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复成从宫外捎信进来，还附了张桂花样的书签，凑近一闻，竟真有花香味儿的。榆木脑袋难得开窍，是以我心情都好了些。正好碰上卫姑姑和我换值，她用手指头戳戳我脑袋，让我收敛点，一会儿傻笑着进去再把恪主儿吓着了。】
【用手揉揉脸，对着玻璃上迷糊的倒影确认了应当和平常看着差不多，才进殿。棠阶正在看书，手边茶杯空了，我轻轻进去，拿起杯子给她添茶。】

【处暑过后，天不算热，也大不如前月湿润。于是在夏里画的一幅竹林雀戏图，等到今日才烘染底色，用小刷粗略过了一遍，铺在支起的窗叶下慢慢晾着。拿王茂京的麓台题画稿来看，读得迟缓，总是分心去看手边的文竹。不经然竟生得这样敷荣，绿得像一团蓬松的云。】
【徽南添水，哪怕是一点儿烟气，也惹得它小爪似的细枝轻晃。】
正好，徽南，你替我仔细着画，别让豌豆黄儿跳上去抓了。

【屋里很凉快，豌豆黄正在地毯上睡得四仰八叉，露出圆鼓鼓的小肚皮，让人很想伸手挠一挠。比起刚来延禧宫时，它已经长得肥滚滚，像个大鸡腿。】
：您放心，豌豆黄睡得香呢。
【有点被溅出来的水烫到了，伸手摸摸耳垂，触到今天戴的坠子。是复成送的那对，思及此，没忍住又绽出几分笑意。】

【水是泡得很淡的白茶，又添了一点蜜酿的梅浆。乌梅是六月采撷，全因为小卫的巧心，才能在初秋仍留有一味延长的夏意。我喜欢这气味，正用微温的热气熏着面，看到徽南有些慌乱的喜悦。】
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我用很淡的语气开口。】

【我不敢跟棠阶讲任何关于复成的事，我怕她觉得我轻浮，可毕竟是瞒不住，我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现下这样被突然抓住小女儿情态，我立刻站直了身子，背绷得紧紧的，有点慌张，像被舒娘娘逮到做功课偷懒的复珩。】
：没……没有……
【未免过于欲盖弥彰。棠阶不说话，我想她莫不是生气了，心慌更甚，眼里包了泪。】
：主儿，我错了。

【什么不一样？衣裳一天换三回，做事走神的时候全是心事的笑。捧着杯，低头浅浅地喝着。才抬起来，就看到她一双泪眼。徽南刚入宫的时候还小，哭泣有情可原，我到后来才发觉，是她太擅长掉泪。眼下话还没说明白，我把书一卷，忙去抵她额头】嗳，究竟有还是没有？

：有！
【书顶在额头上，封皮儿比书页硬一些，所以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棠阶阅读的厚度。头还没低下去，眼泪也就没掉下来，蓄在角落。干脆利落地冒出这样一个字，连豌豆黄都被吓醒，我听见它笨重的脚步哒哒地跑出去，又想到，我与他实际也没有说过什么剖白心意的话，瞬间心虚了，习惯性想去拉棠阶的衣角，伸手却没够到。】
：……也没有。

【豌豆黄身子好笨，一个急跑，险些在地砖上打溜儿。手撤回来，腰往身后的软枕一窝，突然明白了小卫前些日子神神秘秘说的那些话。笑意藏在嘴角，就这么轻飘飘地打量徽南。她衣角一段雁衔芦，跃跃欲飞，像藏不住的心思。】
——我晓得了。以后你告假的日子怕是多了，可要苦了小卫啦。

【抵在额头的书被收回去，下意识去摸，摸到两道深深的印子，和一些浅浅的纹路。想来这个样子应该是有点滑稽的，可也顾不上，急吼吼就去挽棠阶的手，要极力证明自己，走得太急还带倒了边上的一把椅子。】
：我才不会呢！在我这儿，您永远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