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外|皇城根]---霜花店
【雁自纡余长虹间穿行而过时，行向东华门外的康衢正中恰印下两排浅浅的车辙。自府邸去往霜花店，一路琼英绕槛逞华，商飙甫临坤舆的刻下亦有红叶零落的凄怆景致，我却无心细赏。掀帘向外间看去，不断敦促家仆再将车马赶得快些，直至店后园圃中几排瑷英渐续入眼，膺中焦急甫有定落。】
【尚在闺中时，我便借由尺素同向翎诉衷肠，更许诺今岁仲秋一同于霜花店赏花。彼时我将那白纸黑字看得格外郑重，却在平素琐事中轻易忘却了约定。倘使无镜前梳妆时小鬟的刻意提醒，恐要失约，教向翎伤心。】
【甫入店中，伙计正于柜台前铰下一枝斜出的秋菊，或因海识中歉疚仍在作祟，我刻意向他讨来那枝半开的、尚盈着玉润露珠的玉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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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苍明净，纤翳舒卷，大雁南飞，银杏碎金，霜叶交映红霞，丹樨馥郁飘香，秋容锦绣。清商既临，躯车往霜花店赴与情的约。绣履登玉阶，珠帘卷，款款落座，案上澄心纸展，白云蘸彩。泓澄清眸抬望，秋菊凭栏，粉靥金裳，裛露其英，蕊寒香冷，绚丽粲然。）
（金菊抱枝，为秋之佳色。但刻下，更感秋的萧瑟，红减翠衰，梧桐叶落，满地黄叶，绿芜凋零。缘何如此？菊本便孤淡隐逸，开遍东篱，不惹群芳妒。人淡如菊，翎是学不会的。尤是在意中人心间，岂能容得姹紫嫣红，一枝独秀才是最妙。可是自入成王府，他遂许以元嫡之位，却不再似从前般待翎柔情、亲近，这是何故？百思不得解，甚是苦恼。）
（心绪凌乱，一枝绿萼金菊跃然纸上，碎金般的花瓣却略显颓态。）
（跫音靠近，一瞥伊人手持沁露秋菊，姗姗来迟。）：阿情，你来迟了。坐吧。

琐事繁多，是我疏忽了……
【步入槛内，我格外心虚地嗫嚅着，入耳话语皆葆藏向翎贯有的解意与温柔，我深谙她的脾性，自不会对我来迟一事多加置喙，膺中歉疚不免又增添一重，是以多年磨磋出的情分，临于她话中用千丝万缕自持矜庄维系出的泰然时，亦败下阵来。便是折身递花的刻下，眼波睇在其柔荑所摩挲之处：露浥秋菊兀自于寒风中摇曳，非“不曾飘落北风中”的傲然之骨，反倒是盈满怅惘的颓然。】
【我纳罕向向翎缘何会有如此感伤，新婚燕尔，本应欢欣才是。】咱们相熟的几个人间，论画，你一贯拔得头筹。如今这幅，我更要劳烦你为我解惑，此花缘何如此颓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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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商飒飒，云淡天净。积地秋云黄，梧桐叶落，秋色雁声愁。红衣落尽，紫艳半开篱菊静。篱边黄菊，知为谁开。）
（若尚是闺中小娥，弗明琐事繁多之意，只觉是搪塞的藉口，定要与伊人撒娇，让她柔柔地安抚一番才肯作吧。如今才明，府中琐事庶务，确可教人忙得抽不开身，甚是琐碎烦扰。但既处嫡位，这是责，更是权，自是不可分予旁人的。玉姝因故来迟，绝非存心，心怀歉疚，赠以琼英，素纤接过粲然金菊，自也不再深究于此。）
（风凋碧柳愁眉淡，露染黄花笑靥深。金菊盛，愁更浓。此刻心间萦绕盘旋的，分去翎所有的心神。素来孤芳自赏，骄矜傲世，笔下所绘多展意气。如今虽刻画细腻，却也满纸颓唐萧瑟。）
（偏颐迎伊眸中讶然之色，柔荑托桃腮，微叹，沉吟须臾，兰息轻吐）：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如意顺遂更是难求。以为得了良缘，成婚后，却似是幻灭了。

【椿萱虽慈蔼地将“情”字拟作我的名讳，可于情之一事上与生俱来的愚钝经年以来顽固地附着在我的海识中。少女的情怀或应该是涓涓的春水，携或忧愁或欢欣的情愫奔涌在岁月中，最终抵达娇娥笔下略显萧条的菊花；可我心虽昭昭，似松风、似冷月，唯独缺一点于此事的通透。】
【而今面对这样一位柔肠百转的姝丽，其旖旎的愁绪轻又浅，似朦胧春雨般向我诉来。饶是成婚几余年的余情亦有些无措，不敢对她纯粹的情感多加置喙。】
既为同一人，婚前婚后又能变到哪里去呢？【我斟词酌句，恐出言不当弄巧成拙。】或是要务在身，一忙便无暇顾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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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秋菊凭栏，或是鹅黄，或是碧绿，簇簇新妆，香袅清霜独傲寒。秋菊粲然，露浥初英，绝非是纸上颓唐的模样，“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清商的粉靥金裳，当是无比旖旎，馥郁清绝，蕊寒蝶难来的，然愁绪所困，竟是画不出琼英美态。）
（闻话，却更是迷茫，确是同一人，是翎情缱绻，心中思慕已久的人。明明是得尝所愿，为何总是患得患失的？念及昔畴，他拂翎绿云，夺下鬓间海棠花簪，赞伊人娇丽。而今，却是淡淡的，那束玉竹的娇客，居正苑侧，那诞育长子的乌努，更是以元为号，怎会不让人心生警惕。）
（柔荑转动金菊花枝，柳眉蹙，樱唇轻抿。）：变了，就是变了！我感觉得出来......府中娇娥众，我自是吃味的，更何况，他都不来看我。该如何是好？

【这厢听闻她将膺中愤懑逐一道来，即便再迟缓愚钝，如何不明向翎话中的委屈与无奈？身处闺中的娇娥并无甚么鸿鹄之志，无非同话本中所言那般追逐“一生一世一双人”；偏生所爱之人于婚后变得迥然不同……一时也对那“可恶”的始作俑者愤恨起来。】
原是如此——【柳眉轻蹙，只惊诧须臾，又俶尔回到无可奈何的困境中。这场情于向翎是雾里看花，于我又何尝不是晦暗不明？好在当前尚能于她身畔开解，即便不能出谋划策，也应劝慰几句。一壁向盏中徐徐添满热茶，温声宽慰。】
莫要胡思乱想啦，倘使他还如此行事，倒不如去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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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气霭芳芬，金蕊缀珠，淡粉轻脂。黄瓣层层叠叠，似意中人的心，难以猜测窥探，两情缱绻么，今却疑是自作多情。）
（倚花边廊，一捧痴心，萦思千缕，秾愁一度，未曾得见良人。要再痴痴地等么？或是亲手覆灭那浓烈的思慕？翎从未曾奢望得他情有独钟，只盼他珍之重之，岁岁长相见。如此微小的心愿，他竟不愿成全。是翎痴了，纵知成邸娇娥众，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比翼连枝当日愿。可唐明皇终作那薄幸锦衣郎，教佳人香消马嵬坡。可见话本戏剧什么的姻缘天定，鹣鲽情深，鸳鸯双飞，都是骗人的。）
（伊人宽慰，杏眸澹沲，似心不在焉，呢喃询）：问个明白？如何问个明白，倘若所应不尽人意，我又该如何面对......

【她动人的秋波一如刻下氤氲的水气，然而饱含着忧愁与惶惑睇在虚空中，教我有半刻无力的沉默。我只想为好友开解，却忘了如今成王府是如何华贵，更不消说主人享有何等尊荣，其缜密心绪哪里是我能揣测的。柔荑抚上她的纤指，无言相望，这扇纸窗户究竟如何处置，终不能由我的三言两语就轻易裁决。】
【故作轻松的刻下，心底亦有隐隐担忧：】难得出来，赏花品茶这等风雅事还是要附庸，兴许在此处见琼英逶迤，灵台清明，也就豁然开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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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眸微怔，烟笼碧波朦朦，多少孤愁彷徨之感顿时涌上心间，清瞳盈泪，从来翎做什么都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岂料在情字中折戟沉沙。一直引以为傲的，玉颜与才情，却未能留住什么。明明从前他亦予青睐，挑动心弦，许作他的妻。如今，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变了？海棠月看似雕栏玉砌，珠箔银屏，实则只是冰冰冷冷的金屋，毫无温度。乌睫低垂，强忍珠泪。终究是弹了一首错曲。）
（伊人拢素纤，偏颐，泓澄清眸相映，懂她的宽慰之意，樱唇挤出一沫清浅笑意。）
：也是，金菊浥露，粉靥金裳，应要细赏。（一顿，添）是我......糊涂了。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虽亦想相信是自身多思，可惜霜风凄紧，不觅良人，当要清醒，不可再沉溺在他所营造的酣梦。起初很疼，习惯便好，总较诚挚真心被践踏要好。）
（相携赏菊，花下闲谈，却心不在焉，而后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