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
段锦晟说,他在一日,便是害我一日,留下一封满含歉意的信走了。桌上的茶水还是热的,我楞楞的发呆,微微轻叹,冷静地走回自己的屋子,却终在关门那一刹那又推开门疯狂的向二十二桥飞奔而去。
段锦晟你不可以这般残忍独自离去,不留给我任何念想。爹走了,娘还有我。你走了,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途中我不甚跌倒,膝盖上刺刺的疼痛,我恨自己的不争气,恨自己从不挽留,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追他。
一辆马车驶至我身旁,毫无预料的那竟是展甚!
“上来。”他淡淡看着我。
我想我从未如此感激一个人,感激他在我落难时对我说的一句仅为两字的话。虽然二十二桥旁等待我的是与母亲看了十二年并复惦记了三年一样的空巷,只落下我空落落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我强自微笑,转身与展甚说:“谢谢你,展公子。”我本以为他也不会说什么,他也不似一多话之人,却听的他一句:“委屈吗?”而土崩瓦解。
我在二十二桥旁枯落的枫树下不顾仪态又哭又笑,而展甚将这一切看尽了。
我素来淡泊的性子也毁了个彻底,待我发泄完毕,复又说了句:“展公子,谢谢你。”我谢他在我失落心伤时未扔下我走掉。
“既是书颜的姐妹,不妨亦称我一声大哥,这般便也不用谢我了,是我该做的。”
大哥…这样的称呼每每出口我便会想起一人,想起段锦晟。
“不,叫你阿甚如何?”我直直的看向展甚。
倾刻的静默后,他说:“好。”于是我盈盈笑意化开,如同初次见段锦晟的时候,他含着盈盈的笑意看我一般。
自那日起,我与展甚的交情日渐深厚,然而我骗不了自己,心底空落落的位置其实一直存在着段锦晟。
我一直希望他能在娘去逝的百日之内回来找我,对我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现在只想和我一起。可是那夜陪我度过满腔寂寥的人是展甚。
他带我去了观澜阁最高层看夜空,两人在身下铺了厚厚的垫子靠在一起。
我怕冷,尽管无风,寒意却阵阵侵入。展甚便取了他马车上那件貂皮披风将我裹了个结实,在为我系上脖子边的丝带时,冰冷的手触碰到我的皮肤,打了颤。
我便掀开袍子,说:“一起吧,这披风够大。”
他一楞,复又笑了,说:“好。”
“阿甚,你可曾喜欢过人?”我问道。
“你说呢?”他反问。
我转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想要从那双黑眸中看出什么,却终一无所获。
“不知道。不知道阿甚会喜欢怎样的女子,不知道如果阿甚有喜欢的女子,为什么她不喜欢你。”我悠悠的说。
“可能,太晚了。”
……
睡意渐渐来袭,我靠上他的肩头休息,并未睡着。良久,刚想开口说要回去,却听得他轻轻叹气,我心中怅然。
他小心的抬手拉好披风,温热的呼吸拂上我的面颊,听得他低声说:“晚清,若是我早他遇见你,如今你心里的位置会是我么?”
我心中猛然一震。阿甚心里的女子是我?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容你这般情意付诸于身?
至此以后,我常与他二人把酒笑谈,他嘲笑我平日里一副正经样子,放荡起来却也是令人咋舌的。我便取笑他饶是一副风流倜傥,却也辜负了他那得天独厚的姿色与后世修得的品性,平白让晚清城的姑娘付了一腔情谊。
展甚就像一个传奇,无论何时我需要他,他都会出现在我眼前,却是不急不缓。我说:“阿甚,你是不是整天闲来无事?也不知你展家偌大一个产茶大户你要如何接手。”
展甚云淡风轻的笑笑:“都传言甚乃一放荡不羁之人,怎会为这些繁琐之事困住了心?”
“呵……阿甚你别在我面前文绉,也别在我面前装‘甚少’,我知道你不比别人口中这般。”
展甚兀自一笑不再言语,我不知道,我望着楼阁灯火时的寂静,直直的落在了他眼里。繁华的烟雨巷里,人人笑语连连,只我与展甚二人孤立于水巷小舟船头望尽铅华,轻声叹息亦是被湮没在嘈杂声里。
每个孩子都是天使,
坠落在人间的天使。
只是天神把他们的翅膀收了起来,
所以,他们都是断翼天使。
天使们需要一点点寻找他们的翅膀,
成为一个真正的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