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最深处那个有七条命的船夫躯体终于化为尘粉后，玛娜同梅罗达克说自己暂时不想再往前走了，露出疲惫的神色朝他苦笑了一下，神道底层的镜厅映出少女过去或未来的多重的可能性，用咒文唤来上界之风的她、贫民窟行窃的白化病暗娼、尚未漂流至浅滩就溺毙于漩涡的死婴......
她的性格过于敏锐，关键时刻总是能不经推理、毫无征兆地预判出危险，同时善解人意到令人有些害怕，总是能察觉自己不得不埋藏在心底、无法说出口的心绪。因为现在的玛娜是镜中映出的、千百个无果的轮回不想逝去的意志化身成的最后机会，已经没有下个轮回了，她将终结一切、或者被一切终结。前方的敌人是谁，现在他们心中大概都有数了，在种状态前往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自从习惯了霍尔姆被多股政治势力轮流支配，那种被通缉回不了家被迫东躲西藏的日子后玛娜就不怎么爱回镇上了，她已经熟悉了幻之都所有货币的兑换汇率、知道废墟哪个方向能找到最多的草药。像那个为了躲避迫害扎起帐篷的老贤者一样，脱离现实世界在废墟里住个几年也不是不行。另一个原因是现在的她有了更多难以向阿妲还有同龄人分享的秘密，以及这些秘密带来的愧疚感，有关于白子族的、关于忘却界的、还有关于自己的。
再怎么敏锐、比同龄人善解人意，剔除掉艾克薇尔巫女的身份，玛娜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前半生都没出过镇的小地方村姑，自认颇为高深阴暗的心思伎俩在当过好几年雇佣兵的梅罗达克眼里也不过同一张白纸一样浅薄。她有通过紫罗兰色石柱移动到和废墟处于不同次元的幻之都的能力，必须要触碰才能带动其他人移动，第一次试验这能力时她拽的是自己的衣角，后来总要借着这机会牵他手，就像现在一样。

古阿尔凯亚在扩张成为一个帝国之前原本不流行公共浴场，因为赤身裸体暴露在陌生人面前不管对一个身为一家之主的公民、生养众多的女主人来说都不是一件体面的事，这种文化和欣赏斗兽一样都来自沦为阿尔凯亚行省的淫靡的东方，帝国吞食了它的肉！体后，这风气也化为帝国的养料融入了帝国的血脉。最初流行于民间，后来被中兴之帝迪多斯十一世官方推广。后来这种弥漫于市民的颓丧经历百年积累，成为了帝国动脉里的一块血栓。
半裸的昌妇在和英俊的少年人调笑，码头见过的奴隶贩子在和发福的中年富商啜饮着琉璃杯中的美酒，正谈着一笔大生意，没有一个人注意窗外的豪雨、没有一个人联想起先知的预言中罪之都要沉没于洪水的警告，因为这些人原本在一千年前就逝去了，他们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和自己的快乐都是幻觉。

梅罗达克被一双女性的手环住了脖子，纤细过于苍白的手腕上挂着月长石碎片所制的饰物。随即肩胛骨传来松软的触感，她把平日一直穿得很严实的束！胸给拆了。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梅罗先生。”

忘却界的经历就像艾克薇尔对两人开了一个善意中透着点恶趣味的玩笑，从此二人的生命就从略有交叉的两条小径变为了纠葛在一起的蛛丝，延伸向未来的路径是离散的，但一方试图脱离否认过去的那个节点就会有另一方被扯断。
这个手上没有沾过任何人类鲜血的修道院少女，因为祖先的过犯被养育了自己的教团通缉，自己出于必须保护她这个念头，背叛了愿意第二次收留自己这条弃犬的神殿。她说的没错，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我们都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了。

少女脸贴在他肩上，白色的发丝轻轻撩动着他的喉结。像只想被奖励揉一揉脑袋就翻出肚皮撒娇的小猫，她在一年不到的时间之内经历了普通人一生都难以拥有的背叛和变故，而且还坚强地挺了下来。其实也觉得很厌倦和痛苦，但是我想追上您的步伐、表现得和您一样成熟和坚强，所以请夸奖一下我吧。

佣兵轻轻扣住了她环着自己脖子的一只手。想到了自己还像她那么大的时候，还在故乡商业都市的少年时代，在意过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她有着浅金色的长发和睫毛，她总是坐在窗前做些女红从来没有下来过，像一只鸟笼里从不歌唱的金丝雀，偶尔静默地看着他和那帮浑小子打闹，其他街头的同龄少女叽叽喳喳地讨论流行的花边纹样。那姑娘是染料商家千金，楼下那些庶民孩子的命运和注定她不会产生多少纠葛，所以她只是静默地在上面看着，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过。
第一次经历战争后归乡，他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到足以称为一个男人了，听闻染料商家千金婚后死于难产的消息后才意识到，多年前和她目光对视时的羞愧源于什么。
大多数的初恋就像无实的花，不切实际的泡沫不是触碰现实后就化为幻影，要不然就是被肉体的私欲、柴米油盐的吵闹磨损。雇佣兵大部分都是些身后没有东西可捍卫的人，换来工钱去酒馆挥霍完后就能把上一次的敌人当成这一次的主子，只要开出满意的价格。酒馆下流的小调还有歌伶脂粉味让他觉得空虚和内疚，每次到了最兴奋的环节他总是拒绝同僚的邀请，并告诉他们这是不正确的，得到的答复多半都是嘲笑。为什么不可以找点乐子，这钱是我们拿命换来的？
他注定不属于这群人，于是雷电之父神遣派自己的使者巴鲁斯穆斯找回了深陷在罪里的他。

梅罗达克把扣着的少女的手轻轻挪开了。
“您在担心着什么吗，帝都的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境，周围看着我们的这些人都已经死了，第二天醒来时这一切都会消失，我们会发现自己重新躺在废墟的瓦砾里，没有人会记得。”
所以在这里我们做什么事都可以吧，持续大雨预示着旅途已步入终点、这片幻境中的罪之地马上就要被毁灭了，洪水也会冲洗干净我们共犯的罪证。您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情感我一直都看得见，或者说您连虚幻的爱也不愿意施舍给我吗？

“哈鲁和艾克薇尔会记得。”神殿军和修道院巫女一样，加入的一刻起就必须决志，放弃对世俗财产、肉体情欲甚至对掌控个人命运的执念。
“不管结局会怎么样，你会成功还是失败，一切结束后我会回神殿的宗教法庭接受我应有的审判。”
“但是我相信我那个时候的选择，你不会成为被迪多斯一世诱惑的傀儡。”
就像在忘却界的时候你选择对陷入黑蛇之海的我伸出救济的手一样。

“对不起....其实我是个很坏的女孩子。根本不是大家以为的圣女，每天都在揣测别人的想法，卑劣地用表面的好意隐藏着真实的念头。自以为很聪明，谋算着很坏的事...请忘记刚才我做的事吧...”玛娜放弃了那个念头，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心里想着这样一定会让他更讨厌我，紧张的好像快要哭了。
梅罗达克只是像安抚失控的小猫一样挠了挠她的脑袋，然后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划了一个圣号，那是哈鲁支派最高规格的礼仪，甚至有传统礼仪考据者坚持这只能对教皇使用。
“我确实深爱着你。”
这句话是永远真实的，这个碎片真实得刻入了和大河一样久远的泛人类史，不会随帝都的幻境在第二天清晨时消散。

私设的阿尔凯亚的腐化有点类似罗马共和国到帝罗的腐化，最后濒临崩溃时用面包、决斗、浴场来安抚民众

梅罗达克的商业都市故乡类似意大利半岛的城邦国家，最后投靠教皇国了，艾克薇尔和哈鲁的关系类似十字教异端阿里乌派，艾克薇尔受造于哈鲁但是二者同质，艾克薇尔代赎世人罪过，所以大河教团和哈鲁神殿的联系会非常紧密

太棒了，之前我居然没有看

文笔太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