块钱。骂了人之后心情舒畅无比。除了前途有些坎坷。
                           也许真敢早些去北京了。罗替我在那里找了工作。一家报纸的编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拖在了这里。
                           父亲的阻拦是强大的理由。另外的呢。
                           是否还有我内心的犹豫。这个俗气无比的南方城市。没有爱情。没有工作。没有家。而千里之外的那个北方城市。最起码还有一个男人脆弱的诺言。
                           安蓝走在繁华街区拥挤的人群。手臂下夹着几份报纸。
                           她蹲在百货公司的香水柜台面前,认真地看着一瓶纪梵希的香水。漆黑的眼睛映在明亮的玻璃上。
                           出售香水的小姐把香水试用装喷在她的手腕上。安一边走一边抬起手腕闻着它。
                           街上已经暮色迷离。安靠在大街的一个玻璃橱窗上,散乱着长发抽烟。
                           安慢慢地伏下身体。她的长发遮挡住了她的脸。
                           她疲倦地走出电梯。拿出钥匙开门。
                           门是反锁着的。她脸上暴躁郁闷的表情。
                           她明白了他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她用力地拍门。
                           殷力,殷力,你给我开门。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回想。
                           门打开了。殷力穿着一件白衬衣。衣服扣子没有扣好。头发有些乱。拜托别叫得这么响。象个病人。
                           你才有病呢。天还没黑,发什么情。
                           她一脚蹿开了门。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年轻女孩,微微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安沉默地看着她。女孩向门口走出去。
                           殷力关上门。他的表情是生气的。我想我应该有保持自由和隐私的权利吧。这是我的家。
                           你赶我走啊。你可以赶我走。她笑眯眯地跳到沙发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纸币,用力地洒出去。我付你房租,电话费,水费。这些够不够。
                           安蓝,你必须为你的无理取闹对我道歉。
                           *你妈的!
                           她听到自己轻而有力的粗话。她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她说,因为你已经不再爱我。她在殷力的追赶中跑下了楼梯。
                           匆促的脚步混杂着喘息和心跳的声音。
                           她在街上拦了出租车。她看到殷力追到街上四处张望。她拿出烟和打火机。手指因为冰凉而有些发颤。小姐,你去哪里。司机问她。她叼着烟停滞了一下。她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然后她说,去枫溪镇。去枫溪镇的中学。
                           黑暗的车厢里,霓虹的明灭光线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赶到学校的门房的时候,是晚上9点左右。天开始下起细细的冷雨。他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坐在窗台上等他,手里抱着一条新的棉被。脸上被雨水淋湿了。漆黑的长发和眼睛,带着被隐匿起来的狼狈。
                           林。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他看着她。他不想多说什么。只是把她手里抱着的被子接了过去。他说,家里离学校不是太远。我们快点走。马上要下一场大雨。
                           他还是老样子。象在火锅城初次相见的那个晚上。从靠着的墙上直起身来,脸上有淡淡的漠然的表情。可是嘴唇和下巴的线条蕴藏着忧伤。我们走在小镇寂静的街道上。黑暗中闻到植物和泥土的气息。还有匆匆跑过去的狗的影子。
                           街的两旁是粗陋的小店铺。陈旧的木门关得很严实。林说,这里晚上没有什么活动。大家都喜欢关在家里看电视。
                           我问他,琳梅和她的男友以前也是住在这里的?是的。读完大学以后他们留在城市里工作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小镇呢。他停顿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看我。然后他说,为了一个破碎的约定。
                           他打开一扇铁门。里面是种满了花草的天井和一幢三层的小楼。我轻轻地惊叫一声。林,你的住房条件已经属于中产阶级。自己造的?
                           不,是买的。一共化了18万左右。这么便宜?我探头看了看,房间装修得很干净。
                           乡下房子都是便宜的。但对我家来,已经是倾尽所有。他的脸色有些黯然。你去洗澡吧。有热水。我去三楼给你整理一个房间出来。他看着我的棉被,你好象带着你的嫁妆一样。
                           我在厨房里刚打开热水龙头,就听见外面突然爆发的雨声。粗重的雨点撞击着窗玻璃。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又是在一场梦里。这场梦如此混乱。以至我无法确信自己是否真的是在一个离城市很遥远的小镇里面。外面是寂静的夜色和滂沱的雨声。热水顺着我的脸往下流。我抬起头,闭上眼睛。听见自己寂寞的呼吸。
                      


                      32楼2010-04-15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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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又做梦了。她仰起脸喝水。她的喉咙发出寂寞的声音。她说,抱我一会儿好吗。她的手拉住他的手臂。他躺在了她的身边。她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脸伏在他的肩头边。从梦魇里惊醒过来的她,突然显得疲倦而脆弱。他用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笑了。她象个寂寞的孩子。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阳光灿烂的小镇中学。破旧的红砖楼房。传出学生的朗读课本的声音。
                             林在讲台上放了一个缺口的瓦罐,里面插着鲜黄蓝紫和酒红色的小朵雏菊。
                             学生们埋头用水彩画静物。
                             林靠在一边。窗边的操场上有茂盛的树林和明亮的阳光。他的脸有淡淡的忧郁的阴影。
                             安蓝出现在门外。她穿着林的白色衬衣。安始终穿着她身边的男人的衣服。象征她某种隐晦的依赖和孤独。她脱掉球鞋,爬到高大的教室窗台上。光着脚闲适地坐在那里。看林对学生讲解一些构图和笔法的内容。她安静地听着他。这个沉静的小镇男人,有他不轻易流露的往事阴影。
                             孤独的秋千架垂在树林中间。有一排小鸟停在木板上鸣叫。
                             林抬头看到安。他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她。
                             中午他们在中学的食堂里吃饭。安感觉到周围的人异样的眼光。有一个老师偷偷地回头去看她。安对她微笑。她慌张地别过脸去。
                             为什么他们都看这里。安问他。因为他们有猜测和怀疑。他沉着地吃着饭。安看着他的眼睛,他们都知道那个女孩的事情吗。是的,因为那个女孩的家庭非常显赫。他说。他不想对她回避。我曾经对这件事情有许多顾虑。所以一直回避她的追求。我问她,是否考虑清楚,真的要和我一起生活。她说她考虑清楚了。我那时在北京学油画。我可以继续深造。但我回来了。做了这个小镇的中学老师。
                             他平静地看着她。她脱离了她的家庭,来这里和我同居了一年。父母欠债替我们买了房子。还办了订婚酒席。镇里很多人都知道。然后一年以后,她说她要走了。
                             他用简单的话语概括了整件事情。省略掉所有的片段和情节。她看着他眼睛里的沉郁的黑暗。她可以了解这个故事里面,曾经有过多少的冲突和矛盾,激丨情和伤害。
                             但这个男人沉默相对。你可以把这里的房子卖了,继续去北京学习油画。她说。
                             他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要我带她去爬山。她摘了一朵雏菊插在头发上,然后把头伸过来,问我好不好看。突然之间,我发现小镇里的她,有了一张健康明朗的脸。
                        


                        34楼2010-04-15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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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无所谓。我只想有新的生活。
                               腻味这个城市。也腻味自己。我看着他。
                               我说,我很清楚他对我耍的那套花招。可是他无法让我受伤,你知道吗。因为他没有任何能力让我受伤。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你真的想一辈子就在这个小镇里教书。你不想脱离这里?
                               晶离开我以后,我的心里只有两个想法。一个是,任何人对我做的任何事情,我不会再有怨言。因为他是自由的。另外一个是,任何人任何事情也都无法再带给我任何束缚。因为我是自由的。
                               他说,生活驱逐着我们。我们更加盲目。
                               他说,在哪里都一样。在哪里都改变不了我们的盲目。
                               天色微明的时候。林躺在床上沉睡。
                               他的入睡的样子和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一样。
                               微微皱着眉头,有些忧郁。安蓝穿着大衬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她抽着烟,看他,看窗外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空。
                               然后她把烟头掐掉。她穿上来时的衣服。旧仔裤,黑色长袖T恤,光着脚穿上球鞋。她把那卷油画夹在了手臂下。她站在床边,轻轻抚摸林的脸和头发。沉默地抚摸他。然后走了出去。
                               安蓝走在小镇晨雾弥漫的寂静小路上。
                               有公鸡打鸣的声音。她的球鞋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她有些寒冷。她又拿出烟来抽。
                               安蓝每次抽烟的姿势都是用力的。她是深深的用力的抽烟,但吐出烟圈的时候,却又非常漫不经心。这是一个小小的象征。
                               她是个容易沉溺的人,但对结局异常冷漠。
                               很多时候,她都在不停地抽烟。
                               她走到小镇的公路旁边。她等在那里。
                               她苍白的脸一贯的没有任何表情。
                               雾气中有一辆长途车慢慢地开过来。
                               安蓝高高地扬起了手臂。
                               她上了车。车厢里空空荡荡的。她走到最后的一排位置里做下。她用力裹紧身上的衣服。
                               她打开那幅小油画。
                               深蓝的背景,笔触凌乱。女孩盘坐着,洁白的身体象花朵一样绽放。漆黑的长发浓密地披散在两旁。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夹着烟。旁边是一行小小的字:十六岁开始变老。林。10月。
                               她看着它。她微笑着看着它。然后轻轻一扬手,她把它扔到了窗外。
                               她把对那个男人的记忆扔到了窗外。
                          


                          36楼2010-04-15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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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象一种轮回。非常空虚。
                                 他偶尔独自的时候,会安静地体味这个发音。可是他觉得这是一个寂寞的姿势。
                                 温柔而苍凉。
                                 她最终落选。也许参加这个活动的唯一意义,只是让他们相见。完成宿命的其中一个步骤。他约她去吃晚饭的时候,带了一大束蓝色的巴西鸢尾。这是一种有着诡异野性的花。不是太美丽。却有伤痕。
                                 在做爱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女孩也许是他命定的一个伤口。好象一个人,平淡地在路上走着,风和日丽,却有一块砖从天而降,注定要受的劫难。她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在他的身上,长发散乱地飞扬。强悍的激情和放纵的不羁让他窒息。
                                 我们的身体好象以前是一个人的。他说。
                                 他的眼睛因为感激而湿润。人可以因为身体或者灵魂而爱上另一个人。但是柏拉图是一场华丽的自慰。而身体的依恋却是直接而强烈的。更加的深情和冷酷。
                                 那时候他就想到,做爱的本质原来是伤感的。
                                 但是因为绝望,他们把自己的灵魂押在了上面。
                                 他们很快开始同居。她一直都想脱离掉那个寄人篱下的家。搬到他的公寓里的时候,她的手里只有一包旧的棉布裙子。
                                 高中毕业,她没有再去读书。他通过朋友的关系,把她介绍到一家大公司去做前台。可是上班一周以后,就和老板吵架。
                                 她是太自我的人,无法轻易地被周围的社会的环境同化和接纳。辞职以后,就再没有去上班。
                                 她自己跑到一个电台里去兼职地写些稿子,混蒙些稿费。但是她不喜欢去社会上做事,却会做一些旁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比如参加医学上的某种生理或心理上的实验,他在偶尔发现的医院的数目不小的汇款单上发现了这件事情,整个人因为气愤和惊惧而颤抖。
                                 为什么你要这么摧残自己。他说,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想惩罚我吗。她说,身体是我自己的,我为什么不能使用它。
                                 我这种人在这个世界是不会留太长的。因为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丑陋的地方。
                                 那时他才发现她内心一些绝望阴暗的东西。他无法象阳光一样地照亮她。对于她来说,他也许也仅仅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她对他说,有一次她去参加一种抗抑郁症的新型药的效果测试。她突然产生了幻觉。
                                 仿佛回到了童年很小的时候,走在迂回的山路上,想到达顶峰。天空是鲜红的颜色,大朵大朵苍白的云在上空迅速地移动。她仰着脸看,心里非常安宁。觉得自己可以回家。
                                 还看见自己走在一个潮湿阴暗的洞穴里,双脚赤裸,浸在清凉的水里。水缓缓地流动,有很清脆的声音。她走出洞口的时候,看到一面湖水。水的颜色是紫蓝紫蓝的。
                                 那时候,我宁愿我不要醒过来。她说。
                                 我知道我的灵魂在很远的地方。可是我失去了去寻找它的线索。我无路可走。
                                 他渐渐又恢复以前单身的时候,下班后去酒吧喝酒的习惯。
                                 在酒吧里,听着低迷的音乐,醺然地沉浸在烟草和咖啡的气息里,再看到年轻女孩浓艳而妩媚的脸。他会感觉自己突然需要这些简单的原始的快乐。俗气的,现实的,健康的。
                                 她从来不给他打手机追问他的行踪。她给自己和给别人的自由度都是足够大的。
                            


                            37楼2010-04-15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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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她自得其乐,性格里有孤独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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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彼此是深爱的。可是面对面的时候,灵魂依然是陌生的一对路人。
                                   她喜欢买一些打孔的原版CD,因为便宜又好听。但是那些残破的CD常常放着放着就卡住了,突然发出嘶叫。
                                   她对于他来说,就象那一段音乐。美丽而心碎,有着无法预期的恐惧。
                                   她20岁的时候,他28岁。那时他们有了第一次较长时间的分离。
                                   他的父母虽然纵容他,却一直希望他能离开蓝,娶个受过良好教育,门当户对的女孩。蓝在他们的眼中,是有不良倾向并且危险的。她会毁了你。他们对他说。
                                   他只是被他们之间频繁的争执所累。
                                   两个人一直在做爱和敌视之中沉溺。爱得越深,伤害越重。
                                   他有时会想象自己身边的女孩,宁可她愚笨和简单一点,却是能带给他安宁的。不会如此疲累。
                                   他终于在父母的安排下去相了一次亲。
                                   也许潜意识里,他寻求着一种放松和解脱。
                                   是约在一个大酒店的咖啡厅里见面。女孩是一个大公司里的高级职员。穿着浅紫色的套装,高跟鞋,还有CD香水优雅的气息。两个人安静地聊了一会。女孩有非常好的教养和内涵。
                                   送她回到家后,他没有马上回去。在深夜的空荡荡的大街上走了一段。冷冷的夜风似乎让心得到了稍许清醒。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是一段完美平静的婚姻,还是这一场起伏激烈的感情。
                                   但是三年过去。他的心被磨损得脆弱而坚硬。蓝是没有未来的人。没有未来给她自己。也没有未来给她身边的人。
                                   回到家里,她在安静地看电视。她是从不看电视的人,但是很奇怪,这一晚她在看电视。
                                   他看着她,她微笑地等他说话。他有些发觉她和别的女孩的不同。她总是直指人心。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幸福吗。他说。
                                   我知道。她平静地点点头。你父亲刚给我打过电话。
                                   我并没有决定什么。他想解释。
                                   你不需要决定什么。你能决定什么。
                                   她就这样淡淡嘲笑和轻蔑地微笑地看着他。
                                   她离开他两年,沿着铁道线从南到北,独自漂泊过大大小小的城市和乡镇。
                                   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只是寄一些没有地址的明信片给他,上面的邮戳是不同地方的,也没有任何片言只语。她是想念他的,但没有任何话想对他说。也许是无法原谅他。
                                   他偶然在一本旅游杂志上看到她写的游记,还有她的照片。她在贵州的某个贫困山村里,教了六个月的书,写了一些文章。照片里她看过去是黑瘦的,穿着旧的牛仔裤,白棉布衬衣,光着脚站在泥泞里,身边有几个牙齿雪白的衣着褴褛的农村孩子。
                                   他仔细地想看清照片上她的脸。她的长发编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子,还插了几朵纯白的野山茶。
                                   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只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还是灿烂的,灿烂地带着笑。
                                   文章里有他熟悉的一句话,她说,我一直想给我的灵魂找一条出路。也许路太远,没有归宿。但是我只能前往。
                                   那时他和那个白领女孩交往了一段时间。一切发展顺利,直到他们开始做爱。
                                   那个夜晚,他的失望和寂寞无法言喻。
                                   女孩是美丽的,也是温柔的。但是他对她的呼吸,她的肌肤,她的神情全然陌生。
                                   黑暗中全是蓝以前的样子。蓝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长发散乱地飞扬。世间有许多比她更聪明美丽的女孩,但没有一个人能象她那样迎合他的需要,激发他的尽情。
                                   她象一朵柔弱而强悍的花,在颓败和盛放的激情中,伸展她的每一片风情的花瓣。
                                   快乐而恐惧。
                                   他终于明白,他逃脱不了她的控制。
                              


                              38楼2010-04-15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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