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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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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话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3-09-29 19:38回复
    (钦天监有关今岁中秋有雨、恐难观月的断言早在十日前动荡。民间向有"八月十五雨淋淋,四十五天雨连连"的说法,不论对于紧锣密鼓筹备的中秋宫宴,又或是处于抢收秋种时节的黎庶、甚至是来年上元的灯会而言(毕竟常提"八月十五云遮月,来年十五雪打灯"),实在是太沉重的预兆。何况世人未必人人爱月,仅贪图蟾宫作为圆满吉庆的象征。在中秋宫宴的散场后,荔女官跟随妃辇转入翊坤门,欲扬先抑的中秋满月已落在潮湿的宫道,鞋尖顽皮地撞破水滩里的圆满,绣花即而暗下一小块,一片凉意。)
    (再度伫立於青琐前,耳畔是宫女的絮语禀报,目光却落向窗后那棵栾树、春秋史箴的第一笔金黄。古人常道秋来多思绪,荔格格犹记得初次来拜见这位妃主,寿肃公主府上因寒冻未开的十八学士,正盈盈地绽在翊坤宫正殿的窗沿下。她其实从未向妃主追问过,她的到来,究竟是姑姑还是母亲的授意或是周旋。不过都不那么重要,即便不能将万事妥帖,素有严苛之名的靖妃也鲜有艴然之意。妃主尝教她于欤棋之道,可停留于指尖的纹枰杀伐的阵势并不能剥离煊赫炽盛权柄下的黑与白,不论这位富察贤妃、姑姑,还是她,每个人都怀揣着秘密。)
    (怀揣万千思绪的荔拂过一帘真珠,空享德容之名的荔向来极少经手妃主巾栉梳洗此类微末之事,今夜的反常全为留侍宫女的失职——今夜的宫宴散得早些,才叫未至时辰的汤药仍在药炉上煎煨。沉疴多载,妃主的病症未有半分好转,清癯更甚初见时。尤其敷面的热巾子一旦揭下,流水似的水粉、口脂与参汤镀来的金身也随之脱落,菱鉴里只余病态而苍白的面容。昏暗的一豆灯下,正细心地拆下髻侧那支金凤红宝步摇,宫壸纷争不下的权柄似乎就缩在这样一支硌手的步摇里,即便千钧重,富察贤妃的脊背永远直如檀栾。然而,当妃主循例问起汤药,落在远处留侍的小宫女眼里却成了重重诘难,回禀难免失了底气。荔惊得眼皮一跳,堆出一叠笑,巧舌如簧地铺就台阶。)
    她倒贴心,知道今夜宫宴饼饵甚多,娘娘归来便饮服汤药恐难克化。(忌讳着"昙花易谢,好景不长",记忆里的富察贤妃似乎很少为极易消逝的风物驻足。在今夜突发奇想,打破这副无名氏赐下的枷锁。)也好,娘娘终于能分出闲暇工夫歇息。今夜彩云追月,昙花始开,您要看看吗?


    IP属地:广东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3-09-29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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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年之后我不再为素日过冗细的宫务耗费精神,这与以往靖妃的做派大相径庭。在旁人眼中大权独揽的富察氏,怎会甘心将枢柄移交。但我的确这样做了,亦鲜少在宫宴露面。似乎就这样安静地退居幕后,放任荣贤二字成为对过往岁月的譬喻。从翊坤移居长春,更将富察与坤宁之间最后的羁绊切断】
      【扬佳灵磐,已不再需要任何女傅在身旁教授她为后之道。贤妃,足可以功成身退】
      【中秋宫筵十年如一日的热闹,我仍列席在众妃的首座。冷眼看大戏一幕幕揭开、唱演。分明置身在霓裳与灯火的流丽辉煌之中,却感到一切与我是那样遥远。原来做一个热闹之外的看客,是这样的平静,亦是这样无趣。在声名为唱本的戏台做了太久的青衣花旦,在权欲堆砌的万艳金窟里耗尽终生,在一席饕餮盛筵中宾主尽欢,最终得到的也仅是这样空荡荡的满手虚无。而再看那台上、席间、桌案,尽数是残羹冷炙,又有什么再尝的兴致】
      【于是不待宴毕,我提前离席,没有回首】
      【很多事情,当真正放手的那一刻其实反而轻易】
      【时至今日,那一顶从未存在、却始终如巨石般存在我心头、令我无法喘息的冠冕的后冠,我终可以亲手将它摘下,与彻底作别,并为此感到畅快怡然。只是金身与冠冕卸下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承认,富察敬慈如今只是个几近碎裂的肉眼凡胎。镜中人消瘦、羸弱,憔悴苍白,比之一旁白釉瓶中的木芙蓉尚不如】
      【因病而愈嶙峋的身躯,配一副清峻削刻的面孔。实在冷极、寒极。小乌努匆匆来消融满面冰雪,乖觉的德容女官一向巧言,几句话功夫,轻而易举为犯错的女官铺陈台阶,春风化雨,便难再开口批驳。收敛略带冷意的神情,静静垂眉,目光落在她掌中的步摇上】稚荔,你入宫多久了。
      【未答赏月下昙花的邀约,只是借力她的小臂起身,步履却已向摆设昙花的纱橱间去】
      【乌努德容与她尚在王府时的姑母性情颇近。俱是闺阁千金般的秀巧玉润。但那时的十三娘与如今的宝妃,该是完全不相同的人物——我不会教乌努十三娘下棋,却是宝妃乌努氏的良师。我不会教授十三娘何为“利弊”,却要同宝妃论“进退”。那么今日的乌努德容,来日——又会是谁呢】
      【思量之间,我停步在那捧纳昙花的几案前。大抵亦是德容的手笔,昙花沐月而坐,轻吐幽芳,沉凝如水地与我对视】很多年前,本宫亦曾是长春宫德容,也同你一般年纪,侍奉的是本宫的姑母。
      很可惜,世间是是非非,正如这昙花一现,刹那芳华,聚散终有时。【伸手轻轻抚弄昙瓣,如触碰月光般冰冷】再过些日子,你亦去钟粹宫,侍奉在宝妃身边罢。


      IP属地:广东3楼2023-11-15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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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殿风来暗香满,一点明月窥人。眼前的贤娘娘正端详着昙花,而侍奉的乌努德容却凝视着她兰膏润泽的曼鬋柔软松散得披拂在肩,过了半晌才补说起其中寓意。)
        此花珍罕,唯一现耳,然向有祥瑞灵异之说,想必长春定受福德庇佑。
        (这实在是愚妄之言,他们都心知肚明眼前的昙花绝非贝叶梵文中诞于佛世、彩云拥护的优钵昙华,然而每个人的一生都与这株昙花何其相似,在一刹欢忭后,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萎,而落在这位富察贤妃的身上,清醒地亲眼见证自己生命的末路却是慧极必伤的苦痛。)
        臣女是六年冬月选入侍奉的。您在翊坤宫头回见臣女时便说人如其名,一张圆脸确如荔瓤,应是福相。(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偷换。有关初见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仿佛只在前些时日。六载辰光而过,这位被贤妃称为福相的女官,究竟是否不负使命地将福气传给她了呢?)但是早在前年的千秋金銮臣女就该见过娘娘的,只是那夜献艺完光顾着说吉祥话,压根儿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不同初入宫禦的前几年的忐忑不安,她终于也可向妃主展露出从前同母亲间的撒娇卖乖。多少人曾为贤娘娘感叹子女缘薄,即便她笼统而含糊地以得失有时搪塞,乌努德容却不可免俗的埋怨这不公命运的一笔谬误。世间上的母亲总是不同的,贤娘娘待她同晚姐姐都这样好,定然也是一位很好很好的母亲。)
        (尔后看似平静的一番剖析与调令更令人胆战心惊,昙花会知道它的命运吗?宫中嫔妃多有于景治年间祗应六宫,不过贤娘娘的长春往闻早随王府旧事一道湮没,成为了禁忌。此番重提,竟是一段命运对称的影子,她隔着昙花,想象着十余载前的富察女官又是如何模样、怎样心境。)
        (乌努德容果然无法应对这番探讨,连忙低下头,努力避免泪珠伤感地垂落,沉吟之后委屈而又颤巍巍地闪烁其词。)
        可臣女下棋还未赢过娘娘,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娘娘来日费心教授才能学会呢。
        (主仆二人在笑语间心满意足地离开这张案几,记住盛极的穠丽芳姿已然足够。乌努德容注定与玄术无缘,无法参悟神道。既然寿期不定、天意难测,那便抛下无果的执念,只留住今夜,那些琐碎的、漫长的、爱意的联结。至于那些有关后路的绸缪,就让它随着昙花的闭拢而忘记吧,不必将答案宣之于口。)


        IP属地:广东4楼2023-11-16 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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