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丽江军民府|四方街】阿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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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太不讨喜

【棠阶今日身子不大爽利，便叫我带佩佩出木府去玩儿。然而一上午过去，任我如何口干舌燥，佩佩都不理我，甚至手都不给我牵，心中无奈，又对她无论如何都气不起来。幸好小姑娘全程还是跟在我身边，并未乱跑，否则若是弄丢了，我可该在滇西自绝了。】
【眼见着快到饭点，我带她进了附近的饭店，阿成曾对我提起过，说这家云南菜做得地道卫生，且不至不合北方口味。选了个靠窗又晒不着太阳的地儿坐了，将菜单推到她眼前。】
：走了一上午，该饿了罢？想吃什么，我都请你吃。

（不愿与她同行的抗拒抵不过对出门的渴望，但真的迈出了门，又心生许多别扭。我能感觉到对她的愤怒在流失，但为这流失的轻易，我又生出诸多恼怒，继而再迁怒于她，整个人拧巴地像根麻花。）
（走在道上，脸也刻意地维持着直视的方向，不肯把任何一点眼风送去。任她说些什么，顶多拿一些嗯嗯唔唔的不耐烦态度敷衍。到后头，她也不再自讨没趣了。但我又因彼此间的诡异气氛而觉得惴惴起来，她生气了吗？难道是我太过分了？可她、她也好意思生气？！）
（我说不上是怒气还是畏惧更多，只好更加沉默，随着她的脚步，都没注意进了哪里。）
随便。
（目光瞥向菜单上那些听起来很奇妙的菜式，捺着心里的好奇，只冷淡地开口。）

【佩佩长大一岁，属于她的愤怒与别扭变得更婉转了些，再不是直白的炮火，已经转变成了令人难受的沉默。可她又没有变得冷漠，想来是时间流逝，将那莫须有的愤怒冲淡，然小女孩好面子，且坚守着她心中固执的立场，所以结果就像如今这样，她拧巴着和自己对抗。我忽然觉得，这样的她是另一种可爱。】
【拿酥油茶润了润嗓子，我做起她唠叨的南姐姐。】
：烤鱼要不要？复珩说这儿的烤鱼是拿茅草烤的，很香呢；米灌肠也来一个罢，我听小圆说它是黑的；黄焖鸡吃吗，陪着纳西族的炒饭吃，想想我都馋……哎？你看这个！
【我兴奋地将菜单举到她眼前，逼她参与我的热情。】
：烤竹虫！北京可没有呢！点一个罢！我想试试！

（复珩说的顶什么用？他那不识好歹的口味也可信吗？黑的米灌肠不就是拿黑米做肠，又有什么稀奇？至于黄焖鸡……哪儿处没有黄焖鸡！）
（她说一道，我便在心里嗤一句，将她的选择逐一贬低，鄙夷得不讲道理又认认真真。小鼻子也微微翘着，将不屑直白地写在脸上。直到菜单直逼到我眼前。）
什么烤竹虫？！
（大吃一惊，顾不得伪装出的清高样儿，凑上去看菜单）噫——
（想想就觉得有点恶心，但也实在好奇。是我想的那虫吗？滇人竟食这玩意儿？那些正在窗外呼朋唤友经过的、四方街上笑眯眯与我说过话的、木府里伺候过我住行的这些人们，他们原来背地里、都吃这些吗？我感到一些不可思议，再回神，见到徽南正等待的一张脸。）
咳、（正一正神色，继续摆冷漠）那来一份试试吧，反正你有钱，是不是？福晋？

【窗边的阳光很好，我看见佩佩侧脸和鼻尖上有一点小绒毛，随她蹙起的鼻子和瞪圆的眼睛在风里轻轻摇摆，旋即又随她故作漠然的神色恢复立正的姿势。我将菜名一一报上去，随后把菜单递还给店小二，现下休息一会儿，且解了渴，精神恢复不少，有了气力纠正她酸味儿溢出的称谓。】
：要么还是叫姐姐，要么叫六嫂，臭丫头。
【是呀！我可不再是她姆妈的女使，我如今是她的皇嫂！或许是南国的风俗沾染，我这样兴趣盎然地叫她，第一次呛回小女孩阴阳怪气的气焰，竟觉得胸中纾解许多。甚至觉得不过瘾，想起卫姑姑说的，有时候不要太惯着孩子，适时地不那么和颜悦色也可以。于是我想象着佩佩跳脚的模样，有点憋不住笑。】
：可不是嘛，你阿哥往我手里给的钱可多呢。

我不要！！
（炸开了！这是她第一次回呛，我简直像被火星子溅到眼前，急急地跳起来。但跳起来有什么用，还不如我老实坐在高凳上，落了地反比她矮一头。这下糟糕，我又得爬回去。）
才不要！我要叫你、（叫什么，我恍了一瞬的神）叫你鄂卓徽南！
（重新聚起气势）你敢不应我吗？
（一双眼炯炯地瞪着她，试图捕捉她每一分神色。她又笑了，得意的那种笑。这下我不止气她了，我还跟着气复成阿兄，他怎么能让她流露出这样的笑？）
哦，（跟复珩学的阴阳怪气）阿哥真没出息。

【得逞了，小女孩怒发冲冠地蹿到地上又灰溜溜爬回高凳的样子也忒可爱，我恨不能此刻随身带着如意馆的画师，要叫他把这令人捧腹的一幕记录下来。】
：哎哟，应，哪敢不应。
【她好像一只小泼猴，活像郭先生说《西游记》里某一章回，孙行者与妖精斗智斗勇，不知她的紫金葫芦藏在哪里，什么时候要把我装进去。正在此时菜上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炸竹虫，店小二用不甚熟稔的官话向我们解释竹虫的营养与美味，我兴致勃勃，正要动筷，又放下手，朝对面气焰嚣张的弼马温努努嘴，挑衅她的威风。】
：嘿，敢吃吗？

（她又像过往一样，顺着我的话说了。我将她的柔顺作为我的一项阶段性胜利，不免也得意起来。还想再说几句，小二端着一盘竹虫上来，打断了我的乘胜追击。）
（一条条竹虫炸得金灿灿，叠在盘里，仍看得清他们背上一段一段的节。我有点恶心。）
你先吃。
（我虽热衷于尝试一切新鲜东西，但这出乎了我的想象，一时半会还在做心理准备，哪怕听她挑衅，也下不去筷子。拿一只手指抵着，把盘子往她那边儿推。）
你吃了我就吃。

：你说的哦？可不能不吃！
【我夹起盘中洒着椒盐的，被热油炸得焦黄的竹虫，它看上去有些像长条的炸小米。入口也是酥脆的，嚼起来在唇齿间嘎嘣作响，然细细品味还有些微竹子的清香，很是独特。我当着佩佩的面儿又吃了两三条，很不客气地把盘子往她那里推进几寸。】
：该你了。

（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毫不迟疑，毫不畏惧，仿佛她早惯了这可怖的食物。她此刻离我心里那个虽然无情、但总归是温顺亲和的徽南姐姐更远了。她原来还有那么多面是我从未见过。）
（而我没和除她以外的人结过这样的仇，于是那一点儿言行一致的骨气，就唯独不可在她面前弯折。找到一根最小的，伸出筷子去稳准地夹住，不及细想就往嘴里放。趁这一股还来不及反应的勇气未散，直接嚼起来，但口味倒出乎意料。）
还、还行……
（不肯流露出惊喜，但收下筷子是一根又一根。跟着灌肠、炒饭渐次上齐，到后来吃得开心，下意识地朝她露出笑来，像是她仍在延禧宫的时候。）
（但几个眨眼就迅速反应过来，既恼又羞，最后成怒，反正彼此都吃差不多了，闹着她要走。）
（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