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宫野……
床上的人却突然醒了。声音嘶哑虚弱。
哟大侦探你醒啦？对方缓缓走近，手里端着一杯茶。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
新一！新一你终于醒了！毛利兰比任何人都激动。
兰……
新一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晕在车上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
我都知道。兰，我知道。
他伸手揽住小兰的脖颈，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颈窝里。
泪水就这么顺着他的颈窝滑过他的皮肤。烫得他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
而他站在一边，靠在墙上。看着这温情脉脉的一幕。踌躇半晌，终于开口。
工藤。
对方将目光转向他这里。一片漠然。
你是……服部平次？
他刚想张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却又补了一句话。
感谢你来看我。可是我记得我和你应该不是很熟吧。
不是很熟。
他一瞬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过对方有无数种回答。也许会说服部平次你来啦。也许会说你还是赶紧回大阪吧我不想破案。也许只会说一句服部。
可是他竟然说，我记得我和你应该不是很熟吧。
他茫然无措地将头转向宫野。
宫野志保隔着毛利兰和工藤新一温情脉脉的气场对他做口型说。失忆。
他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不是过去了就过去了。而是于他而言，这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一年的记忆无关工藤新一。只关乎江户川柯南。
如今工藤新一归来，身为江户川柯南的这段旁生枝节的岁月就该被遗弃。
很正常。再正常不过。
工藤新一先生，我受家父之托前来看望。如今你已经醒来了，我便也回去了。打扰多时，十分抱歉。
请替我谢过令尊。
他转身出门。留身后的所有在原地。
那里一切与他无关。
而东京，自此也与他再无任何瓜葛。
◇
他终于还是收到了请柬。大红的卡纸。烫金的字。漂亮的英文花体。
他以为他是收不到的。
他以为他只用在报纸上看看各种头版各种八卦，看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看他们青梅竹马终成正果。
他以为他自此之后就只远远地看着他，再不用来来去去颠沛流离。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他的一切与他无关。
可他忘记了。他的青梅竹马。他的青梅竹马是他的青梅竹马的闺蜜。
即使他什么都不记得。她们也会记得互相的邀请。
故而他无从逃避。
他看着那红纸愣愣半晌。
房间里空调内部机器转动发出巨大的轰鸣。
心情莫名的烦躁。
他只想求一片冗长的沉默。
一如这个冗长得仿佛不知尽头的夏天。
汗水顺着脸颊划过皮肤，带来丝丝的痒。重力作用下滴落下来。在面前的请柬上溅落开一片湿润。
他怔怔地看着那水光浸润下的红色。水滴鲜艳得宛如鲜血。
他突然觉得失落如波涛汹涌席卷而来。
而他站在滚滚波涛中间，动弹不得。只任层层波涛汹涌而来。
恍如灭顶。
◇
他想起来那一年间的一切。
他带工藤在大阪街道里穿行，请他吃正宗的章鱼烧。和他在东京和罪犯凶案黑衣组织毛利兰斗智斗勇东躲西丅藏。前三者斗智斗勇，后者东躲西丅藏。
他们在京都看樱花飞舞。在天守阁看大雨倾盆。在东京看人性的阴暗残忍。看由爱生恨。看绝望无助。
那年他在街头的公园里陪工藤在长椅上长长久久地坐着。
初秋的微热在秋叶飘落的瞬间消失殆尽。
工藤说。服部平次我还从没见你哭过呢。
他笑了笑说哭有什么好。完全是于事无补。
他突然转过头看他的脸，郑重其事。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他愣愣地看着工藤晴空色的眼睛里平静如一泓清泉。
他在初秋黄叶飘零的背景下说。
如果你死了，我哪还有心思哭。
那一瞬间他想原来爱情来得如此暗潮汹涌。
而他在一个失神间原来早已沦陷。
◇
公园里花瓣随风飘落，凋零只剩一根长茎。
蝴蝶双双飞离，翅膀幻化出离别的声音。
◇
他终于坐上新干线。
窗边景物飞速倒退。他回头，已看不见来时路。
如果爱情是一场感冒。那他是否真的好了。
他决定吃药。于是他参加婚礼。
他不求其他。只求在看见那一袭白纱曳地之后彻底康复。
胡思乱想如同潮水在他脑袋里打成一个又一个漩涡。他在漩涡里随波逐流。
如果那时他不去找工藤，是否就不会有如今这些暧昧不明。
如果那时他不戳破工藤的身份，是否就不会有如今这些相濡以沫。
如果那时他不曾客套地选择退出，是否还有可挽回的余地。
然而一切都发生了。确确实实的。
他无从改变。无从选择。
故而他满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也许是失落。也许呢。
和叶拉着他的手臂连拖带拽地阻挡住他拖泥带水犹疑不决的脚步。
他索性决定学习工藤将那一年揉成小团扔到记忆的角落。
和叶跑到更衣室看小兰的婚纱。他无所事事只好在花园里转来转去。
一只蝴蝶飞过盛夏的空气。翅膀扇动带来微小得近乎不可感知的凉意。
他看见它的彩羽在空中划出绚丽的图景。一如这个绚丽多彩的场地。
他却突然想起那年花园里他们看见的蝴蝶。
成双成对。蹁跹而过。
他笑着说这样的生活，天长地久，也很幸福。
工藤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蝴蝶只能活一季。
也许它们从不曾有地久天长。
一季之后看见的却不知又是谁的翩翩起舞。
他长长叹了口气。阳光太强烈。他微微眯起眼睛。
◇
他看着工藤站在白纱曳地的毛利兰身边。黑色的西装衬得他皮肤更为苍白。
黑色盒子里漏出钻石的微光。
工藤拿出戒指。纯银的。镶了小小的钻石。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耳畔响起毛利兰羞涩的I do。还有他沉着的声音。清泠的声线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随即是大片大片的欢呼如潮水一般涌来。
他坐在角落里喝一杯红酒。
阳光倾城落下。红酒折射层层光晕。
而一年前的一切。于他而言已无法回溯。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