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楼主

Chapter.17
滴答，一滴鼻血落在信纸上。
卡特琳娜连忙用手擦掉，然后仰头，红色的血滴被抹开，弄脏了信纸。“拉克丝，我先回房间了。”她捂住鼻子，揣走信纸从拉克丝的房间里出来。
“您怎么了？”走廊里的阿米曼可看到卡特琳娜，“您流鼻血了。”说完递上手绢。
“可能是太干燥了，我没事。”卡特琳娜捂住鼻子往楼梯口走，没走几步她停下脚，“阿米曼可管家，我想见卡莱尔。”
阿米曼可拿出钥匙打开卡西奥佩娅的套房门：“卡琳小姐，请您谅解，并不是我们要监禁您的执事，只是综合多方面的因素，考虑您的安全，才让她暂住客房。”
“我知道。放心，我不会介意。”
听到有开门的动静，卡西奥佩娅一下子从床上窜到地上，“你，您终于来了。”
“阿米曼可，我有话想单独和我曾经的执事说。”
“好的，卡琳小姐。”阿米曼可点头，然后将房门的钥匙双手奉上，“冕卫少爷临走前说，如果您要求解禁她，那么我们便不限制她的活动。”
卡特琳娜：“不，你们将她照顾得很好，我只是想跟她说些话。”
“那我稍后再过来。”说完阿米曼可退下。
卡特琳娜将门关上，然后侧身将耳朵紧贴门板，直到确认脚步声消失。
“姐姐，你还好吗？”
卡特琳娜没说话，而是把盖伦·冕卫的信交给卡西奥佩娅，卡西奥佩娅展信惊呼：“哪来的血？”
“上次流鼻血是拿盖伦的短剑防御父亲派来的刺客。这次可能也是机械心的副作用。”
卡西奥佩娅读了信上的内容，咂嘴道：“他对你很好，但你们不合适。”
“我知道。”
“不提他了，先说说我都看了些什么。”卡西奥佩娅的床头柜上摆满了书和报纸，“不看不知道，德玛西亚可真愿意搞这些没有用的。哦，对，你看这个。”说完从中抽出一份，标题是《劳伦特拒婚惹怒冕卫旁系血亲，死亡对决最终引发女弑父》，“是信上的劳伦特吗？德玛西亚团结，但我看贵族间的纠纷也不少。”
“我见过她本人，她把自由与荣耀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卡西奥佩娅看着卡特琳娜：“幸运的是她赢了，如果她输了呢？这世界上就没有她的存在了。”卡特琳娜知道卡西奥佩娅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此刻房内一阵静默。
卡特琳娜无奈接过报刊。
卡西奥佩娅背手凝望卡特琳娜，她们是姐妹，所以当她看到这篇报道时，就好像见到了姐姐的分身。菲奥娜身上有种抗争精神，拼了命的挣脱枷锁去证明自己，即使代价是她的血亲。“我希望你能领悟到。姐姐，你一直都很聪明。”说完，卡西奥佩娅撕碎了盖伦·冕卫的信，“愚蠢的德玛西亚人，他们不明真相只会害死你。”
卡特琳娜没有制止，也没有说话，阅读完报刊后径直将它放在桌上。领悟，领悟什么？领悟自由与荣耀背后死亡的真谛么？如果是这样，她甘愿赴死。
可现实往往要复杂得多，因为战争，太多人被卷了进来。所以到底要怎样抗争？如果泰隆失败，没有找到恕瑞玛水晶，难道就任由乐芙兰摆布吗？卡特琳娜觉得现在很乱，她清楚自己在最底层，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来自政治斗争。
泰隆说了，自己活着，这条命便有价值。她决心再等一等，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被变成战争机器也好，死在德玛西亚也罢，其实结果都大差不差，压抑的噩梦让她连睡觉都不得安宁，卡西奥佩娅的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枷锁。
卡特琳娜单膝跪地，拾起地上被撕碎的信，“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而哭么？”
卡西奥佩娅侧头，她愣在原地，不知道卡特琳娜是什么意思。
“你会，但你总该有新的生活。”卡特琳娜起身，背对着卡西奥佩娅推门而出。紧接着“咔哒”一声，房门上锁。
剑厅的穹顶高耸，曙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落在地，留下晃眼的光斑。
决斗场边缘，白袍侍童手持号角吹奏乐曲，乐声在大厅中回荡。
剑厅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圆形决斗场，地面由大理石铺就，四周环绕着层层升起的观众席。
此次决斗的发起者是菲奥娜·劳伦特，她给雄都所有贵族发了高级请柬，又在城内发布公告，邀请全城的市民前往观战。
卡特琳娜与拉克丝从马车上下来，她们手持高级请柬先行入场，被侍者引导坐在平视决斗场的贵宾区。贵宾席视野很好，座位旁的茶几上放了茶水和古典类书籍。
拉克丝倚靠丝绒软垫，轻轻翻阅读物，“书上说击剑决斗是一项古老的艺术，并不一定要以死定胜负。卡琳，你说菲奥娜姐姐会手下留情吗？”
卡特琳娜想到前日训练场上的菲奥娜，回答道：“她不会。”
“那卡琳，你见过死人吗？”拉克丝用书掩住下半张脸。
卡特琳娜面色凝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害怕吗？”
卡特琳娜摇头。她已经习惯了，习惯那些令人作呕的腥味，习惯那些刺耳的惨叫，习惯那些残肢断臂。她记不清惨死在自己手里的有多少人，这其中有男人、女人，还有婴孩。卡特琳娜反问道：“你害怕了吗？”
拉克丝摇头，她看向正在入场的人群。这其中除了单纯嗜好血腥场面的怪癖者和不明真相的看客，一定还有决斗者家族的亲属和仆人。
拉克丝的眼睛有些湿润，缓缓答道：“不是，我在想他们也有亲人。既然是生死对决，那他们的家人会不会很难过。”
“家人？也许他们是帮凶。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犯过的错误赎罪。”卡特琳娜眉头紧锁，她忽然发觉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自己，“死亡也许是报应……”
“不是的。”拉克丝打断她，“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是因为报应，我叔叔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因公殉职，他死的光荣。”
卡特琳娜叹了口气，眼神淡漠而疏离：“嗯，你说得对。那你又如何看待菲奥娜小姐的父亲呢？他死的光荣？”
拉克丝默声。这件事确实是劳伦特家族的丑闻。
“法律面前，黑白分明。他技不如人，德行有亏。也可以说是报应吧……我不知道。”
“菲奥娜小姐很坚强，但她必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如果她知道，自由的代价间接导致父亲死亡，她还会拒婚么？”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那是因为爱，而且嫁给冕卫家族的旁系血亲不也挺好。”
“那只是他人眼里的好。”卡特琳娜想到昨晚报刊上的记录，菲奥娜当场宣布：“我宁愿受死也不愿让别人决定我的生命历程。”
卡特琳娜摇头：“不以尊重为前提的爱，是囚笼。她父亲不信任自己女儿的实力，行使权力代表她出战，却因为害怕失败给对手下毒。输了被放逐也许可耻，但他的做法好像违背了你们德玛西亚最基本的荣誉守则。”
拉克丝点头：“是的。”
“我不清楚劳伦特小姐的情感状态，但我想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答应联姻。总有些事比真爱更重要。”
像是抓住了关键词，拉克丝眼睛一亮，“有人说当真爱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的时间就会暂停下来。你觉得对吗，卡琳？”她放下书本，看着卡特琳娜，“或者说在你遇到我哥哥的时候，有过这种感觉吗？”
卡特琳娜微怔住，她无法避开拉克丝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它们过于澄澈透亮，再加上拉克丝一脸纯真，卡特琳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别太紧张啦，嘿嘿，当我在开玩笑。昨晚那封信看得怎么样啊？”拉克丝耸耸肩膀，眉眼间既温柔又动人。她两只手握住卡特琳娜的左手，明里暗里的套近乎，“话说你的手好凉啊。”
“我以前不这样。”卡特琳娜声音淡淡的。然后将手从拉克丝的手里抽出来，她避开拉克丝的目光，不自在地搓手，“做完心脏手术后就这样了。”
拉克丝尴尬地笑了下，她见好就收，觉得话题到这儿就该打住了，卡琳小姐有些刻意回避自己的问题，再问下去会显得唐突且不礼貌，“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先看表演吧。”

号角声渐歇，一队身着金色舞裙的舞者轻盈地步入场中，她们手持银剑，舞步优雅而有力。随着舞步的起伏，银剑在空中划出弧线，仿佛无数柄利剑在空中飞舞。音乐声加快，舞者们的动作也随之变得迅捷。
卡特琳娜眼神淡漠，她没有忘记拉克丝的问题，只不过并不想对她袒露心扉。
当真爱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的时间就会暂停下来么？卡特琳娜看着台上的表演陷入深思。
确实，当那抹蓝色的身影犹如救世主般降临时，她确实觉得时间静止了。
无论怎样，至少得救了。
被一只温柔有力的手抚住肩膀，那种感觉很新奇。但当时喉咙呛血，再加上机械心运速过快，她毫不犹豫地打掉了他的手。
刺眼的日光被他遮住，盖伦·冕卫的影子将她罩住。那双蓝色的眼睛明亮而又真挚，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关切。
对视的那一瞬，呼吸一滞，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冕卫先生确实优秀，我相信凡是有他出现的地方，人们都会被他所吸引。我很感谢他在城外救了我，这确实令人心动。”卡特琳娜盯着台上表演的舞者，嘴唇微动。她的声音不带分毫情绪，恭敬而又礼貌。这令拉克丝捉摸不透：卡琳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哥哥？
卡特琳娜攥紧拳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眉头微皱，仿佛下定了决心，“我相信冕卫先生也能够遇到让他世界静止的姑娘。”
拉克丝用一脸藏不住事的表情盯着卡特琳娜，她张开嘴巴却欲言又止，本想告诉卡琳盖伦很喜欢她，可她又十分犯难，觉得卡琳刚才说的话更像是委婉的拒绝。
卡特琳娜莞尔一笑：“我没想到开场这样隆重，真期待菲奥娜小姐登场。”
好吧，就当是现在的场合并不适合诉说心意，拉克丝点点头，将注意力放在舞台上。
在拉克丝移走视线的时候，卡特琳娜的眸子瞬间黯淡。对于刺客来说，那些静止的瞬间太多了。
反应迅速，身手敏捷，能够在下一秒预测对方动作，这些都是刺客训练的基本要求。
所以，心不心动，并不重要，这个问题应该留给拥有心脏的人回答，而不是卡特琳娜。
舞者们停下动作，银剑齐齐指向决斗场的中央。乐声戛然而止，整个剑厅陷入短暂的寂静。紧接着，一阵低沉的鼓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鼓声，一队身着银甲的骑士步入场中。他们的铠甲上镶嵌着光盾家族的徽章，步伐整齐划一，仿佛一支即将出征的军队。
骑士们在决斗场中央列队站定，手中的长剑高举过头，剑尖在阳光下闪烁寒光。鼓声逐渐加快，骑士们的动作也随之变得迅猛，长剑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鼓声达到高潮时，骑士们突然收剑，整齐地退到场边。
白袍牧师们手持圣典，缓步走入决斗场中央。他们的长袍上绣着德玛西亚的银翼徽记，袖口垂落的流苏随步伐摇曳。
唱诗班的童声宛如天籁，少年少女手持白烛，歌声清澈而空灵，唱诵着古老的决斗祷文：“正义之剑，裁决之光，愿真理如晨曦穿透迷雾，愿荣耀如星辰指引迷途，以剑为证，以血为誓，胜者承天意，败者归尘土。”
牧师们将圣典高举过头，阳光将书页染成金色，书页无风自动，“以光明之神的名义——”牧师的声音在剑厅中回荡，“今日决斗，不为私仇，不为利益，只为洗清污名，捍卫荣耀。胜者将得正义加冕，败者将获永恒安息。”
唱诗班的歌声渐高，童声与管风琴的和鸣让整个剑厅都在震颤。
当最后的祷文结束，整个剑厅再次陷入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入口处。
菲奥娜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她目光如炬，步伐稳健而从容。她的对手名叫乌波图，看上去自信非凡，与跟在身边的四个男人大声交谈。
菲奥娜冷冷地看着他们，几个人长得很像，一定都是乌波图的兄弟。五个人神情自若，洋洋自得，似乎接受她的决斗挑战来到剑厅，就已经是放下尊严、谦虚礼让的表现了。
菲奥娜的二哥阿姆达·劳伦特为她呈上佩剑，“我的女士，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菲奥娜答道，”这几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在商会里胡说八道，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我听说过，”阿姆达答道，“但这就得让他付出性命吗？”
“如果我放过一个油嘴滑舌的家伙，那么很快，其他人就会觉得自己也可以信口开河了。”菲奥娜说。
阿姆达点了点头，退了下去。“那就请动手吧。”
菲奥娜向前迈出一步，活动了一下双肩，然后在空中挥动两下佩剑——这标志着决斗即将开始。
乌波图的兄弟推了他一把，提醒他转过身去。紧接着他用毫不掩饰的轻佻眼神打量菲奥娜，他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末端镶嵌着蓝宝石的德玛西亚骑士军刀。
“华而不实的武器。”卡特琳娜脱口而出，“结果显而易见。”
乌波图走到自己的预备位置，重复了遍菲奥娜的挥剑动作。他向她鞠了一躬，然后还挤了挤眼。
菲奥娜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但她立即便压住心中的厌恶。她知道情绪不能被带到决斗中，许多伟大的剑士都因此丧生在弱小的对手手中。
他们面对面绕圈踱步，按照决斗仪式规定的动作变换着步伐和持剑姿势，就像华尔兹的配乐奏响前两名舞伴之间的行礼。
“德行高尚的先生，我是劳伦特家族的菲奥娜，”她说。
“这话可以留在你的墓碑上。”没等菲奥娜话说完，乌波图便开口打断道。
菲奥娜没有理睬对手妄图激怒她的幼稚做法，“据我所知，你曾经以极不公正的言辞羞辱过我劳伦特家族的名誉，肆意散播关于我血统合法性的恶意诽谤。因此，我有权向你提出决斗挑战，以你的鲜血恢复我家族的荣誉。”
“我早知道了。”乌波图向着观众面露得色，“我这不是来了么？”
“你有来无回。”菲奥娜斩钉截铁地说道，“除非你选择决斗以外的方式，弥补你对我的不敬。”
“我该怎么才能弥补大小姐您呢？”乌波图并没有承认菲奥娜现在劳伦特家主的身份，依旧称呼她为大小姐。
“据你所犯的恶行，准你呈上自己的右耳。”
“啊哦？你疯了吧，小妞儿？”
“或者让我取你的命。”菲奥娜说道，平和的语调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你很清楚这场决斗的结果。投降并不丢脸。”
“不丢脸才怪。”乌波图说道。
菲奥娜看得出来，他依然觉得自己能赢。他跟其他人一样，严重低估了她。
“在场的人都知道我的剑技，所以你可以选择生存，带着荣誉的伤疤活下去。也可以选择死亡，中午之前就变成乌鸦的美餐。”菲奥娜举起佩剑，“现在就选。”
乌波图觉得这只是菲奥娜的狂言，此刻他的愤怒战胜恐惧，于是猛冲向前，刀尖直指她的心脏。
菲奥娜早在他出刀之前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她向左稍微动了半个身位，军刀就刺了个空。
她将佩剑轻轻提起，随后甩出一个优雅而精准的弧线。
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大理石上，没人猜得到这场决斗结束得这么突然。
“天呐，卡琳，你真厉害。”拉克丝小声拍手。
菲奥娜回身，乌波图的军刀掉落在地。整个人跪倒在地，随后浑身瘫软、坐倒下去，双手捂着自己被割开的喉咙，却无法阻止鲜血喷涌而出。
她向乌波图鞠了一躬，但后者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除了死亡的阴影，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乌波图的兄弟们上前为他收尸，面对乌波图的惨状他们无比震惊。
“尽管来吧，”菲奥娜说道。“不过，每条人命都会让劳伦特家族重拾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