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画饼吧 关注:489贴子:28,504
  • 16回复贴,共1

桃花都吹落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2-06-01 14:33回复
    东风无情叱戮牖外小碧桃之时,我孑自临窗,两袖枕作一爿香软的腴云,昏昏然醉入一个充斥着落红与惆郁的梦盹:青鸟误抚的春弦、倾颓的玉山,母亲温慈的眼与眉,但骤降的一滴毫尖沉墨,使这方蜃境倏忽崩陷。
    我想捉住母亲的玉荑,央她再陪我看一刻的书;然而只捉住一截气息澄朗的袖尾,织锦的缂罗顷瞬从指间滑过去,但留下了些许淡淡的余热,刹那间破开真与幻——梦里,一切物事是没有温度的。于是我幡然从这片声籁俱寂的识海里跌落。
    昏朦间,我看见了:清漉漉的眸、腻白的荔腮。可见北境纵行肆虐的饕风亦不曾忍心摧折这朵养于王廷温室的雍贵名卉,我想盼已久的阿姐。是以,暂时不去想方才的梦境,这个极类预谶的梦境,亦暂时抛却了业有好几日未尝见到母亲的怪惑(女史们总推三阻四,说娘子叮嘱过,莫过了病气给公主),并不松开方才无意间牵住她袖的雪指,反是仰起脸微微睐目,露出近来鲜露于表的雀跃神情。
    “阿姐,”因方惊魇转寐,稚音犹不甚清明,带着几分倦涩,又好像颇带委屈兴味的嗔诉,絮絮再赓声,“只差几日——阿姐若再迟几日来,便又要错过小韫的生辰了哦。”


    3楼2022-06-01 20:32
    收起回复
      年幼的文昌主像一片柔软的云,飘飘,盈盈,由所有无根之水,或者眼泪构成的云翳,她就这样被诱哄着,解开身上的绳扣,松松的头发,是一捧捧流动的云,洁白的脖颈,是悠悠映照的云,一日里的光已经流尽了,只有那么一丁点余味,全然没有杂质,落在她的粉腮上,是一轮桃色的,静美的圆。
      她好像永远长不大,还是那个羸弱,纤细的丁香,淡淡的木樨香漂浮在空中,你捉不住,如同茫茫的雨,好像一刻就碰触到了,又很快流失。而酿成了蜜的烛光,还是昏昏,好像心照不宣的隐藏着一段辛秘。我想起小时候,谁的小时候,这时候记忆有些模糊又迟钝,只能隐隐记得,隐藏在烛光后的纱橱,也酣睡过一个无知无辜的公主。
      于是,我很爱恋的,像对待刚出生的乳羊,刚得到的珍宝,怎么也爱不够的抚摸她,你说像抚摸马驹,抚摸狸奴,那也不太像,毕竟我很恍惚的觉得,未曾成为母亲的我,在这一刻拥有了类似本能的母性。
      :可是阿姐回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
      我还不习惯用成人的默契来说谎,话语有时候是天性,犹豫一点,果断一点,都是从娘胎里出来的禀赋,故而对于母亲罹病,我只能选择很笨拙的应对——对一切都避而不谈。
      好在,所有的心事,在此刻的风声里,都被轻易的化解了,万物构成里只有我和她,就像我们的诞生,我们的本源。


      4楼2022-06-02 00:03
      回复
        晴晖称拂下,使得一切温暖干燥的蘋香与絮影,都在顷刻间有如一枚熟透的浆实,迸溅出足令霜饱花腴的醴甜,蓬生出名曰「幸福」的芳息,教我恳切地以为,此情此景,大抵可称为美满了。然而吹动这瓯丰沛春池的,并不是只有风的酬唱。阿姐落在我发顶的雪掌,亦能使我的心间轻易开出玫瑰。谁说芳节多阴、兰情稀会呢?塞垣祗隔于我同她之间的,其实从来不过八千里路的疏狂。
        文昌公主的眉黛生得很浅,因年岁尚幼,并不画它,是以笑起来时,也差拟两弯隐于柳梢后的春月。我要先向她诉递尺素难传的衷情,不去伤春,也暂得懒顾桃花,只肯与她袖挽着袖,暂作怀芳抱蕊的濯香客。
        “是什么呢?今岁的生辰礼物。”小指缠弄着一小段豆绿色的发绦,笑眼也盈亮如星,遂又邀功一般向她讲,“阿姐去岁赠给我的小马驹,且养得很精壮——近来多雨,先时阿娘应了我说,待开晴,便亲授我御马之法。”
        眸星凝驻于被窗棂切作格状,无序地落在案前的斑驳的光,难得地迷惘了,“可是这几日阳光这样好,阿娘却失约啦。她们告诉我,阿娘病了,小韫当然知道生病不是一件好事,”因先天体孱,早尝汤药之苦,遂蹙起稚幼的春山,“她们还讲,阿兄迁去东宫了。东宫较之胜业坊,便距承香近了许多罢?不过,阿兄也还是没有来看阿娘,也没有给我带礼物。”
        (452)


        5楼2022-06-02 20:32
        收起回复
          月亮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我不知道,芳香和寒气一起泄出,像锁了精魂的一枚银瓶,大肚,凹凸,盈盈,可它不教人赏玩,反而沐浴了月光的我们,特别是小妹,成了月肆意的对象,她的眉天生的细,簌簌地清辉也来描摹,构成皑皑白露,这哪里像雪呢,她那么轻,那么薄,一碰就碎,在朦胧地光影里,我才能发觉除却体弱这点,她实在是很像母亲。
          这会是什么坏事吗?我们姊妹几个,长兄生来仁善,我幼时怯懦,文昌则各位烂漫、无羁,甚至偶尔透露出的纤敏,也因为年幼,让人觉得是早慧的开端,我这样胡乱想着,靠着的床榻软软的下陷,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有放松极了的一颗心。我们亲密的相挨着,我小时候在还周殿是与柔姐姐相伴而眠的,而此时依偎着的,是我的妹妹。
          :是一只小鹰,通身洁白的隼,草原上的人叫它万鹰之神,等你学会了骑马,它就能帮你放风。
          额头上的珠串垂下来,绿松石和玛瑙石轻轻的晃,贴在肌肤上,是一个个温凉的吻,对于她把玩的小动作,觉得心里又生了许多亲近,她没有发现,她的小指根上有一枚小小的痣,并非像墨迹一样显眼,是淡淡的红色,在莹润的肌肤上,是天生的胭脂。是因为我们都是女子吗,所以我们的亲近在月光下构成一个隐秘的角落,摩挲,抚摸,触碰,都是鸿蒙时期的自由。
          那么,阿兄呢?
          :小韫,阿娘会好起来的,等天晴了,就能和以前一样。
          露出一个模糊的,代表了姐姐的笑意。
          :阿兄去了东宫,就会变得,很忙,比他在龟兹还要忙,不过他也不乖,小韫可以去管教他。


          6楼2022-06-03 23:11
          回复
            掌背贴覆于额,掌心朝上,恰能盈住溶溶的月光。从指缝间漏出来的银晖,则静澹地流淌在阿姐扰扰的鬓云上,偶时折向她耳垂的玉珰,像胧暮中初生的小萤。山与峦之间,想来也有幽迂的谷啸罢?此时,这银色的涓涓山溪正喁声吟唱着抚平心神的歌谣。而我眼睛的余光恰而能瞻望到那枝半垂窗棂间、餐尽香风露屑的桃花。
            “洁白的小隼,好呀,”双目微微向她盼睐,轻声曼语,唯恐惊走停在她睫上的一点细碎月光,“先前阿姐赠给小韫的那匹通身雪白的小马驹,小韫给它取名「踏雪」,那么这只小隼也需拟个对仗工整的名来才好。”
            依近她香软轻盈的小衫,静静地感触着这与我一脉同流的春江,我躺在月光的长流中,有如渺渺烟波一叶舟。
            “有了,”眯起眼,“就叫「逐月」,阿姐说好不好?”
            我捉到一点扑朔的诗性,并从我盈盈的眼瞳里写给她。此夜很长,我其实尚且来得及向她讲我在国子监第一次见到哥哥的趣事,然而转念一想,却又落入了沮丧的窠臼。为不言而喻的、小小的失落。
            “那就不要理他了。”尾音低下去,这样稚气地嘀咕道,“风仪和识仙的哥哥,常常给她们带好吃的、好玩的,还带她们去宫外看灯,前几日还给她们一人画了一只风筝呢!”
            小文昌的心里此时有一只乳臭未干的小兽,尚且青幼的爪,挠得人心生酸涩,——这不知从何言起的莫名情绪。
            (461)


            8楼2022-06-05 21:42
            回复
              承香的纱橱不爱用绿,大抵是靠近竹荫的缘故,只爱用一些细软的,轻薄的烟罗,像一层层月光的鳞片,又泛着荔枝壳一样的红。银色比雪还要皎洁,红色比落日溶金还要柔和,跃进来的光,只能颤颤巍巍,游移不定的,在女子静好的侧脸上停留,时间若久了,就生出碎落的玫瑰疹。可若笑一笑,动一动,那些似真似幻,便又不复存在了。
              我怀抱着她,看着那些明暗交叠混杂着颜色,在夜里酿出一抔混凝的心事,极轻的,在胸脯上挠了一把,我一时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何处,干脆抬着眼睛,就像入睡前的准备,迟缓的,宁静的,望上漆黑的屋顶,月在五脏六腑里流动,夜风在骨髓里吹动,我陷落在小妹妹营造的浪漫里,她的诗,她的忧愁,她的微笑,就这样飘坠着,伴着成人疲惫的梦入睡。
              :踏雪逐月,一语传神,真是好名字。
              只是,对于一个孩童而言,太过孤冷,她的眼睛盛满了一面明澈的镜子,又像一面介于成人与稚嫩之间的屏障,在幼时的许多追赶,嬉闹,甚至夸夸而谈,都露出顽皮的美丽,可日子越久,年岁越长,才会发现不停的追赶,犹如夸父逐日,是一场多么徒劳的惘然。、
              我有些不忍,却又不愿去戳破仓颉的奥秘。
              :那是因为,柔和拙的哥哥同她们一齐长大,一起入学,可我们的哥哥却不能常常见到。
              :便是如此,小韫……
              用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在浓密的睫毛下隐藏着少女的心绪,我把它捧出来,像一种恳求。
              :不要生哥哥的气。
              以后姐姐不在你的身边,你能照顾好哥哥和娘亲吗?


              9楼2022-06-07 10:51
              收起回复


                10楼2022-06-07 11:04
                回复
                  我虔诚地相信——夜祇垂爱人间的、松松漫淌的月曜,会将这个东方不老国的子民们的魂灵也涤照得干净、空澄,剔成毫无杂质的至琼至美,但倘若当真如此,这副行走尘寰的躯体、粉香若腻的肌骨,便是不足以盛寓霖露的泥瓯。但所幸初春的月亮多情又慈柔,我也懒昏昏依在阿姐暖香的袖襟,她不拜月,月自来。
                  尚且年幼的稚儿还未解:生命的悲剧不在于美丽的事物过早衰亡,而在于它们变得苍老和鄙俗。因此,仍是有稍许为檐下幽生、也许将要败落的腴蕊感到扼腕。遄飞的识绪此时伴同脑后那束松烟墨般的茸茸乌发,一并散在冰凉的玉枕上,听之任之,不加拘节。整颗心也受此蛊惑,似乎将要冲破这副公主衣冠的禁锢,意欲扑揽九霄的月。所以这时逸出齿关的灵动音节,也像诗。
                  “可是,为什么呢?”
                  这不是一个疑问,而是几分不忿的质诘,质诘的对象当然也不是阿姐。「早慧」给我带来的,除开援笔成文的禀赋,更有乖觉的自知。是,我其实一贯可称为一个乖觉的孩子——至少很少苦恼,也很少去撕破大人们用作伪遮、粉饰太平的表象。可是此时我还是忍不住这样发问了,在我血脉相连的亲阿姐面前。
                  “……那日哥哥牵着我的手进国子监。可是,他不知道,”声音低得像梦呓,好像是诉告给月亮听的,“早在我很小的时候,见到柔姐姐和拙姐姐,时常都有哥哥陪着来上学,我就很想要他也这样牵着我的手啦。”
                  (480)


                  12楼2022-06-09 00:33
                  回复
                    黑暗几乎将一切都烧融了,那些未泯的月光,时而凄婉,时而哀艳,幽深又无形,我宁愿将它比作一种皎洁无暇的泥沼,沉沉,缄默,就像每一个失足陷落的伶仃游人,只能看着自己无力又无限的下陷,下陷,消泯了最后的声音,最后的目光,最后被打造成同一样事物。你又如何去想象,流动在掌心中的纹路,也是一阵匍匐的月光,而世人规定的死亡,也恰巧是骤变的晴昼,独怜的幽影。
                    我渐渐感觉到难以克制的愧疚在胸口蔓延,依靠在怀里的妹妹,她脸上的表情很幼态,睫毛却很密,却很乖顺、温柔的垂在脸上,构成一片小小的,几乎用指腹可以覆盖的阴影。我感到后悔,有些迟早要明白的道理,不在合适的时间,是需要对彼此网开一面的,并非是其中的奥秘有多么精深妙微,晦涩艰难,而是所有源于爱的期待,总是让人耻于坦白。
                    因为他不再是我们的哥哥了,或者说永远也无法成为我们的哥哥,我这样努力的在心里暗示自己,微微颤动着唇,想要说些什么给她,最后却叹出一口气来,继而还是柔软的笑了。至于含着的泪,在朦胧的,含蓄的光晕里,那并不怎么能教人瞧见。
                    :小韫,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疑问,不一定拥有答案。
                    我贴了贴的她的脸颊,又拿手轻轻的抚摸、拍打她的脊背,像一个年轻的母亲,像一个熟悉的老妈妈,专职这种哄人的伎俩,长安的夜哪里有这么长呢,我以往只觉得憋闷,动荡,而现在,我也终于沦陷在古老的长安月光下,在我再次碰触到它的第二十年后。
                    :不过姐姐答应你,会让哥哥牵着你一起在大明宫游玩一次的。
                    :姐姐保证。


                    IP属地:江苏13楼2022-06-11 00:01
                    回复
                      你们好漂亮……


                      IP属地:北京14楼2022-06-11 03:14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