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是不知疲下着，无声
像他对某个人的思念，重重地飘落在地
天地一色的白里，那份刺目的红，是谁
有个名字在心底冲撞，呼之欲出
他的喉头发涩
是他，一定是他，那样张扬的艳，一定是他
2
魏无羡喜欢红色，那是因为初到江家，江厌离给他扎头发时，拿了一条红色的发绳。
那条发绳是不离身的，魏无羡挽头发也只用红色。
3
可自从九岁开始，江晚吟便觉得红色实在扎眼。
他的师兄躺在血泊里，眼睛是闭着，唇色苍白，气息奄奄。
心跳似乎停了，浑身发冷，江澄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
4
魏无羡自是命大，碰见了神医，捡了一条命回来，康复后接着和江澄打打闹闹，也接着用他那条染过血的发绳。
只是江澄总也不住地晃神。
红得刺目。
那是他。
5
魏无羡死的第一个年头江澄在湖边捡了条红绳。
不喜艳的他，却神使鬼差地将那条绳子收进袖带。
6
那二指宽的带子分明在雪天里飘得激扬，可江澄只是伸手，便抓住了这根带子。
触手可及。
他看着这根带子，又不可遏地出神，想那个人。
想他的笑，想他的张扬，想他的肆意风光。
7
他的师兄才二十岁。
他师兄的二十一岁生辰已过了，他师兄也是二十岁。
魏无羡永远停在了二十岁，江澄没有师兄了。
他抓着这绯色的带子，离开了那平静的湖。
那是个无风的雪日。
8
或许江澄早该发现不对劲的，可在他将发带交给江柯前，他都没发现什么。
直到江柯匆匆来找他，说那发带定是妖邪之物。
他去看了，那条傻发带在地上虫似的蠕动着，又抬起半边身子找着什么，像是蛇。
它“看见”他，便又如江澄初次见到它时那样摆动着。
福临心至，江澄试探唤道：“魏无羡？”
那带子摆得更为激烈了。
9
这人真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江澄绝不可能认一条发带作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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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里积攒的愤恨，不甘，念想在心底汹涌翻腾。
这年魏无羡该是二十一岁，附身在一条发带上，被江澄捡回了家。
11
江澄吩咐下人取了纸笔来，将这带子带回了卧房。
魏无羡静静缠在江澄的手上，渐渐地收紧。
江澄的手，想来是微微抖着的。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被握住的感觉
江澄恍然。
身边似乎有两个少年嬉闹着跑过，手是紧紧牵着，笑着。
紫红的发带在风里飘扬。
12
若说江澄刚才还只是怀疑，此刻看着那条红发带抬起半边身子，歪歪扭扭写字的模样，江澄便可确信了。
这是魏无羡，但是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了。
那带子在纸上写“是我，你师兄”，写罢，把笔一扔。
蛇似的盘着，抬起头看江澄。
江澄只盯着他，深感头疼。
13
他想问魏无羡凭什么丢下他先走，想问魏无羡是否对他江家有愧，也想问魏无羡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他想和魏无羡痛痛快快地打一架，打完就让他跪祠堂，江澄也跪，像他们年少时那样。
江澄盯着那发带，无言良久。
14
“还能变成人吗？”
那发带摇了摇身子，意思大概是不行了。
江澄额角跳了跳，将那发带拎起来瞧着。
这发带都能从不知什么犄角旮旯里爬出来找他，不会变人？
江澄冷笑，将那发带扔到地上，看它扭曲地翻滚，抱胸道：“我不信你。”
15
魏无羡刚才还洋洋得意，准备与自己阔别一年的师弟来一场感天动地的重逢盛景，准备见证江澄脆弱的时刻，江澄最好是能掉两颗眼泪，好让他嘲笑一番。
下一刻就扑到地上啃了两口灰。
不信他？那他能怎么办？他现在可是一条柔弱的发带啊！
一条发带怎么可能变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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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魏无羡也没想过变成人，他醒了便发现自己自己困在这发带里，真真是不人不鬼了。
后来又跋山涉水，从夷陵那一群镇魂石兽里爬出来，伪装成一条普通绳子，四处偷听江家的消息，才得以在江澄的归途上招摇引他注目。
变成人……变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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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现在的确非人非鬼，而是妖怪，确切地说，是一只发带怪。
这条发带确是魏无羡的，染过血，在乱葬岗浸足了怨气，才在魏无羡魂飞魄散之际，生出了几分护主的意识，将他的魂吸附了来。
18
后天而成的精怪似乎并不需什么内丹，修出的灵力只周而复始地在体内循环，愈发精纯。
魏无羡试图爬上江澄的书案，几经跌落，总算是蹭着那人的大腿爬了上去。
他又盘了起来，这姿势应是同打坐相似，便于修炼。
梳理体内紊乱的灵力，他尝试引导他们在体内循环。
19
自从十七岁失了金丹开始，自从十七岁在乱葬岗入了鬼道以后，魏无羡再没感受过灵力在全身游走的感觉。
怨气不同于灵气，怨气存在他身体里，不拘于丹田，四处冲撞游走。
说到底也是鬼气，魏无羡每次强行催动都在侵蚀着他的身子。
毁掉虎符的最后几天，他的身子已严重生腐了。
若是江澄去摸摸他宽大袍子下的身子，想来也只能摸到一把骨头。
好在最后是化为了齑粉，没让江澄瞧见。
魏无羡觉得庆幸，程度大概仅次于换丹成功。
20
身子越来越热，魏无羡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预感。
感觉不太妙……

21
发带周遭围绕着红色的荧光，愈发耀眼，江澄只得闭上双眼。
再睁眼时，发带已不见了，坐在他书案上的是皮肤白皙衣衫不整的纤细少年。
长着一张江澄埋在内心深处却又朝思暮想的脸。
是十六岁的魏无羡。
22
十六岁，若让江澄回首过去的二十一年，他最不愿意回忆的，是十六岁那年。
那年他最是年轻气盛，总也不服魏无羡这个天天上蹿下跳，偏偏又文武双全的大师兄，两人总是打架。
小六那一干师兄弟就在一旁加油助威，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厌离端着绿豆汤和西瓜，笑着，温温柔柔地劝架。
他们白天打，夜里也打，只是打着打着，就变了味。
23
那时江澄总是做梦，梦里是两具白净，纤细的身子，一个是他，另一个却总看不清脸。
终于有一天，他在梦里有了几分意识，将那人翻过来一看，便忽地惊醒了。
胸膛上有只手臂横着，他扭头看去，见到一张于梦境中重合的脸。
那是魏无羡。
梦里的感觉还残存着，他又同魏无羡打了一架。
这次，他占上风。
那是十六岁。
24
江澄死盯着那人，双目发红，丹田处诡异地发热。
那人张了张殷红的唇，道：“奇了，真是奇了江澄，我竟然真能变成人！”
语毕，低头却瞧见自己穿着红色的纱衣，披着红的帛，又惊叫
“想不到这发带还挺会玩的嘛”
全然不知这正是江澄梦里他的样子。
25
魏无羡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一年里他的遭遇，江澄只看着他，看他神色动人的眉眼，看他艳色的唇。
“江澄你知道我多想回来吗，我一点都不想呆在乱葬岗那个鬼地方，我想师姐了，我还想喝你做的莲藕排骨汤，我做也行，如果你喝的话……”
江澄只渐渐逼近那人，用唇封住了那人一刻不停的小嘴。
“喝。”
26
天色渐亮的时候，江澄披上外袍从房里出来，天是绯红的。
江澄掩上房门，关住了房里的一屋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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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现在当然没力气做汤，也总算是知道了不妙的感觉从何而来。
纱衣落了一地，动手指都费劲的魏无羡想：“这纱衣下面，为什么是真空的啊！”

蹲更新

蹲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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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年少时，总是做梦.
他的梦里，总是有魏无羡。
2
他梦见他将送入口的莲藕排骨汤转眼就成了魏无羡那张破脸，害的他三天没敢端起那碗排骨汤。
他梦见他刚采完的一船莲蓬转头就全没了，船翻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坐在另一艘船上，呲着大牙嘎嘎乐。那人的发带红得晃眼。
他梦见他正撸着的狗子眨眼就变成了生着狗耳的魏无羡，身后的尾巴摇得像是要升天，他一时没忍住，把那个魏无羡翻来覆去地摸。醒后第一反应是失笑，这么怕狗的人，真变成狗了大概能把自己膈应死。但还是忍不住回味梦里那双狗狗耳——手感真真是不错的。
3
江澄总梦见他们云梦双杰仗剑走天涯，内外分配共治江家，魏无羡永远是他最忠诚的下属。
4
魏无羡也做梦，除开年少时那些天马行空光怪陆离的梦境不谈，他梦见最多的是嘴硬心软的江澄。
梦里的江澄嘴也不硬，嘴很软，软得魏无羡每次醒来都在遗憾为什么只是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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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江澄像是做了什么梦，醒的时候天还没亮，魏无羡为什么知道。因为他被江澄的唇堵住，正喘不上气。睁眼时，檐角外的天空是灰的，不一会就变成了绯色，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在江澄的脸上。
江澄眼里，全是他。
6
后来江澄和魏无羡时有亲吻，他们都觉得这种事情这辈子都只会和对方做。
那层窗户纸，谁也没刻意去捅破它，毕竟初吻时窗外的光都能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
魏无羡看着江澄吻他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想的是，阿澄的嘴，当真是软得很。
7
世事总是不尽人意，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经历了火光冲天的莲花坞，经历了江澄怕魏无羡被温家走狗发现，最后被温逐流化丹，经历了魏无羡拼死潜回江家救他，最后一颗金丹拱手相让。
刨完丹后，魏无羡看着尚在昏迷中的江澄良久，俯下身在他唇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我的阿澄，嘴巴还是这么软啊。
要替我好好活下去啊。
8
再见面的时候是射日之征，魏无羡入了鬼道，再也无法和江澄仗剑走天涯了。
江澄不管这些，不管年少时的梦究竟能否实现实现几个，他只想好好抱着魏无羡，吻他。
他们接过很多吻，情动的，敷衍的，绵长的，短暂的，强硬的，温柔的……却从未有像那时的吻一样，抵死缠绵，一吻天荒。
江澄伸手拂去对方脸上的湿意，魏无羡的头埋在他胸口，他紧紧抱着消失了三个月的爱人。
9
伐温很成功，同时魏无羡庇佑下的温情一脉也逐渐引起各大世家的关注。
外面传言魏无羡叛出江家，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两位主人公在乱葬岗伏魔洞里吻得难舍难分。
10
少时的江澄总是做梦，长大的江宗主也总是做梦。
梦里都是魏无羡。
11
后来呢，没有后来了，那个潇洒肆意的魏无羡，那个与他年少时通了心意，吻了半辈子的魏无羡，死了。
万鬼反噬化为齑粉，魏无羡，你当真是好样的。
怎么让我连尸都收不了了。
12
万般苦痛尽收心底，从此那人在他的心里，梦里。
偏偏不在他眼里。
再也看不见了。
13
江澄仍在做梦，梦里，都是魏无羡。
不知何时起，关注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笑一怒。
或许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告诉他，他喜欢他。
江澄喜欢魏无羡，江澄爱魏无羡。
14
“哎，魏无羡，我和你说过吗？”
“什么？”
“我喜欢你。”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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