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而后悔,不当说那句模棱两可的话,令她往伤怀之处想。我实当同她说,早在二郎登基之前,原先不知因由的病症便已大好,耶娘且才安心离京云游。只是如今情景,我又不能轻易对她明言。
幸而她的一槌定音也不许我多言。
我索性收了声,接过侍者手上的熟盂,倒入茶汤翻滚的釜中。
四下弥漫着香茗暖意。
“久不待客,疏于茶道,不得已假手于人,也是担心辜负了小姑姑一片赠茶的雅意,下次……”
她亦沉默多时了。我不由停下来,端详她出神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像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我在骊山时,太上皇后挂怀难安,亦来过几次;我每向她问及长安事,她却只字未提。其实那时与现今并无区别,天子有道,四海升平,遁世无闷,兰蕙于室而清风在堂。如今又添故人重相逢,小姑姑怎么都不笑一笑?“
茶釜的水声渐渐压了下去,反叫帘外雨声占据上风。近来的无数春秋,我皆是这样度日;只是今日有她在旁,又恰巧提起,才令我想起许多事来——所为无根由的疴疾,有兄弟阋墙的风闻;同光二十一年三郎遇袭薨于突厥,却始终未等来亲王礼遇的国丧;耶娘临行前的欲言又止……我心如镜早已窥得八九,却任由那旧日答案渐隐于时间的浮光掠影里。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万法皆自然,大抵是如此。
“府里有新炒的瓜子吗?”
随她声音落下,我接过这样一个毫无准备的难题,低声向一旁的侍者问道。
此时,他的答案却不那么紧要,“王府离鹤洲来回不多时,至多一炷香功夫,我差人去取来。”
待侍者起身,我亦抬头,语气中带着不易叫人察觉的暗示:“要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