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星稀，一轮圆月高高挂起，小灯市热闹非凡，原本想与姐姐妹妹一同去热闹一下，只是无奈自己身子羸弱，身旁的宫人随时端着一副紧张的模样，便只好作罢，择一处而栖。不过片刻，却见母妃身边的平月姑姑来寻，便与她简单说了几句，而后随她至母妃跟前，乖巧的行礼。）
絮儿方才已经去给太后和父皇、母后请安了，本想着来寻母妃，却被小姐妹一同拉去看灯市，只是这灯市...也没什么意思。（心中瞒着一股小小的恹恹情绪，乌黑的眸子抬眼，弯弯一笑。）母妃喊平月姑姑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叮嘱的？

（丹桂晚丛香，婵娟澹澹光影如霜，宸宫玉阙内华灯辉煌彩照，映彻一派祥和气象。）
（彼时年稚的孩子泰半已岁至豆蔻、垂髫，有皇胤威仪，而不减孩童纯然天真。且放龄絮痛快顽耍一场，这壁独自把盏北望，尚未好生饮酌两口，便教芳髓夺了玉醅。饮酒不过心在悲喜两端——若论悲，子嗣殇夭已是陈年旧事，陛下待我恩宠如旧，是不该含悲的。至若说喜，凝神细忖了良久，两心相印是为庆幸，龄絮无恙是为慰藉，也无甚值得倾杯大喜。一时自将杯盏清退，寂寂坐着赏月观花，听声草动虫吟。）
龄絮在哪儿呢？（虽是放任，却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故小女时常被她的母亲耳提面命般叮嘱劝诫，故小女在极幼时便深谙隐忍与克制，以此抚慰母亲战战兢兢的心魂。平月环顾四壁笑称一句不见踪迹，亦说不必忧心，公主是个懂事的孩子，私下却是悄然从我身侧退下去寻小女来我跟前。谛听龄絮所言，一两分歉疚萦绕心间，原来毋需我提点，她已然清楚哪怕当此良夜佳节，身为皇女应先做什么，再做什么。）
没有要嘱咐的，想说的你已经做了。（斜眄平月噙笑立在小女身后）我只是问了一句，她便悄悄来寻你，只当我不放心，（但仍握住小女柔荑往身前带，伸手捋了捋她额前碎发）今年灯会上没有你喜欢的灯么？（于我眼里灯会年年如是，但孩子总有兴致赏顽，其乐无穷。）

（月下灯火，总是显得人影绰绰，抬眸看向母妃之时，也不知怎的，反手轻轻握住母妃那双纤瘦的手。母妃宠冠后宫，如今又是皇贵妃位，可见她面上的笑意淡淡，也不知她是怎么了，便用了几分力道。）
上元节的灯会很是热闹，可儿臣听说宫外的灯会更加好看。方才瞧见那个兔子灯很是好看，只是....（犹豫了片刻，双眸微垂。）只是再好看的灯，过了今晚也没什么用了。况且，儿臣不喜欢这样的热闹，那宫人假扮的商贩，委实有些不像。
（虽然自己从未见过，可一眼就觉得假。但小姐妹们一块儿也不好扫了兴致。瞧着母妃的双眸黑瞳映出自己的模样，不由怔了片刻，也学着母妃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道。）母妃方才喝的多吗？

（往日里多是乖巧顺从的模样，只因平月姑姑常说起母妃夭折的孩子，故而自己总是多倍努力，想让母妃忘却那些痛苦的回忆。顺着母妃的话轻轻跟着低喃了一句。）宫外吗？
（我忽而想起那日在书房里碰到的那个人，那双眼睛还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不由的对宫外更加向往之。面对母妃提出的建议，竟也有些退缩，只是轻声回道。）若是父皇和母妃一同去，絮儿定是要去的。（稍稍一顿，仰头与母妃对视一眼）母妃从前不是住在王府吗？宫外真如那书中说的那么好吗？
（话本子里的是宫外，都是山川景致，人间故事，有喜有悲，可大都是悲多于喜。）伴读也不必了，絮儿喜欢一个人看书，有不懂的，常去书屋就行了，那里有教书的先生。（提及这个，忍不住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语声也轻快了不少。）母妃见过那教书的翰林先生吗？

你父皇每日有批不完的奏章，议不完的朝政，还要匀挪出闲暇尽为人子、为人夫、为人夫的千钧之责……许久了（想揉一揉小女儿的眼尾，揉散拢聚的、不合时宜的闲愁。瞳仁间的希冀我也看得真切，细一思忖，自天统廿四年后，我与存璋外未赏过月光下的玉兰。而今满庭芳葳蕤，乱花迷人眼，皇宫外的光景未必能赚得君王郑重一顾）许久不见他闲一刻，我既想他能陪你，也想他能多歇一歇，两相权衡，谁也搁不下呀。
不过龄絮，若有机缘，母妃一定、一定陪你去宫外走走。
（诺言是不能轻易许下的。少时，多少话信誓旦旦，而笃行始终的少之又少，而今此身有荣宠、不乏富贵，看似有为万人所不能之力，成万人所不能成之事，却反倒不敢许诺。）
宫外……（沉吟思忖时，的确也将宫内外的岁月做了比较。不能全然嫌厌宫外，虽寄人篱下时凄凄惨惨，而椿萱在堂、新婚燕尔时，确乎是良辰好景了。自然，亦不会全然将宫廷岁月视作静好，那些胆战心惊的时刻，不时就是夤夜的梦魇，是挥之不去的惊悸、摧折。）
书上说宫外好是真的，说宫外不好，也是真的。在母妃眼里，有龄絮、有你父皇陪着，在哪儿的日子都好。
（宫内的女孩儿娇气，自小养尊处优，被一群奴才如众星拱月般捧着，故如读书习字这类事也怠慢，不肯沉心静气。龄絮因生得羸弱，养就一副婉静性情，但于读书上一向无进益。）
（见女儿兴致勃勃，讶然自不必说）本是无妨见不见先生，但见先生将我女儿教诲得这般勤勉，倒有些是何等英才，能让七公主求知若渴。

（母妃那细想之下的神情全落入自己的眼里，虽不懂那情愫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到底还是受了些情绪感染。伸手抚了抚母妃散落在肩头的发丝，轻轻应道。）父皇心里还是藏着母妃的，母妃这么好，父皇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呢？
（那一句似自言自语，从小都知道，自己是母妃的独女，母妃又是第一位皇贵妃，在后宫地位也不言而喻，故而周遭的人对自己，自然也是捧着走，在自己眼里，父皇是对母妃不一样的。）
那絮儿就一辈子不出宫了，这样就可以陪着母妃和父皇。
（出宫，是想过，可到底没有迈出去一步。笼中的金丝雀若是有了自由，未必飞的更高，我自知这样的自己，是飞不远的，既然如此，何必追寻。歪头思衬了片刻，想起那人一身干净的青衫，犹豫了片刻道。）只是先生眼睛生的好看，我从未见过...（末了才又追了一句。）哦，当然这先生书也教的好，十一弟也这么说....

4.
（女儿家的心思细腻、敏感，那些我极力想要遮掩的情绪，总在她们眼中露了行迹、破绽百出。垂看一双小掌便足欣慰，更莫说她小心攥握的气力。然则这与我所愿相违甚多，因此生行于世，故知女子一生荆棘、一路坎坷，我不愿她小小年纪就敏锐体察了别人的喜怒，就因顾虑周遭世事而自缚。生为帝姬一身尊贵，身为稚童一心天真，可我的龄絮，哪见丝毫骄矜天真呢？为此，心中歉疚亦愧悔，却不敢再说什么，徒增了彼此焦愁。）
你想去宫外看看么，龄絮。（身在皇宫，锦衣玉食一生，是天下许多人心向往之的日子。我从小女儿眼里瞧见落寞和希冀后，便只想成全）我和你父皇商量着，带你出宫走走？（从前在王府时，我也偶尔出府，市井阛阓的烟火气熏燎得人沉下心、静凝了气。）不然，我们也给你选一位侍读罢，她们在宫外长大，见识宽博，与你作伴也很好。
（偏靥看一眼宫人们游走、吆喝于“市集”间，一但有人上前询问，一副卑躬屈膝样，的确不同于宫外贩夫走卒情状。却也毋需苛责，在宫中数载，恐怕早忘却不为奴为婢的日子。）
没有，就是应着时节浅尝了一口，许是久不饮酒，酒力弗如从前了。
（假使两个孩儿不曾殇夭，龄絮今朝不至孤寂如此，我又何至恹恹精神杯酒来浇。）

（向时满宫有言传，令妃徐氏，无杨妃国色天姿，却有宠冠六宫之福。我一壁得意帝王偏爱至深，一壁惶恐盛宠反衍祸患缠身。最终，悉数报应给可怜孩儿。此际闻龄絮说来，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宽怀，她的年光里常有皇父关顾，不必像其他皇嗣与父亲，一生至亲至疏、时远时近。任女儿依偎在怀，举目望明月疏星，寥廓天幕黑黝黝的，暗夜沉沉。）
我与她们，终究是不同的。（因而这些年岁里我们从无争执、从未情淡。喃喃细语不知说给谁听）你父皇是天下待我最好的人，（我鲜少将幼年疮痍说给女儿，也不曾对她提及与帝王的点滴）永远都是。
傻丫头，等你长大了，是要凤台选婿厘降英才的，哪能一辈子跟着我们。届时，我与你父母头发花白、步履蹒跚，正好清清静静地过日子，才不许你缠着我们。
（笑吟吟设想他朝光景，因两个孩儿福薄缘浅，是以无数次想过龄絮将来。正如姨母当年托孤时所言，不求她的夫婿是朝中股肱、当世人杰，只要能一心一意疼她敬她，对她好。）
拨来教你们读书习字的先生，都是寒窗苦读数十载的翰林，学问渊博自不必说。
（龄絮甫开蒙时，学得吃力些，我那时与帝王埋怨，她是金枝玉叶，哪怕学识不精也不会被人看轻。然则小女有志，经年刻苦，于读书上很有进益，这位先生实在功不可没。）
你跟着他好好学，往后遇事明理、遇人通达是非，不会有人敢诓骗你、欺压你，这很好。

（母妃话中的深意并不太懂，只是觉得父皇心中定有母妃的位子，这便也足够了。听到母妃说凤台选婿这才略略有些羞赧，自己并未设想过未来的驸马如何，可若要选的话。脑中出现的那双眼睛，直至今日也让自己难以忘怀，我不懂这是不是爱情，可我知道，我是有些心动的。）
母妃与父皇感情这么好，连我都不要了。（带着丝丝娇嗔，语声中带着几许羡慕，凝眸看着她，挺起腰板，扬起下颚傲娇的说道。）
我是公主，谁敢欺我？何况我还有母妃撑腰呢。（顿了顿又道。）若不是那教书的先生生的好看，我才不跟他学，我自己看也看得懂，何况，那些个书，我老早就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