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短篇】玻璃幕墙

文章风格偏向散文，共约2W字，断断续续用了两个多月写成。如今处于最后的打磨阶段，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将会陆续更新完毕。
我会在此楼写明更新进度，如果遇到吞楼的情况可以提醒一下我~

【第I章】
青草间跃动的晨光，像一支轻灵的小曲，从梦中歌唱着翩翩而来。这清爽的空气，微凉的小风，正是朝阳下独有的音符。醒醒啦，无牙仔！微风先是吹动了他的耳朵，然后是他的尾翼，最后，等阳光把草甸照得透亮，把湿土地晒得暖烘烘了，无牙才把大眼睛睁开。紧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刷地一下站起来，开始环顾四周。
这个世界已经醒来多时，清晨最有活力的光要准备离去了。此刻，无牙的鳞片已被露水洗去了尘垢，在崭新的日光下，流动着坚实的光泽。这一眼，匆匆溜过，一个美好清晨的印象被他留进了心里：到处是光影，到处是花香，到处是动听的歌声。他又迫不及待地扫了一眼天空——
又是蓝天白云。
不知什么时候起，无牙开始有些讨厌蓝天白云了。他不屑地向天空白了一眼，转眼间又回草地上趴着去了。现在的他连出去随便飞一圈的心情都没有。这样的晴空连着出现多长时间了呀，一个月？两个月？怎么会这样？无牙闷闷不乐地用爪子抠着土。这里不下冰雹，倒也罢了，一天天地总是艳阳高照，热得发慌，也太奇怪了吧？太阳浴再舒服，晒久了也感觉腻到不行。日复一日，阳光下的欢笑，夜晚的寂静，好像都凝固在了时间里。大家都忘了吗，天空本该是彩色的才对啊……
记得以前，日出的天空伴着粉红色的朝霞，那一抹别样的亮色随着太阳升起，慢慢在高空中化开。傍晚时，金灿灿的火烧云连成片，晚风中有深邃的黑紫色，可以一同带入梦中。钻过层层叠叠的雪一般的乌云，上面总能找到舞蹈着的极光。那种光不是太阳的光，它在夜空中铺展开时，光辉无比，使他一看见就心生敬畏。但它又是那么柔和，映在身上，仿佛是听见了夜空的悄悄话。在这个时候，他能感到一种浪漫的情感在流动，这种流动的感觉不知不觉让他上瘾了。他渐渐发现，对一条龙来说，除了捕猎、进食、睡觉，还有更美好，更珍贵的东西，是不能失去的。

他突然又想起小嗝嗝了。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好想他啊……无牙呆呆地凝视着天空。时间接近正午，太阳开始放出纯净的白光，那一道道光就像利剑一样指向大地，在无牙眼中，那无疑是一种威慑与逼迫。于是他挺起了身子，使出他最尖利的目光，与这可疑的太阳展开了对峙。
天空中没有丝毫波动，死气沉沉，纯净地令他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另一条龙出现了。在逆光下，无牙只能看见它的影子——应该是一条致命纳德吧。不知道这万里无云的天空有什么好玩的。无牙看他盘旋了许久，甚至开始替他感到无聊。他到底在干什么呢？似乎飞得急匆匆的，却又没有目标，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天空中乱撞。他就是这样，偶然间飞进强烈的日光中，接着就消……
消失了？
无牙一下子弹了起来，慌慌张张地用目光搜索天空。那上面早就一朵云也没有了。那条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光里，被天空吃掉了！
一颗恐惧的心在他的胸腔里跳动。此时此刻，他孤身一龙，他的伙伴们不知去向。难道他们都是这样消失的吗？无牙不安地来回乱转，不时看一眼天空。感觉太阳像在嘲笑他似的，无牙对它报以一个凶狠的，充满杀气的目光。他懵懵懂懂的脑袋里好像突然有了一条线索：过于刺眼的强光会让龙失去方向。怪不得你要一直干干净净，容不得一点杂色——你想让我们都消失在光芒中吗？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无牙简直不敢相信，天空也是会背叛的吗？一定不会的！无牙对日夜相伴的天空有着绝对的信任。只有一种可能——这片天空是假的！就在这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道奇特的闪亮的纹路，有点像他极速飞行时拖出的尾翼，但比这细得多。它们将天空分成了无数个小网格，好像只要轻轻一触就会立刻崩溃成碎片，坍塌下来。可是再一看，缝隙却消失了，天空又连成了完整的一片。
这种景象，无牙在人类的领地里看见过。简直就像是……玻璃？无论如何，这预示着危机的来临，是对他所爱的天空的宣战！无牙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即便这意味着他要去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说实话我也会望向天空，总渴望一黑一白出现……

好奇ing～

（为了保证大家都能看到，再发个图片版的，第一章一共有两页）

【第二章】
夜晚，对这座城市来说，从来不是一天的终点，而是新的开始。城市的夜空，是深邃的黑，是一种开阔的宁静。这时，一道大江为这片土地带来了星光。流光溢彩的游船，成熟稳健的货船，在波浪里激起哗哗的水声，不紧不慢地行过江面。越过大江，是一座耸立的电视塔，底下一大排玻璃大厦的灯光，好像是银色江流对天空的许愿，在洁净的水里，抚摸着，能感到它的温柔，能感到它们刚刚来到这里时，那种最初的美好。也能听见，大厦里无数的人，还在敲击键盘，还在奋笔疾书，在做着一天最后的努力。这是一座永远在向前奋进的城市，这是一座令人骄傲的城市。
和一般的城市一样，我们这里也有流浪狗、流浪猫。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在灯光的缝隙中，在音乐的间隔里，在片刻的安静中，仔细看，有龙的身影！
在城市里，人和龙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白天这里是人的天下，而晚上则是龙活动的时间。在夜空中，他们俯视星光璀璨的城市，心里会和自己的先辈一样骄傲。他们会躲在角落里，悄悄地偷看路过的行人，看见他们的笑容，热情和勇气，也和他们的先辈一样，即便在夜晚，也会发出抚慰的光芒。人总在默默守护着龙的领地，龙也在默默守护着人的领地，这是他们给彼此最好的礼物。
只有少部分人会注意到龙的存在，不过这并不妨碍人与龙的友谊。从来都是如此。

我时常坐在窗边，聆听城市的声音，也等待着龙的出现。我无法用眼睛来观察这座城市，不过上天给予了我相应的补偿，我用耳朵、鼻子和手，可以“看”到更多东西。因此，我比一般人更能清晰地觉察到龙的存在。或许，在我这样的人面前，龙也会放下最后的戒心，更愿意接近我吧。人总是需要倾诉的，像龙这样聪明有灵性的动物，愿意停下来听我说说话，也挺好的。我总是讲述的那一方——当然，因为龙不会说话。不过每当我向他们敞开心扉的时候，他们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向我展示他们眼中的世界——
这座城市的龙不只有他们。一条真正的巨龙，龙族中的阿尔法，蛰伏在这座城市的心脏地带。它的龙焰不是火山爆发般的烈火，也不是封冻万物的寒冰，而是刺破黑暗的强光。对城市人来说，巨龙的存在无疑是喜讯了：有了它的光，城市将白天的狂欢延续到了晚上，汽车、电灯和屏幕，照彻了宁静的夜空，照亮的许愿的江流，邀请他们一起走进狂欢的队伍里来。为了让城市之光永久地照耀，它向天空吐出了自己的龙息。结果是，整片天空凝结成了一大块透明的玻璃。光线和声波几经市中心大厦玻璃幕墙的反弹，射入天空，就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将天空割裂成无数个小网格，好像只要轻轻一触就会立刻崩溃成碎片，坍塌下来……
不过好在，脆弱只是假象，因为穹顶的能量既是巨龙提供的，也是由人类的精神所维系的。前进吧！前进吧！城市之光永远在鼓励着人们！城市之光，我看不见，不过我能感觉到，它在撒向每一个角落。当它照进了梦中，整座城市就在瞬间苏醒。前进吧！人们望着天顶所放映的蓝天白云，不自觉地在心里有了这种声音，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盘旋、萦绕：低下头，前进，前进……

【第III章】
这里的江水已经被污染了，到处流动着金属的光泽。它像镜面一样，将阳光反射出来，把无牙的眼睛晃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借助风势向上一飘，躲过了强光的袭击。这片三角洲上，人不算少，在半空也能听见些许人声。阵风将这点声音撕得稀碎，抛散在江面上积聚起来，整日地等着被光热蒸发。岸上有房屋，是零零星星的窗玻璃，还是一块块天空的方格，已经分辨不清了。直觉告诉他，这里已经不再仅是人的领地了。
这里看不见一点木头、岩石和泥土。无牙绕过了铁做的山丘，一整片雪白的热云扑面而来。透过无数精巧细密的水珠，一道怪诞而震撼的风景映入眼帘：灾难已经先一步来到这里，将土地炸成了飞溅的透明碎片。这个瞬间就在此地定格，显示出恐怖而奇幻的美感。一条条玻璃光棱向天而立，延伸至难以想像的高度。此刻，太阳开始调整角度，炽烈的光斜侵入中心腹地，瞬间在玻璃幕墙之间点亮了一道屏障。光芒将每一栋建筑紧紧连结在一起，筑成了坚不可摧的玻璃堡垒。
无牙瞬间就明白了：迷惑巨兽！它的堡垒和之前的阿尔法如出一辙，只不过它喷出来的不是冰，而是玻璃！看来这里无数奇形怪状的玻璃大厦都是它的杰作。每一块玻璃经过风吹日晒，都被打磨地光滑规整，被嵌在命中注定的狭缝里，看不见生命力。整座玻璃堡垒都是这样，充斥着无心的机械之吼，被齿轮和润滑油规定的嘶鸣，在心灵即是一片死寂。
无牙眯着眼睛，独自冲进去了。就在一瞬间，这种感觉简直跟坠入海中一样，光流猛烈地冲击他的双眼，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摇晃。恰巧一阵大风吹过，房屋中间形成乱流，无牙一下子被打翻，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他感到极度的眩晕，他在极速地下沉！
但是奇怪，明明在下坠，眼前却又出现了蓝天白云……
这一刻，他想起了今天早晨那条消失在光里的龙。原来如此！无牙收起翅膀，一个翻身背离天空，朝地面撞过去！在触地前一刻，他彻底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眼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躺在地上，而是依然稳稳当当地飞行着。这下他明白了：玻璃幕墙在反射强光的同时，将天空的影像一并映了出来，让飞来的龙误认为那就是遥远的天空，结果一头扎在墙上，撞得头破血流。这家伙，一定是专门设计了这么恶毒的陷阱，把所有的龙拒之门外。
无论对龙还是人而言，这里都不是理想的住处。透过玻璃，无牙清晰地看见了被囚禁在里面的人们。他们心甘情愿地丢掉了剑、丢掉了盾牌，不再四处探险，不再征战八方。他们身上永远只带着一支笔，一幅画和一段音乐，白天坐在同一盏灯下，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但是几乎不和别人说话。他们一抬头看到钟表，就是焦虑和恐惧；一低头，就是快乐与放纵。一切自由都以光为纽带，汇聚成一束。这又是那白死神的诡计，无牙心想，连人类都逃不过它的掌控。但它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那些消失的龙又去了哪里？

【第四章】
人需要光明，也离不开黑暗。只有在黑暗中，人能够得到梦境的指引。
一天晚上，梦境把我带回了一千年以前。我看到了那时的人，那时的龙，关系比我们现在还要亲密。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活。人甚至可以骑在龙背上，一起飞越边界，一起翱翔太宇。他们跨过冰原，穿过暴雪，从那片苦寒之地飞了出去，飞到无限远处。他们之间，真的有一种割不断的信任……
然而龙最终还是离开了。分别的时候，龙和人的眼中都含着热泪。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想永远在一起，不可以吗？……这时我醒了，坐了起来，面朝着窗户的方向，感到充满力量的晨光扑面而来，这正是龙准备从城市里隐去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担忧。从前人类与龙建立了友谊，却没有学会怎么与他们相处。恐怕一千年过去了，人类依然没有进步。
当光明永久降临的时候，就是龙族再次离去的时候。梦境是这样说的。刺眼的聚光灯和震耳欲聋的噪声已经把龙吓得瑟瑟发抖，不敢现身。但是他们依然没有离开，因为他们仍存着一线希望，等待着有一天人们会将黑夜还给他们，将梦境还给自己。
是城市里的巨龙，是它欺骗了我们所有人，我说。是它放出的城市之光，把龙都驱赶走的。
梦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也长久地等待着它的回音。眼前突然飘过了一个光点，就像一粒风中的尘埃，因迷茫而飘忽不定。是萤火龙，当我发现它们的时候，它们早已一个接一个地来了。虚无的梦境被点亮成了一片星空，它们却依然找不到一条道路。越是迷茫，它们就越是努力地发光，直到梦境被亮光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从裂口中疯狂地涌入，将无数的萤火龙吞没。我感觉自己即将醒来！
在离开之前，梦境向我发出了最后的预兆：
阿尔法苏醒之日，即是光明笼罩之时。在这之前，最后一次，梦境会唤醒自己的力量，代表黑夜的勇士会降临世间。最骄傲也最孤独的人们，应在他的指引下，重新呼唤黑夜。

【第V章】
钢铁围栏中残存的树木在热浪中浮动，气流卷挟着尘埃在街上匆匆跑过，整个世界都如梦似幻。只有玻璃，完全与光融为一体的玻璃，才是真实的。
但是无牙不会相信这些。在这片充满光亮的天地里，他成为了引人瞩目的一道黑色。他从太阳面前穿过时，每一块玻璃幕墙都在闪烁，在颤动。他一遍又一遍地飞翔着，就像勇士挥舞着自己的宝剑，向未知的敌人发起挑战。在地面上，光与影已经展开了激斗，每一个无声的回合，都是黑夜的一次抗争。
四周的空气躁动了起来，大地里传出隆隆的震响。从江流的波光里，从那座最高的玻璃尖塔背后，在至高的太阳的逆光中，一个神一般的身影出现了。无牙在半空中停住，警惕地凝视着那个方向，他的喉咙里放出了战斗的怒吼。真正的阿尔法是不会贸然现身的，眼前这个阻拦他的敌人，还只是它的仆从而已。只见它在原地缓缓升起，贪婪地吸收着光热。在苍白的日晕之中，它将周遭的一切颜色和声音，连同高耸的玻璃幕墙在内，全部焚毁了、吞没了。
在这炫目的光的涡流中，一条机械飞龙腾空而起。
无牙简直看呆了。眼前这条龙身披银光鳞甲，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完全盖过了无牙的声音。它的眼睛像一把滴血的尖刀，里面只有无情的凶光。它的身上——准确来说是里面——坐着两名龙骑手。但那也不是真正的人，而是机械假人。守卫领地的指令，通过黑色的血液，流入。守卫领地。它们听见之后，抬起僵直的机械臂，落下，按住进攻的按钮。陈旧而模糊的口号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前进！前进……
玻璃之内的人们看见了这一切。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纷纷站到了窗边。他们的目光全部投向了它。他们心中的接近于神的机械飞龙，在凝聚城市之光，在城市的上空耀武扬威。那一面面玻璃幕墙，因人的出现而变得如万花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