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请季彦在东来顺吃了顿锅子，也算是为远道归来的老友接风洗尘。富察氏乃是簪缨世家，代代皆有那忠纯贤臣留名青史，实在算得上一段佳话。而我却相识不多，若说是最熟稔的，当属是太岳。前脚刚从东来顺的门跨出，后脚便得知太岳不日也将自保定归京述职——您甭说，这兄弟二人还真是赶巧。）
（思来想去，将同太岳的局子定在了陶陶居。闻说店家新上了些菜式，都是广粤一带的代表菜，十分精致可口。是日下值，陶陶居离着崇文门统领衙门也不算远，便步行而至。登二楼择了个雅间，要一壶特色“白叶单丛”，又点几道可口菜品，便是静候人来。）

【时我领着行川的帖子，是在家门口抬臂斜倚着高门，单脚屈站着，跟四九城里的二流子弟没两样—— 卸了官袍，谁人识得河北驻防，有的不过是富察家的少爷。】
【往陶陶居来，推门即笑】还是行川知我！
论娇娥，当属江浙，论听曲，当选吴地，但若谈吃食，非广粤不能择矣！【极自然地坐下，斟茶分酒】腊味烧鹅和虾饺肠粉点了吗？

（太岳与我，是难得的交情。早便忘了是因何而起，记忆惟存从前二人皆未曾踏足官场、一同厮玩的好光景。如今鸿渐于干，二人虽是未在同一处并肩而行，却都膺怀抱负，算作“山水有相逢”。来人推门而入，仍是从前一副老样子。赶忙笑着招呼）
嗬，来了。坐坐坐——小二，菜催快些！（与他面对而坐，看他轻车熟路地分酒分茶而絮絮言之，一壁笑答）
那是自然。除却寻常小点，还择了一道云腿爽肚和一道片皮挂炉鸭，听说皆是鲜美至极！
（太岳驻防河北也已是一年有余，以往归京述职也不过是匆匆来去，鲜少有机会能如此小聚。于是问道）
近来如何？河北驻防也应当不是甚清闲差事。

好嘞，有你点单，我八百个放心！【如回未仕时，兄弟二人，潇洒快活。行川此人，不似雍、瑞二人，要谈风月要有劝告，他会和我聊俗世，人生能得几清明，该糊涂时便糊涂。】
【提来驻防一事，遂想有盗洞一案，但碍于有违天家颜面，不宜多言，只说】
平时倒也平常，独有一桩盗皇陵的案子费了些功夫。不过这事儿，兄弟没法和你细说，毕竟，【挑眉送风，眼望皇城】懂的都懂。

（白叶单丛的滋味倒是十分甘厚浓郁，与寻常喝惯的茶并不相同。二人没坐一盏茶的工夫，小厮便麻利地上了头一茬儿——一小屉晶莹剔透的薄皮鲜虾饺、一小碟蒸排骨。于是提了一杯酒，碰杯饮下方才算得痛快。听闻“盗皇陵”的案子，不禁眉头一皱）
嗐，咱哥俩心里明镜儿似的。（稍一顿）这不听说前些日子，万//岁//还领着前去祭祀，竟还有开棺之谈——我这消息不灵便，也不知后续如何了。要我说，若是当真这么办了，这天//子//颜面——
（话锋忽地一停，便也在此作结了。毕竟身处皇城根儿下，保不齐在哪就有些同僚，若是被哪个有心的听了一耳朵去，只怕是后患无穷。）

【陶陶居沿袭了广地习俗，小厮侍在两旁烫碗烫筷，即他一作罢便挥手使他下去，单留房内二人对聊。我与他之间，不必讲排场，不需侍从在侧。】
行川，【我如是端着酒唤他，压低了眼神说】哪有儿子起老子棺材的道理，一帮野流子盯着莫须有的地方，要做这离经叛道的事儿，你我都不是做主的人，再多的主意也就留在这儿了，外面地儿，咱们一句话也不说。
【对碰酒，笑嘻嘻】
神仙打架，莫要殃凡人啊。

（闻罢人言会心一笑，将那不言而喻尽数混入酒中。兄弟二人这天聊得不算顺畅。时不时便有传菜的小二前来叩门，这话也是时断时续。非得等这几样菜在桌上码齐、且壶中茶水尚也充裕，这才彻底屏退了恼人的小厮。眼瞧着为时尚早，便一抬下巴颏向那一碟片皮挂炉鸭，示意道）
尝尝，听说很是不错。（随后抬箸夹起一块云腿、放入口中，也不顾甚么礼节，含糊着）说得甚是。且不说单凭民间流言便大做文章，只论朝中（忽地压低声响）只论那帮迂老如何想得出这大逆不道的法子，当真是骇人听闻。

【河北盗洞时候，偶尔听得几耳朵京中事，别说，是挺热闹。闹的闹，吵的吵，没道理也得掰扯出俩道理来，有道理恨不能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个文章来。我营里呆惯了，反觉此甚至不如眼前这片挂壁炉鸭，拾起筷来一提、一立，夹了一片来尝】
确实好吃，还得属你懂吃。【慰完五脏庙，夸过鸭鸭舍身大义，回到事上来，耸肩道】可能就是读书读多了，凡事非要辨个黑白，不然心里就不踏实。
我听说，搞学究的都这样。

（我同太岳皆是行伍出身，于兵营中摸爬滚打数年，不说是实打实的“粗人”，却也实在不如那言官儒臣精明善辩。我等习武之人向来讲究“忠义”二字，而这开棺闹剧则实在落得个“不忠不义”的地步。我大//清//朝//开国数百年，又何曾耳闻过此等骇人听闻之事。于是饮下一口半温茶水，又续言道）
嗳，谁说不是呢。（提起酒杯，却悬而不动）要我说，有时候那些文官儿还不如咱们——读书不精，看事也直截了当。
（笑而碰杯。方才所言自然是玩笑，打心眼儿里却真是瞧不上那些人所言所为。）

【天威煌煌，本就应高不可攀，如今谁都来说上两句，提上两嘴建议算怎么回事？谁又真俯首文臣执牛耳呢，不过是各论各家，自以为然。眼眉一平，松垮笑说】
可不是？搞得进退不是，开了不合礼法，不开堵不住悠悠之口，横竖都不是好人。真会给陛下出难题啊——【拖调嘲谑，混不往心里去。】
【余下吃饭喝酒不多提，我与行川同享此际闲适，无边乐哉，无有凡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