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银 二
推开门就是一股浸透家具的烟味,沙发的轮廓在黑影里反倒不怎么模糊了。
老旧的,空荡的房屋会让人联想到各种黑暗中栖息的生物,阴森的氛围也会激发一些创作者的灵感。
我就这样倚在门边上想着些有的没得,随便冷风灌进房子,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自己住在这里的事实,又或者是想让风当我的听众吧。
等到因为早上没开窗而沉淀的烟气消散才终于缓步跨进门框。只是好不容易从阳光那里借来的一点暖意被放的一干二净,就算已经把身后的门关上也驱不走一身寒气了。
若是出于医者仁心,在家门边蹲着个孩子至少不会像我这样视而不见。
不过工作时间已经结束了,而我从来不想在工作之外的生活里招惹是非,再加上那孩子的眼神让我有点发冷,我是说,那种眼神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
”呜——呜“冷风从窗外掠过,就连书页也翻不安稳
“嘿,孩子,”我敲敲窗
没有回应,只得舍弃刚攒出来的体温,跨出门去在她身前蹲下了
“嘿,孩子,你在这干什么呢。”终于意识到我叫的是自己的她终于肯把头抬起来,一双银色的眼睛从脏兮兮的小脸中望向我,就像我说的,我不觉得这种眼神应该在活人身上出现。
“你在等人吗?还是从家里跑出来了。”没有回应,也许是说不了话?
“呃,我家就在附近,就在我后面,亮着灯的那间,”我挠挠头指着从大开着的门里肆意奔出的灯光
“我家里有些吃的,你还能洗个澡,你可以先在我家待一晚,明天早上我就送你回家,好吗?”
她仍是不发一言,只是盯着我身后十几步的房门,
“今天真冷不是吗……”见她没有反应,我也就拉起她的手
老奈尔在上,她冷的像块冰。
“在这稍微坐一会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终于点着了壁炉示意她来这里坐下,“很快就会暖和了。”
她就像在外面一样双手抱着膝盖,几乎不对我的话产生任何反应。不过我已经有所打算,不太想在这些花费心思
在我确定了手里拿着的这瓶牛奶是新鲜的之后就把它丢进了烧着水的锅子里,切了两片面包和火腿稍微抹了点黄油,家里的蔬菜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了。
她双手抱着膝盖,静静盯着攒动的火苗
我一边烧着洗澡水一边等着牛奶热好,之前买的精油还剩一点,还是不用肥皂给她洗了吧。
她把脸埋到膝盖的夹缝中间,颤动的火光给她镶了个富有生命力的银边
“咕噜咕噜咕噜”厨房的声音催促着我的双腿赶过去,漫出来的水顺着滚烫的锅壁发出呲呲的声响,我急忙关掉火想把牛奶拿出来,却被烫了个泡“噢……”
她整个蜷成一团,呆坐在壁炉前,银色的眼睛反出些光亮
“嘿……”我小心翼翼的坐到她旁边把三明治和牛奶推过去“感觉好些了吗?”她只是短暂的把视线移到了我的身上,接着便又移了回去。
气氛尴尬的就像我们是一对被父母逼迫相亲的男女,虽然我们之间看上去差了十多个年头 。
“……吃点东西吧”我终于还是开了口,她把视线扭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我。“……给你的”
在我这接近三十年的漫长人生中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么不擅长跟人说话,虽然这对我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她就这样盯着我看了一会,眼神慢慢落到盘子里的三明治上,她的视线就这样在我和三明治之间游离,良久,她略显僵硬的动了动左手,目光躲闪着好像在避免与我有眼神接触。我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她拿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
接着是沾着黄油的火腿和另一片面包……
在我百无聊赖的注视着她慢慢喝完杯子里的牛奶之后,浴室的水终于烧好了,我也得以从这比门外还要冷的气氛脱出身来准备给这个脏兮兮的小东西洗个澡
不知道浴盐还有没有剩下
我轻轻揉搓着她的头发,被冲掉的灰尘下面盖着有些毛糙的浅色头发,似乎是同眼睛一般的银色
我舀起一盆温热的水从她的头顶淋下去,浴盐搓起的泡沫和掺在发丝里的精油被一点点冲走,就在我舀起第二盆时却发现她的肩胛上有一道刺青
“951224 775。”这串数字脱出口时,她全身都像触电了一般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理会,只是不再去念那串数字了
镇子上没有教堂,也许要明天起早去城里看看了,如果不尽快找到下家把她送走说不定会更麻烦
不过比起这个,家里不知道还有没有能让她穿上的衣服……
今晚大概只能穿我闲置的衬衫,不过我在衣柜最底下找到了几件大小中等的女装,大概是曾经的屋主留下来的,用消毒水泡泡应该还能穿,总比让她惹得一身霉味要来的强。毕竟第一印象很重要,我只希望一切顺利,各自回到正常的生活,随意出现在别人家门口会让屋主陷入苦恼,尤其是在深秋时节让这一切都变得很难视若无睹了。
洗澡的时候注意到了身上有不少瘀伤,大概是在贫民窟被人欺负了,或者是从集中营之类的地方跑出来,我对她的过去没什么兴趣,唯一需要关心的大概就是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疾病吧。
我铺好了一张平时不会翻出来的折叠床,她蜷缩在沙发上,还没完全干的头发被灯照着,光色反的不太自然。
在把被子扛进屋里的时候无意撞到了书架,虽说不怎么贵重,但是听着书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时还是会不自觉的去想象书角和地板两败俱伤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