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小谢对季子川说过，我宁可你永远把我当做小孩子。 小孩子某些举动可以被原谅，但是大人不可，一旦他们成为平等的成年人，他会挑剔她，会因为她的坏习惯而厌倦她，就像当年因为简单的原因而终止与姚成诗的婚约。 他的精神洁癖，教她喜欢也让她害怕，只要不作用于她，那是抵挡外人侵入最好的筹码。 可是这决计不可能。一天天长大，小谢不是不惶恐，相见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去观察他，发现他皱眉就疑心是否是自己的行为惹他腹诽，为此后悔不已誓言改过。 当年分手后姚成诗阖家移民加拿大，季子川是个欲望寡淡的人，干脆再没找女朋友，和裴北魏与小谢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小谢几乎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 十五岁她学会了喝一点点低度数的酒，季子川皱眉看裴北魏：“你把她带坏了。” 他在指责裴北魏，但是说她变坏了，小谢有些难过，自己去换了橙汁来，裴北魏皱皱眉，最终没有说什么。 十六岁，裴北魏不在国内，季子川代替他去给小谢开家长会，在她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堆卷了边角的武侠小说，他阴沉了脸，吃饭的时候提起来，对她说：“裴北魏这个人呢，热衷暴力解决问题，但是你不能跟着他学。” 他是个法律专业出身的人，笃信秩序憎恶暴力，即使是以侠义为上的武侠小说，小谢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把所有的小说放回了裴北魏卷帙浩繁的书架上从此再不去碰。裴北魏回来后发现不对，问她：“是那个禁欲主义者说的？” 小谢保持沉默，裴北魏在她身边坐下来，第一次用正经的口气问她：“你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真的感觉到快乐吗？” 她不知道，只是希望季子川不要因为她而皱眉，不要觉得她不好，不要远离她。爱本身是这样卑微。 十七岁，裴北魏开始教她开车，季子川没有再皱眉，只是嘱咐：“没有驾照不可以上路，在家里开开就算了，开车前不要喝酒。” 小谢微微一笑，她不喝酒，因为他，他忘了吗？ 裴北魏送给小谢的十七岁生日礼物是一辆跑车，他颇有些遗憾地倚车站着：“看样子我这车得闲置一年了，你那么听季子川的话。” 小谢推出季子川送给她的脚踏车去找季子川，那夜星光很好，季宅的大门关着，胸臆里突然生过那么一阵意气，小谢把脚踏车放在楼下，自己攀上了管道。如季子川所说，裴北魏是个崇尚力量的人，他经常带着她去军事乐园，她学会了射击，学会了搏击，肢体灵活得不得了，但这些都是她和裴北魏的秘密，她从不在季子川面前表现出来，裴北魏也答应了她不说，他们只在季子川不在的节假日去。 她怕季子川会皱眉。 爬上二楼进到季子川的卧室，打开壁灯，季子川的卧室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却是第一次这样细细打量，靠墙的书架上全是一些大部头的法律类书籍，希伯来文的书都很厚重，扉页皆是黑色卡纸，深黑色像是夜里的海洋，简直要把人吸进去，诱惑而令人恐惧，就像是季子川之于小谢。 她关了灯在黑暗里等季子川，她十四岁时候送给季子川的劣质玉观音挂在墙上，莹莹地闪着绿光，楼下有了汽车声，跑到窗前一看，果真是季子川的车，季子川下了车开门，她赶紧下楼来。 季子川进门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小谢忙扶住他，他的身上有酒味，这次轮到她皱眉，季子川是个端正自持的人，喝酒从来都是浅酌即止，今天是怎么了？ 季子川看清眼前的人是小谢：“你怎么进来的？” 小谢抿唇，直接跳过这个问句：“我是来要生日礼物的，你为什么没去参加我的生日？” 季子川蹙着眉头思考了半天，酒精让他的意识和思维退化，小谢搀着他走几步坐到沙发上，去厨房里端来杯冰水，客厅里季子川已经不见了，她端着水资源走上楼梯去，季子川果真在卧室里，他跪在床前翻着什么东西，过一会拉出一个箱子来，从里面翻出本书：“喏，你的生日礼物。” 小谢接过来一看，是百余页钉在一起的铜版纸，封面是卡纸，端正漂亮的字体写着‘沼泽王的女儿’。小谢一头雾水：“我已经十七岁了你为什么要送我童话？” 季子川坐下来，喝大口水：“童话与年纪有什么相关？这是我十八岁时候手抄的童话，安徒生的沼泽王的女儿，这是我最喜欢的童话。” 小谢翻开书，季子川的字体犹如其人，端正有筋骨，疏朗大气，是完全不同于裴北魏的风格，裴北魏认为字首先要是漂亮，而所有形体大的东西都是犯蠢的，他是个工科生，却有颗很艺术生的心。 季子川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他把书翻到某一页，上面写道，海盗首领说赫尔伽：“这个女孩子长大的时候，可能成为一个堂堂的女英雄，敢于和巨人作战，当一只熟练的手开玩笑地用快刀削掉她的眉毛的时候，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一笑：“当时抄到这里，我心里想，这样的女孩子怎么是女英雄，简直是个土匪，是个嗜血的狂徒，被人用快刀削掉眉毛是件多可怕事情，幸亏最后她被神父拯救。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她：“把你交给裴北魏的时候我真的有些顾虑，我怕他会把你带成这样一个女孩子，如果有别的主义我也不会选择这条路，裴北魏虽然崇尚武力，但他有一个好处，他活得洒脱，他可以枉顾金钱与亲情，但我不能做到这样，至少不能阻止你和我的哥哥接触到。”
小谢对季子川说过，我宁可你永远把我当做小孩子。 小孩子某些举动可以被原谅，但是大人不可，一旦他们成为平等的成年人，他会挑剔她，会因为她的坏习惯而厌倦她，就像当年因为简单的原因而终止与姚成诗的婚约。 他的精神洁癖，教她喜欢也让她害怕，只要不作用于她，那是抵挡外人侵入最好的筹码。 可是这决计不可能。一天天长大，小谢不是不惶恐，相见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去观察他，发现他皱眉就疑心是否是自己的行为惹他腹诽，为此后悔不已誓言改过。 当年分手后姚成诗阖家移民加拿大，季子川是个欲望寡淡的人，干脆再没找女朋友，和裴北魏与小谢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小谢几乎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 十五岁她学会了喝一点点低度数的酒，季子川皱眉看裴北魏：“你把她带坏了。” 他在指责裴北魏，但是说她变坏了，小谢有些难过，自己去换了橙汁来，裴北魏皱皱眉，最终没有说什么。 十六岁，裴北魏不在国内，季子川代替他去给小谢开家长会，在她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堆卷了边角的武侠小说，他阴沉了脸，吃饭的时候提起来，对她说：“裴北魏这个人呢，热衷暴力解决问题，但是你不能跟着他学。” 他是个法律专业出身的人，笃信秩序憎恶暴力，即使是以侠义为上的武侠小说，小谢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把所有的小说放回了裴北魏卷帙浩繁的书架上从此再不去碰。裴北魏回来后发现不对，问她：“是那个禁欲主义者说的？” 小谢保持沉默，裴北魏在她身边坐下来，第一次用正经的口气问她：“你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真的感觉到快乐吗？” 她不知道，只是希望季子川不要因为她而皱眉，不要觉得她不好，不要远离她。爱本身是这样卑微。 十七岁，裴北魏开始教她开车，季子川没有再皱眉，只是嘱咐：“没有驾照不可以上路，在家里开开就算了，开车前不要喝酒。” 小谢微微一笑，她不喝酒，因为他，他忘了吗？ 裴北魏送给小谢的十七岁生日礼物是一辆跑车，他颇有些遗憾地倚车站着：“看样子我这车得闲置一年了，你那么听季子川的话。” 小谢推出季子川送给她的脚踏车去找季子川，那夜星光很好，季宅的大门关着，胸臆里突然生过那么一阵意气，小谢把脚踏车放在楼下，自己攀上了管道。如季子川所说，裴北魏是个崇尚力量的人，他经常带着她去军事乐园，她学会了射击，学会了搏击，肢体灵活得不得了，但这些都是她和裴北魏的秘密，她从不在季子川面前表现出来，裴北魏也答应了她不说，他们只在季子川不在的节假日去。 她怕季子川会皱眉。 爬上二楼进到季子川的卧室，打开壁灯，季子川的卧室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却是第一次这样细细打量，靠墙的书架上全是一些大部头的法律类书籍，希伯来文的书都很厚重，扉页皆是黑色卡纸，深黑色像是夜里的海洋，简直要把人吸进去，诱惑而令人恐惧，就像是季子川之于小谢。 她关了灯在黑暗里等季子川，她十四岁时候送给季子川的劣质玉观音挂在墙上，莹莹地闪着绿光，楼下有了汽车声，跑到窗前一看，果真是季子川的车，季子川下了车开门，她赶紧下楼来。 季子川进门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小谢忙扶住他，他的身上有酒味，这次轮到她皱眉，季子川是个端正自持的人，喝酒从来都是浅酌即止，今天是怎么了？ 季子川看清眼前的人是小谢：“你怎么进来的？” 小谢抿唇，直接跳过这个问句：“我是来要生日礼物的，你为什么没去参加我的生日？” 季子川蹙着眉头思考了半天，酒精让他的意识和思维退化，小谢搀着他走几步坐到沙发上，去厨房里端来杯冰水，客厅里季子川已经不见了，她端着水资源走上楼梯去，季子川果真在卧室里，他跪在床前翻着什么东西，过一会拉出一个箱子来，从里面翻出本书：“喏，你的生日礼物。” 小谢接过来一看，是百余页钉在一起的铜版纸，封面是卡纸，端正漂亮的字体写着‘沼泽王的女儿’。小谢一头雾水：“我已经十七岁了你为什么要送我童话？” 季子川坐下来，喝大口水：“童话与年纪有什么相关？这是我十八岁时候手抄的童话，安徒生的沼泽王的女儿，这是我最喜欢的童话。” 小谢翻开书，季子川的字体犹如其人，端正有筋骨，疏朗大气，是完全不同于裴北魏的风格，裴北魏认为字首先要是漂亮，而所有形体大的东西都是犯蠢的，他是个工科生，却有颗很艺术生的心。 季子川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示意她坐过来，他把书翻到某一页，上面写道，海盗首领说赫尔伽：“这个女孩子长大的时候，可能成为一个堂堂的女英雄，敢于和巨人作战，当一只熟练的手开玩笑地用快刀削掉她的眉毛的时候，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一笑：“当时抄到这里，我心里想，这样的女孩子怎么是女英雄，简直是个土匪，是个嗜血的狂徒，被人用快刀削掉眉毛是件多可怕事情，幸亏最后她被神父拯救。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她：“把你交给裴北魏的时候我真的有些顾虑，我怕他会把你带成这样一个女孩子，如果有别的主义我也不会选择这条路，裴北魏虽然崇尚武力，但他有一个好处，他活得洒脱，他可以枉顾金钱与亲情，但我不能做到这样，至少不能阻止你和我的哥哥接触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