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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盏茶，两人，对坐，无言。】
【 眼前的少年郎早冠文忠侯之荣耀，又同我这前浪官衔同阶，阖该权变锋出、尽展才华。只这看似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重铸官印，牵涉之广、瓜葛之深，皆源自积弊。】
【 很和气地一笑 】：而今户部官印，是于你处掌着么？
【 这些印鉴不同于玉玺，并非总由说一不二的掌权者管理。叫那些不入流的小吏掌着，也是理不清事情的。而今政清于户部的地位，正好。】

（自来不惯饮茶午后，却未必连个杯中死物也吃不准，蜀茶生于巍峨挺秀，龙团凤饼寻常难尝。眼前这一壶，又正当其中珍品，是珍品，便难逃登庸御宇之恩，儿孙难猜尊长其意，只垂眼不露声色摸着杯壁，一下再一下轻拨着，瞻仰这常人眼中的千秋富贵。）
（只说百官庶士皆乞选才良，可才良也有优劣之分，少年正值欲望无穷时，不耐烦敲打，偏又教这等客气迷惑，沉默一息，才道。）
“是，倒也不完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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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子惯来爱掩饰神情，从不叫旁人轻而易举瞧去心思。虽是身处凤池的习惯，却总叫人心疼。便是对着自家长辈，也总不多话的样子。有点想敲敲他脑壳，让他放下心事，终还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捧起茶盏。】
：我猜猜，莫不是如今户部印鉴颇多，散落于各人手中执掌？【缓了语调】还是如何？
【 并不通晓户部诸事，不过知晓其既设十四清吏司，又有钱法堂、宝泉局、三库仓场等划分，绝不同翰林院内事务清闲简单。】

（府中团团一气，人前人后少不得血脉亲厚，可遍观官途同辈，英哥儿阙弟，只我并非勋臣嫡脉，连对坐这位和蔼尊者，与我亦隔着门房。倘或说有怨实不至于此，不过趁年岁正好谁甘心做个陪堂，玛法阿玛不争，做儿子的却有太多私心。）
“今个在我手中，明儿说不得又在谁手里”
（我心在度支，可部堂所辖甚广，职责与多处皆有交涉，既非我一言堂，总不是听从安排那个）“您问得突然，是有话要告诉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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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稀奇他小小年纪，竟能窥出云衢之反覆。宸衷本就难测，更何况是经过军机部堂层层周折后的博弈结果？曩昔我还是少年时，最多也就同龙胤争一支桃花罢了。】
【 轻啜茶饮，敛去了笑意 】：圣上将重铸国朝官印，必先明各部职责，乃至录案在册。你既有心，可欲早作准备？
【 这话却是非常明了，也只因身在府内，才可直言。重铸之事必然落于工部，然户部因司宝泉局，或开另例。良机又或是缺憾，皆在一念之间而已。】

（手中拨盏的动作一顿，虽未显露异色，到底缺了老练心性。其实户部原也行事便宜，至叔伯调任贵州，我继接总参议一职，不敢言经营许久，偏吃了年岁太浅的亏，束手束脚尚算不得，到底不必从前更加自如。）
（倘或言不想封拜麒麟画阁，则子虚伪善是真，丹府清正为假，偏惯藏着掖着，作出个少年人的磊落开阔。）
（吃了半晌冷待的蜀茶终是有了出头之日，送入嘴边呷一口，连馥郁茶香并送下腹，极自然应道）“户部各司除掌核钱粮外，原就兼管其他衙门些许庶务，是该早做准备。何况印鉴确系在孙儿手中，清岁浅，您有担忧提点两句实属入情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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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中诸衙署，独户部最为卧虎藏龙。青年俊秀之外，也从来不乏五陵年少。国朝之疆土田地、户籍赋税，命脉牵系无不尽入眼中，旁的职位怎能比拟？是以高门望族无不以事职户部为要。相暨改牧于贵州，便要政清力挑这大梁。】
【 少年面上磊落，形态却还是静的，知他不易，道】：同僚之间如何打交道，自不必我多言。你缵衍承务，只用八字即可——多端寡要，好谋无决。
【 帝王不会容忍一个一手遮天的司徒，也不会抬举一个名存实亡的计相。舍谁取谁，他的心中比我更明了。】

（宝济于小辈教养，并不以门楣光耀四字耳提面命，或因不奢他日高峰匹云、松竹连天，又或许自持清贵勋名不为世俗所累——此到底掺和有外人猜度，而妄想代代无弃才偏离不得耳濡目染。我亦不过“才”中其一，未尝自视甚高以为独特，至户部堂步步如风顺水，也不觉是家族庇护的成果。）
（正晓得登仕之难，与人交道才格外谨慎防备，但至少此时入耳句句皆闻来诚心，眉峰不着痕迹一缓。）
“孙儿省得的”
（淡淡勾出笑弧，为二人重添新茶）“孙儿年末核查各处，倒有些想法正不知可行不可行，他日少不得要请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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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林职官唯一的好处，便是视草诏谕时可知天下之事，乃至体会宸衷。但这并不意味着从字里行间，便可对纷纶百事皆有鞭辟入里的见地。自请至内阁事职，表面上是避开昆仲相争的两难境地，实也是察觉到自个儿心意的改换。只二者相加，倒叫我提点后辈的立场变得甚是模糊起来。】
【 笑言 】：我不过是多瞧了几年世事，应对起来还是差强人意的。届时若你当真觉着疑惑，咱俩再相商便是——我惯来是相信你能力的。
【 见之终露笑意，亦放心抬手饮茶。】：当真好茶。

（雄宅蔚房离不得清省的掌舵者，若逆风扬帆要受多少艰难，因从来敬佩几位祖与父辈，他等是建业贤能，小子们至多借其兰蕙声名，能少些弯弯绕绕。）
（襟期可量，眼中乾坤未可尽，盼只盼同风顺雨，他日我亦能锋芒独擅。
“您相信小子，清却睡梦惶然，怕只怕坠了宝济声名”（捧着茶不伦不类道声佛号）“岂非罪过”
（此一句实则顽笑居多，仔细他当真，紧着哄人踩岁为黄庭题副楹联，其余细碎便不必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