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天后。
漫步于小道上,看着篮球场上青春的少年们彼此碰撞,争夺,我的内心逐渐平静。
这段时间,每到活动课,我就直接赶往档案室深处,那个占卜社的活动室。
练习各式各样的占卜用具;欣赏主调忧郁的短篇小说;研究不知何时整理的关系图,有时我也感觉自己真的接过了黑华的职位,成为了真正的占卜社的社长。而每当这种时候,往日黑华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或许在同学们的眼中,他自私而偏执,疯狂又虚伪,但……
打开手机的论坛,一篇关于《奇文共赏》的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起来,之前在路上散步的时候,偶遇了宗严先生。他说我气质变了很多,或许他和黑华有一面之缘吧。
“要不我继续创作下去?话说那个老师的课报上了吗……”
球场上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时,符冰会长已经来到了这里。
想不到这个时候也会发生这种事情吗?
我站起身,收好东西,往日的幻影浮现在面前。
而这次,已经不需要黑华了。
如我所料,风本学院校议会很快就对这起恶性群体暴力事件做出了反应,很快就召开了会议。
我以事件见证者的身份被允许参与会议。
坐在位置上,我平静的聆听着他们的叙述。
“嗯……”
我平静的看着他们台子上的两个人,泉玡和斗菖,听着他们各自的叙述。
“真是富有煽动性的话语,不就事论事反而立起一个靶子,还让对面陷入自证陷阱,啧。”
我没有和别人讨论,盯着他的眼睛,在那敦厚的外表之下,我看到了虚伪,自私,还有……更深的阴影。
他的神情令我感到可笑,这些煽动的话语黑华也曾经说过类似的。
曾经,他用这些话语在那混乱的时光里和各个团体周璇,让他们互相敌视,彼此争斗,引导事态恶化,诱人堕落。而最后,在审判到来之时,他却将所有团体都推出去,自己则全身而退。
至少我和他们曾见证了黑华的另一面,这个家伙……呵呵,我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不过他恐怕确实在利用刻板印象人身攻击,给自己立无辜的人设。
飙车党也可以是反校园暴力的组织,官家子弟也可以平易近人。
而那些证据,可笑,照片可以修改,而人心也可以被欺瞒,用钱收买。
同样,穷山恶水出的不一定是纯良之人,他也可以是刁民。
被迫害至今的龙族,就是死于这种偏见,但现在,他还是如大山一样。
就在大家都在争论时,我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一瞬间。
在那一瞬,战栗的感觉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当年黑华癫狂时的样貌都没有这样让我恐惧。
我看不到他眼中的良善,只有诡计得逞的那种小人得志的喜悦。
而在他对面的那位黑狼,他的无措,和愤怒,确实是真的,我不能确定别的什么,或许他也不是个好人,但我也没有证据去证明这一切。
同样,我也没有证据去证明他们任意一个人是恶人,除了直觉,我已经没有别的判断依据了。
散会后,我看着斗菖走向一只黄色毛发的小老虎,是蒲昼,说了什么,而远处角落的一只棕熊正在看着一切。
啧……
思来想去,我还是返回占卜社的活动室,查询资料。
说道底,我能做什么呢?他们都不认识我,我去多管闲事,不说帮倒忙了,没被卷入危险的漩涡就算好的了。
“我还是选择相信学校吧。”
即使是黑华,也在看见了光明的未来后,选择了相信学校,我呢……我也还是选择相信吧。
就像黑华那样,在混乱中搅动局势,达成目的;在秩序中按部就班,相信他们的判断。
只是,我忽然不希望占卜社复活了。
拿起名册,我重新翻了起来,希望能找到点东西印证或者否定我的直觉。
但在翻到黑华的那一页时,我的手却停了下来。
除了一句占卜社前社长,和一封信,就再无他物了。
慢慢的打开那封信,上面的字迹确实是黑华的,我读了起来。
致任何一位发现这里的人:
当这封信时被读到时,我应该已经离开这所学校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为何来到这里。
但我需要告诉你这里落满尘埃的往事。
这里是曾经存在的占卜社的社团活动室,它曾在最混乱的时间里庇护了一点点可怜的受害者,就如更早以前的煦风社一样。
虽然根本比不上就是了。
尽管我的力量无比弱小,采用的方式也极度危险,但我还是尽我所能,帮助大家反抗了命运,在阴暗的日子里等待光明的到来。
我希望你也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做点什么。
而读到这封信的你,如果是在苦难再临时,为了寻求庇护,或者为他人寻求庇护而来,你可以重新成立占卜社,帮助更多的人,去反抗自己的命运。如果你只是偶然读到了这封信,请将它放回原处,忘记这里的一切。
愿这封信不会被读到,占卜社也不用被重启。
占卜社前社长
我看向旁边的柜子,不禁皱起了眉头,又摇了摇头,随后苦笑了出来。
“或许,我还可以有别的选择,不过……。”
一个略显疯狂的计划在我脑海中浮现。
周日的夜晚,我漫步在旧街区的边缘。
沉重的书包晃来晃去,发出木头和金属互相碰撞的声音。
“嗯嗯嗯~“
不过……没有人?
反复走动,甚至稍微深入。但是结果还是没有变化。
唉,可笑,我居然连被盯上都不配吗?真让人失望。
那既然他轻视了我,不把我列入考虑的范围内,我就成为他的“灰犀牛“吧。
我失落又欣喜的回了家,拿出包里的柴刀和羊角锤,仔细擦拭。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两位陪着黑华在混乱时期保全自身的功臣,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它还是那样皎洁无暇,散发着让人宁静的光,照在我的脸上,还有桌子上的收集了许多资料的笔记本和优盘。
在我面前的可能是晴空万里也可能是风雨再临。
而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任何结局的准备。
次日早晨,大礼堂内。
和上次一样,还是我没什么能做的,只是坐在座位上,聆听证言,察言观色。
不过校方居然不参与投票,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居然不列举新的罪证?讲同一套说辞,摆同样的证物,真可笑。同样的魔术不能连续表演两次,因为第一次观众会享受,第二次就只会找破绽了,更何况这不是什么精妙的魔术,而是构筑于偏见之上的煽动性话语。
漏洞百出。
嗯……嗯?
不对,大家怎么被他煽动了?坏了…也对,不是谁都和我一样见证过煽动别人的历程,而且大家的心中的刻板印象也一直都在。不然的话,黑华就不会在班里那么孤单了。
我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和优盘,扶住了椅子,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大门突然被打开,一只可爱的小青狼,苍夜,闯了进来,提出了异议。
嗯……好,这就是证明品行的重要证据。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君子。既然一个人做了好事,无论是出于善意还是私心,他就是个好人。
而还在控诉的斗菖,呵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或许确实在意料之外。
还在说欺瞒,呵呵,欺骗一个人何等简单,收买一个人更是易如反掌。
但是若骗过了那么多人,要么就是真实,不然,便有极高超的技艺和意志,绝对不能轻易碰瓷的那种。
不过那个泉玡,应该是前者,不过如果是后者他也就不应该在那里。
听着周围交流的话语,我不禁叹了口气。
偏见,从众,盲目,有些东西还真就如山一样挪不动。不然那位现在仍在活动的英雄,也就不会还常常被威胁了。
一个人容易被收买,一群人容易被煽动。
“果然是,《乌合之众》啊……“
最后,符冰会长的话语,有力的证据,终结了一切。
好,干的漂亮。
我翻开手里的笔记本,又看了看台上的状况,长舒了一口气。
和我收集的资料一样呢……
而且比我的还强。
只是斗菖他……他真的在忏悔?
可笑,受害者变加害者的戏码,虽然不像假的,那又如何?
那几年里堕落的人那么多,又有几个值得拯救?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
“虽然不该这么想,但是,又有几个真正值得被庇护呢?“
我看着面前,主席台下的又一出闹剧,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若演戏,何必寻死,他若有愧,何必如此,只怕是在一次次的“不得已“中,自甘堕落罢了。
但无论怎样,都是他应得。
几个月后。
深邃幽暗的地下室里,一只披着深紫色斗篷的灰色毛发的猫猫,坐在桌子旁,为对面的人占卜。
“那么,这一切会好转起来吗?“
“做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嗯……“
“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嗯,我明白了,谢谢。“
“快去吧。“
随着求者的离去,卜者脱下了斗篷,在笔记本上写起了东西。
“嗯,好,这件事改天去问问。“
看看时间,放学了,收拾好房间,我离开了行政大楼。
晚秋暮风吹拂我的脸庞,我驻足于学校的门口,远眺落日。这时,我的班主任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我胳膊。
“昼零,最近怎么样?“
“占卜社一切都好,老实说,能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帮助大家,确实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对呀,要是大家能理解黑华就好了。”
“不过黑华并不在意这些事呢,如果是他,或许也会坚持下去吧。“
老师笑了笑,把最新一期的杂志给了我。
“对了,这期《奇文共赏》讲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嘿嘿,是你的文章哦。“
老师拿出一个不算厚的信封,递给了我。
“哦,谢谢,这么多期,难得上一次啊。“
“诶呀,你做的很好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晚安,明天见。“
我们分别,沿着道路各自回家。
现在,我还是九班的学生,以黑华之名继续上学,替他走完高中的最后一年。而且拿到了心理咨询师的证明,借由占卜的方式,在占卜社中帮助他人。同时,延续了文学创作的热情,以他的笔名继续创作。
“你在看吗,黑华?你会喜欢这样吗?“
我抬头,看向天边的长庚星。
它如常照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