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盐运使官邸在景治十九年重新修葺，据闻请了江西样式雷家族规制新园，可谓雕梁画柱，一步一景，竟比京城王爵之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又闻在我赴任时，盐法道等人遣工匠按照“我的喜好”翻修花园，好教我沉浸温柔乡，不搅扰他们的好事。】
【月色正浓，小轩窗外茶花正好，影影绰绰魂似美人骨，一摇一摆地勾人心魄。我坐时无聊，险就看着茶花去赴周公一梦，听见二道门上窸窣响动，小厮正提着灯引庄王来厅，凝神一看，后面还缀着襄王。】
奴才阿苏勒见过庄王殿下、襄王殿下。

【要说福建当算作我的起祸之地，两江商会江氏的名号也快不肖用了。谢伯乐近来盯得紧，索性训彧南下查验火炮，自请了道折子去养心殿，权作顽乐。这般陆路换水路、行行停停，阿苏勒请安的信还没出扬州便送上了游舫，狐假虎威一向作惯，倒找回几分从前在京城里头耀武扬威的气势来。】
生分了不是？
【探手虚扶一把，与训彧亦不客气落座】元是擎等着你置的接风宴，这回要先赔出去一桩人情。

【江南是个分外笼统的概念，好比江南是俏丽的，但扬州不是。扬州是一朵薄命的花，是个细窄肩膀些尖下巴脸的人，摸着白皙的粉，可以是一个女人也可以是一个男人。风吹的格外轻，哪怕是十一月的当截，也分外柔和，同北京城比起来像另一个世界。】
【你只消看一眼辉和危一这座院子，便懂得御园的不甘。御园即便下血本去复制江南，也很难得到它的一缕魂，这是我们早于许多年前就足以达成的共识，却不知究底。这座园子很精妙，极富中夏美学，拥有刻板印象里江南林园的每一个璀璨的闪光点，譬如以葳蕤茂盛累捧起的沉沉死寂，草木芬芳之间能嗅到灵魂腐败的肮脏气息。】
【望向辉和危一的时候……】
【我不知道是庄王的问题，还是辉和危一本人的问题，只要与他们沾染，就会很轻易的传染上劳碌的命格。】
阿苏勒总能与水结缘，只怕赔出去的不只一桩人情。

【不过数久不见，表表忠心，苏充阿还在这儿演上了，借他虚扶利落起身，即刻将锅推出去。】
原是殿下先同奴才生分了，您怎么还倒打一耙？
【近日我被盐法道并运同等人气的不轻，借着我方至扬州庶务不熟，便‘贴心’的替我‘解忧’，将盐政之或重或轻之事先由他们决断，再挑出他们体察无误的‘要事’由我来定论。这白捡来的心腹，着实消受不起。】
福珠隆阿，下次回京帮我找个大师，我觉得你的话可能有几分道理。
【花厅里早置办好了宴席，冷菜已上桌，热菜也在二人入府时开火，不多久便上全菜品，我给苏充阿盛一碗荷叶粥，道来荷叶洲沉船案。】

怎么？福珠隆阿也觉得你这名儿不合时宜？古有弃疾、去病，居安思危又有何不可？
【见礼的戏份演完，后头自没必要继续，待花露茶点摆上桌，各据一方听人将事尾末道来】
此案虽小，牵涉人员却广，池州府同知、巡检、汛兵及盐运使司经历、巡检，上上下下简直要做成一桩生意，沆瀣一气铁板一块，最怕的就是内部不睦，只须你找到那根线头。

怎么，到我就不叫殿下了吗？【挑了挑眉毛。】那人家没有叫疾一、病一。
只有病已。【我同他补充。】只怕您的爱将要变成辉和危矣了。这事不必猜，他们里面肯定乌糟糟一片，同钱打交道的哪里有不臭的，只是您跟前这位大约不是想找线头，他是抓住了撑桌的白布，人家打牌尽兴，他想要叫我们来掀桌。
没有什么牌品。【笑了笑。】到像他能干出来的。

襄亲王殿下，奴才阿苏勒，请您安。
【我坐在席上，只动嘴不动腿地向福珠隆阿补上请安，他嘴巴太狠，着实令我闻风丧胆。】
福珠隆阿觉得我这名不吉利，提了几次说要帮我找个大师，不吝是佛门道家还是西洋来的耶稣基督，要把我这危字改了。
【襄王不仅嘴毒，还眼尖，还份外爱拆我台。他们人在江宁时我就将请安折送出，不就是想狐假虎威把两淮这摊浑水搅个天翻。这里如今姓了辉和，自然不能让其他姓的人在我眼皮子东西翻云弄雨。】
掀两淮的桌，又不是掀你襄王府的，骂我作甚。【又道】池州荷叶洲沉船销盐案，我同您讲过，我想借此入手，理一理盐运司的一团乱线。盐法道和运同胃口太大，容不下我。

我看很不必改——【提盏作势虚点福珠隆阿】也就你敢对二品大员这样指手画脚。
【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这龙倘若换成了真龙，盘踞于此的乡绅官宦也要俯首】成吧，赶在锅子上桌之前先把事情谈完，这小子在船上可憋坏了。
【阿苏勒借我名，但也在多数时候替我背锅，这一手我二人玩得娴熟无比】好说，毕竟我与襄王的名头在这种穷乡僻壤还是好用的。既然你已决定以此入手，是敲打索/贿还是一撸到底全看你喜好。

这么狂，那我们走吧，还有正事等着，就让这位朝廷二品大员焊死在这里好了。
【我同他讲。】我哪里骂你了，怎么听不懂好赖话，我是褒扬您。【手心向上，用摊手的姿态上下着打量他。】至少是褒扬您不与他们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气节。
【话说回来。】
看他只是想把水搅浑还是正经要掀桌。扬汤止沸容易，釜底抽薪却费力，端看您老预备在扬州待多久，只是别没得叫人以为你气量够大，雷声大雨点小，你在扬州可就真的危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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