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突发奇想
四爷原以为冥府一游就能回到云山庄了，就能见到久别的老伴，没想到去阴府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处。他越想越生气，什么神水，就是毒药。要是想死还用得着求巫师，他自己法子多了。四爷没想到，自己一辈子精明，老了让那巫师耍了一遭，平白无故到什么阴曹地府跑了一趟，为这还被按着脑袋听了半年课。要不是巫师那小子借游学跑了，四爷非找他打一架不可。
兰兰回来后，就到市集上买回一大卷子纸，她叫上白白和胡媚子帮她剪纸钱。虎爷没事也帮忙剪，喳喳也跟着大家坐在一起学着剪。
四爷见了就说：“就是那么点意思，你们还精雕细剪起来。你们没见上坟的都是直接烧纸，哪有费神的细剪起来。”
兰兰觉得四爷说的有理，就把纸随便剪剪也就行了。

兰兰问四爷：“你不是答应给坏三一座大纸楼，怎么说话不算数了？”
“我还给他纸楼，我吃亏就吃亏他身上，”四爷吹胡子瞪眼的说，“开证明时也不跟人家说清楚，说咱们去云山庄，他倒好，光顾了喝酒，迷迷糊糊又把咱们弄这儿来了。”
“到这儿来还不好。”兰兰笑着说。兰兰脸儿红红的，像一朵花，那颗爱心已经在她胸中绽放，她看什么都可爱：李公子可爱，虎爷可爱，弟弟妹妹们都可爱，连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四爷都可爱。
四爷不像兰兰那么头脑简单，巫师走了也就断了经济来源，这么大一家子人不可能在这庄园里坐吃山空。他既然一时半会回不去云山庄了，在这里就需要有个长远打算，他得找个挣钱的路子。四爷决定出山，他来这里半年还没走出过这庄园。他要到外面看看，他自信，凭他的经验会有办法的。
在养家上四爷指望不上那个李公子，四爷看出李公子不是块挣钱的料。四爷和李公子淡过将来如何，李公子满脑子的雄心大志，他跟四爷说他要立志刻苦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这样的话只能拿来哄兰兰，兰兰还为能嫁给这么有志气的男人而骄傲。可是当前怎么办呢，李公子没了话，四爷只好自己去想办法。四爷老了，但为了孩子们，他还是拼上这把老骨头，有什么办法，孩子们一个个张着嘴要吃饭呢。

四爷和虎爷去了趟集镇，四爷很失望，他嫌集镇太小。为了寻找出路，转天四爷和虎爷又去了三十里外的云山县城。
在云山县城最大一条街的西头，有一座两层木制的小楼，这小楼年代久远，谁也说不清楚它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连那些胡子白花花的老者，也说不出这小楼是什么时候立在这条街上的。小楼朝街的大门敞开，门楣上头悬挂一块长木牌，蓝地金字，上面写的是：美又美大药铺。有位老医生在药铺里坐堂给人看病，这药铺是老医生的祖传家业。老医生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都已改嫁。大儿子在官府任职，结了婚，还没有孩子。二儿子没有娶妻，在药铺帮老医生站堂抓药。老医生的老伴早年亡故，老医生这半辈子辛苦把孩子们养大，等二儿子娶了媳妇，他也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老医生祖上世代行医，老医生医术高超，在云山县城很有名气。老医生给人看了大半辈子病，老了自己反而得了个不治之症，他天天躺在床上靠吃药维持生命。老医生家就是药铺，吃药应该有保障，无奈老医生吃的都是贵重的药，时间久了，把药铺也吃穷了。老医生自知病好不了，他不愿这么拖下去，把家拖垮，把儿女拖穷，他真想早点两眼一闭，死了算了。他的儿女都极孝顺，明知他的病好不了，还是想尽办法，甚至借了债给老爹治病。最后儿女们背着老医生商量，决定把药铺卖了，来延续老爹的生命。

药铺门面上贴了个不大的纸条，上写“药铺出售，价格面议”八个字。纸条没贴在显眼处，好像药铺主人对自己的作法有点不好意思。纸条贴出后来过几个人，都是打听价钱，想买的没有。做生意的人不愿要它，嫌楼太旧。住家户不愿要它，嫌临街太吵，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售价太高。就这两头为难时，四爷和虎爷走进药铺。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走过来，他就是老医生的大儿子，人称大保。由于睡眠不足，大保脸肿着，头上的白发比四爷还多。
“你们有什么事？”大保问，“我们这儿有一年多不卖药了。你们要是看病顺街往东去，那边还有个药铺。”
“不买药就不能看看，”四爷说着满有兴趣的四处瞧，“你们外头不是贴着告示，说药铺要卖。”
“老先生，您小点声，”大保眼往屋顶上瞧，“我老爹在楼上睡着呢，他不知道我们要卖药铺。”
“噢，”四爷会意的点点头，他把面前的这位孝子看成败家子了。

四爷看完楼下又上楼梯看二楼。楼上两大间，一间门关着，四爷从门缝往里瞧，屋里床上躺着个老人，干瘦，病很久的样子。这就是大保的爹，那位老医生。四爷看后不禁感叹：人到了晚年，成了这个样子，真不如早点走了免得受这罪了。
另一间房门大开，四爷往里探探头，里面有张大床，还有桌子柜子，都张着抽屉，到处都堆着脏衣服，地上角落里还扔着几双袜子。床上的被子也没叠，在床角卷着。
“这是我的房，挺乱的，我媳妇回娘家了。”大保是个实在人，都说了。
四爷又往房里看了一眼，他对那扇朝街的亮亮的大窗户很欣赏，他心里说，住在这里不错。
虎爷没上楼，他在楼下等四爷，四爷从楼上下来一起到楼后。楼后是个院子，院里还有几间房，有两间是以前药铺里小伙伴住的，有两间是库房，还有厨房和厕所。虎爷往一间间房里伸头看，这里的环境很对他的脾气。院后还有个小门，推开潮湿的木板门，外面是条幽静的小巷。四爷看了很满意，连院子里那几棵参天大树都合四爷的心意。

前后上下都看过，四爷和虎爷坐在药铺里该和大保谈价钱了。
“一千两银子，谁来我都这么说，”大保抱着胳膊叉开双腿，在四爷他们面前站好，“我们要还五百两银子的债，还要有五百两银子给我爹看病。”大保实话实说，他不考虑药铺能不能卖出去。
“五百两。”四爷开始砍价，“你这房子太旧，我找懂行的人看过，你这房子最多值五百两。”
“一千两，”大保不松口，“五百两我们还了债就没钱给我爹治病了。”
四爷看着大保心里说：这是一个不懂讨价还价的人，一个急等用钱的人，一个不好说话的人，一个心眼实在嘴巴硬的人。
“好吧，”四爷让步了，“一千两就一千两，可你得把房里桌椅板凳给我留下，把你药铺这些抽屉柜台给我留下。”
“行。”大保答应得很痛快。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小伙子，二十多岁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大保的弟弟，他们两人长得极像，都是憨厚的大脸，实在的细眼。小伙子买菜归来，见有陌生人坐在药铺里，他站住。
“这是你弟弟？”四爷问大保，“卖药铺的事他知道么？”
“这是我们全家商量好的。”大保说，“只有我爹不知道，我们不敢让他知道，怕他知道了病更重了。”
“你们家还有谁？”四爷问。
那小伙子说：“我还有三个姐姐。”
四爷看着他们哥俩想：这二位都不是滑头。
哥俩不会招待客人，别说请四爷他们吃个便饭，连杯茶水也没端来。四爷不挑眼，跟哥俩说好五天后来交钱，叫他们到时找个信得过的中人，就和虎爷出门奔了小饭铺。大保见他们走了，看着祖上传下来的这座小楼，想到不久就要易主，不禁心酸落下泪。

在饭馆吃饭时虎爷问四爷，一千两银子贵不贵，四爷说他没买过房也闹不清。四爷笑着说：“虎爷，这世上本无贵与不贵，有用既不贵，无用再便宜买了也是个废物。”
四爷虎爷进趟县城来去三天，几十里路两个老头走去走回。虎爷不觉什么，他天生就是走路的命。四爷很久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到家后感到有些疲惫。不过四爷心情很好，一路上跟虎爷边走边聊，说着今后的计划也就到家了。
“就能要一千两银子！”兰兰听到四爷说买下个药铺就很惊讶，“你从哪弄一千两银子。”
兰兰考虑的是钱，就因为没钱才进城找活路，要是有钱费这事干什么，在这山中庄园住着也很不错。
四爷早就心有成竹，他说：”咱们不是有块魔金吗，那么沉的一块金子还换不来一千两银子。“
“那魔金不是说有魔力，谁得到谁就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兰兰提醒四爷，“你怎么能拿去害人呢。”
“那都是巫师那小子胡说八道。”四爷提起巫师就有气，“你能信巫师的。咱们天天拿魔金坐凳子当枕头，是谁破了是谁亡了。”

兰兰还是觉得不靠谱：“要买就买几间像样的房子，怎么买个药铺，咱们又不懂卖药。”
“你听我说，我山南海北跑了不少地方，什么我没见过。”四爷吹上了，“我算看出来，就是卖药的挣钱容易。”
四爷是下决心开药铺了。几天后四爷和虎爷再次进城，走时叫上二郎替他们背上魔金。别看二郎又干又瘦力气可不小，到底是年轻。
四爷他们天亮出发，下午才进了云山县城，来到美又美大药铺，药铺里的人比四爷他们上次来时多出许多，除了上次见过的大保和二保兄弟两个，还有男男女女不少人，经介绍，他们是老医生的三个女儿和她们的丈夫，还有大保的媳妇。中人也请到了，就是住在药铺对面小巷里的街坊，此人姓石，名尚矶，绰号石上鸡。
请允许我把这只鸡先介绍给您，因为他今后还会多次出现，来打扰我们。
石上鸡五十多岁样子，尖鼻子圆眼睛。他年轻时不务正业，什么都干就是不愿读书。长大娶了媳妇后改过自新，才下决心要干点正经事。

干点什么呢，他认为当官最好，于是他不知从何处弄到几大本子官书，在家看了半个月，自我感觉良好，宛如成了一位人才。他到官府去毛遂自荐，人家不承认他的天才，最多给他个跑腿看门的活。他碰了鼻子灰，赌气回来。在他看来，县太爷也没他的水平高，他看不起官府里那些庸者。在家里他时而为没人重用他，使他这个稀有人才即将埋没而痛心疾首。没人理他，他也没朋友，在家坐不住，他走到街上来。街边有块长方形的大石头，是给人坐的，他占下总蹲在上面不走，他手里拿本书对面前过往的行人一个一个瞧。他天天如此，有时在石头上能蹲上好久。他的名声大起来，云山县城很多人都知道，有个爱蹲石头的有学问的鸡。
我们还是不说他了。看，四爷把魔金拿出放在桌子上，顿时引起在场的男男女女一阵惊呼。多少双眼睛都盯住了这光闪闪的一大块金子。
“这是个宝，”四爷手指着魔金说，“我到银铺问过，说至少可以兑两千两银子。”

“哪里能值那么多，”大保头一个把魔金抢到手，金子的重量从他的手上传到他的心上，他的心一阵狂跳，但嘴上却说，“不值，不值，顶多能兑一千二百两银子。”
二保夺过魔金看，男人看过女人看，在他们的手指触到魔金的那一刻，他们的眼中便喷出贪婪的欲火，好似瞬间被一个个点燃。他们强压住内心的狂喜，异口同声的极力贬低魔金的价值。这个说：“不值，不值，”那个说，“是不是假的。”
四爷烦了，他直截了当说：“你们给个准价，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一千二百两，”好几张嘴同时说，“最多一千二百两，再也不能多。”
“好，”四爷拍下桌子，“那就照你们说的，一千二百两。你们把房契拿来，再加二百两银子，咱们成交。”
老医生的儿女都愣住了，互相看看，那眼光似乎在问：“是不是咱们给得多了。”

四爷是个痛快人，他向来不把钱看得太重，他看不起那种在钱上反复计较费尽心机的人。这也说明了他为什么老是穷。
“怎么样，成不成，不成说句话，不成就算了。”四爷说着就要从大保手上把魔金拿回来，但为时已晚，魔金已经和大保血脉相通，与大保性命攸关了。
在石上鸡的撮合下，双方最终达成协议，以一千二百两银子成交。他们写了美又美大药铺转让书，四爷和大保还有中人石上鸡都在上面按了手印。大保得到了魔金，四爷拿到了药铺的房契，余下的二百两银子，说好等三天后四爷来正式接收药铺时当面支付。
这回还不错，在石上鸡强烈要求下，大保叫媳妇去厨房做了几个菜，又支使二保出门买回两瓶酒。他们在药铺中摆了张桌子，请四爷他们和石上鸡吃了一顿表示庆贺。

大保把魔金用布包好捆扎在腰间，吃饭时都不时去摸摸。每当他的指尖碰到那方方的硬硬的沉沉的一大块金子时，都不由得呆笑。二保也坐在桌边陪客，他眼中有种奇异的光，时刻在他哥脸上身上手上扫过，似乎在说：“等吃完饭人都走了的……”
四爷和石上鸡喝了不少酒，两人很说得来。四爷对石上鸡心存感激，要不是石上鸡的逼迫，大保他们不会留四爷他们吃饭的。虎爷没喝几杯酒，他吃了不少。二郎不爱吃这些素菜，陪着傻坐。
饭后虎爷搀扶着醉醺醺的四爷，跟着二保去了后院，在以前药铺伙计住的那房里睡了一夜。天刚亮四爷他们就起来去告辞，奇怪的是既没见大保，也没见二保，只有大保的媳妇蓬着头，肿着眼走来为他们开门。大保媳妇站在门边，冷着脸什么也不说，看四爷他们一个跟一个出去，那神气像是放出昨夜误入家门的三个外人。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四爷喝醉了，虎爷睡得沉什么都没听到。他们问二郎，二郎说前面楼上亮了一夜灯，吵吵闹闹还有女人尖起嗓门哭。虎爷对四爷说：“会不会是昨夜老医生得知药铺卖了，一气之下咽了气？”四爷说：“不像，老爹走了儿女应该哭，吵什么。”
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等三天后四爷他们再来时就都清楚了。

第十章 万事开头难
药铺买下，全家人该搬到县城去了。李公子不愿到县城去，他要留在庄园，这里清静没人打扰，他要好好读些书，以完成他那美好的理想。兰兰也不赞成都走，她说如果都走了，那庄园中的东西丢了怎么办。
“丢了就丢了。巫师走时又没交待让谁看着，管他东西丢不丢。”四爷提起巫师就有气。
李公子坚持留下，说这样也可以为巫师看庄园。
“你一个人留下，谁给你做饭呀，”兰兰深情的说，“要不我也留下吧。”
四爷就知道得有这样的结果。
自从兰兰跟着四爷到阴曹地府走了一趟，回来后她对李公子的爱完全公开了。这些日子四爷忙着进城买药铺，兰兰干脆和李公子住在了一起。四爷心里不痛快表面并没发火。四爷跑的地方多，见的也多，用四爷的话说管也没人听，干脆不管了。

四爷对李公子一百个看不上，为什么看不上，他可以振振有词说上许多。其实说穿了还是感情上的原因。他把兰兰从小养这么大怎能不亲，这说走就跟李公子走了，怎么不叫四爷对李公子反感。四爷必竟是个开通人，婚姻事只要孩子愿意，只要孩子幸福就行了。在四爷看来人和人之间就是个缘分，婚姻也是如此，选来选去，人好又能好到哪去。对李公子四爷不了解，可别人他又了解谁呢。各人有各人的命，儿女自有儿女的福。四爷劝自己想开点，话说回来，他想不开又有什么用。
白白也不愿离开庄园，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她在这里习惯了。庄园清静安宁，她想到纷繁嘈杂的尘世就害怕，怕那里的污浊会弄脏她洁白的皮毛，兰兰愿意白白留下，这样她也好有个伴，兰兰要喳喳也留下，“去那么远，”她说，“喳喳那么小，谁照料她呢。”
“有我呢，有我呢。”胡媚子说。为进城的事胡媚子兴奋极了。胡媚子和小猴子一样也好玩，别看她是个女孩子，一点也不像个安安稳稳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