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想到一个叫锈镇的地方时，你会想到什么呢？你能感觉大脑反馈的怪味和噪音吗？
锈镇就是这样。
燃烧的铁桶为瑟瑟发抖的人们提供了温暖，成堆的人类粪便像地雷一样散布在街道上。一开始你会觉得“啊，多恶心啊”，直到你意识到这里室外或室内都没厕所，然后你会觉得“啊，这是多么不可避免啊”。可你还是得用嘴呼吸。
“赏金栏在哪？”我问街上的一个女孩。她放下她的“玩具”——两颗弹壳，撞击时她嘴里发出模拟打斗的声音——抬起头来，向一条小街点了点头。我注意到她肚子上扣着一个大大的债务手铐。当我们走向那求职公告栏时，我试着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如果你想完成某件事，而不是特别关心怎么做或由谁来做，就可以把它贴在赏金栏上。这是一个连接到ECHO网的布告栏，上面显示了你能想到的各种各样的零工（虽然这些工作绝大多数是收集什么、杀死什么、或者在特定区域站一段特定的时间）。
我们在看到赏金栏之前就听到了它的存在。十几个大喊大叫的居民互相推搡着争抢当天的新工作（那些劳工都戴着债务手铐，这让推搡变得更有动力）。从他们的肩膀上看过去，我可以看到大厦值班、内脏堆积、当脚凳等工作。
“我们给他们一点时间，”我告诉萨莎。如果我们等待的时间足够长，可能还会有一些比体力劳动更危险、更有趣的工作。当前这些工作当地人似乎比我们更需要，如果还有什么活儿被一般工人认为太危险而留下的话，萨莎和我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接下。
几分钟后，人群散开了。每个劳工离开时都带着一份新工作所伴随的喜悦和恐惧——为拿到工资而高兴，为不得不处理一大堆全新的烂活而恼火。
剩下的招聘启事从想象中的贬损到现实中不可能的都有。
“哦，太好了。”萨莎没有看头顶那份职位申请就说，“这个人想要姐妹。哦，等等。算了。”她皱起眉头，好像闻到了什么臭味：“薪水根本没多少。”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能试试吗？”
“什么？”
“我想查查那个叫盖姬的女孩。只是出于好奇。”

萨莎在赏金栏的搜索引擎上搜索了盖姬的名字。屏幕上冒出了一千种不同的罪行，大部分是谋杀或协助谋杀。
“你觉得你会发现什么？”我问，“这只是一张犯罪记录。它不会列出一个超级秘密的方法来找到她什么的。”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看看赏金本身吧。”
向我们开枪那个女孩的形象闪现在屏幕上。她看上去更年轻一些，也快乐了许多。下面写着：通缉——盖姬·迪马蒂诺；罪行：非法实验，谋杀；赏金：16000000000美元。即使已经从霍洛韦那里听到了这个数字，看到这么多零仍然让我们不寒而栗。
“哦。”我说，“我猜霍洛韦没有撒谎。”
“附件里有一些视频文件。”萨莎说，“让我们看看……”
按下按钮后，赏金栏上满是模糊不清的监控录像，看起来像是一所高中的体育馆。十几个学生散布在体育馆里，尴尬地站在立体模型、试管和大块的布告板旁边，上面用记号笔潦草地写着“沙子可以吃吗？”这类问题。
“科学博览会。”萨莎说，“瞧瞧。”她指着一个学生。她看上去很年轻，但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姑娘毁掉了我们的秘藏登陆。那个秘藏猎人。她旁边似乎就是她的机器人朋友，那家伙向我们发射了一枚火箭弹。她旁边的布告板上写着：“机械化反欺凌威慑装置，又名死神小吵闹项目。”
“这是什么时候的？”我问。
“七年多一点。”

女孩盖姬手里拿着一个奖杯：第三名。她看上去很恼火。当另一个女孩带着她自己的机器人和第一名的奖杯进入画面时，她就更恼火了。那个机器人看起来就像盖奇边上的闪亮版。和伊甸五号每个街角的安保机器人几乎一模一样。
盖姬喊了一声，指着另一个女孩的机器人。“玛茜！”她吼道，然后说什么“抄袭来的混蛋机器人条子”，然后是“毒警”。
“玛茜。”萨莎喃喃道，“霍洛韦也提到了一个叫玛茜的人，不是吗？”
盖姬把拳头向空中一挥。“无政府状态永存！”她欢呼道。其他孩子和家长纷纷转向骚乱的中心。
玛茜指着盖姬嘲笑着，还拧了拧她的脸颊。
盖姬推开了玛茜。
玛茜用力地搡了一下盖姬。盖姬摔倒了，头撞在她的展示台上。血从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这时死神小吵闹抹杀了玛茜。
这十分突然、十分糟糕。死亡小吵闹原本平静地漂浮在它的创造者身边。下一秒，它伸出爪子，砍了一下，恶霸玛茜就成了……黏糊的血肉。
尖叫声、恐慌、人们四处乱跑。盖姬抓着她的辫子。“噢——不不不不不。”她朝逃散的人群喊道 ，“我不是故意的！这是个意外!它——”
监控录像结束了。
“哎呀。”萨莎说，“难怪霍洛韦那么恨她。”
“是啊。还有其他文件吗？”
萨莎浏览了一下视频。“一些谣言。很多人说她逃到了潘多拉星，追寻了一段时间的秘藏。大多是废话。”萨莎用手指在屏幕上拖动着，“还有她父亲的官方死亡证明。最近的事，说他一周前死于债务人监狱。看来是霍洛韦逼他服完盖姬的刑期。”萨莎从赏金栏上转过身来：“不过，他的死可不会让霍洛韦放过她点的。”

我点了点头。“于是她离开了，霍洛韦抓住了她的父亲，花了七年时间向他盘问情报。然后他死了，随即他的小女儿回来报仇。在这个过程中，她对我们的交易和我们获得幸福生活的唯一机会嗤之以鼻。”我咬着下唇说，“理论上是。”
萨莎眯起眼睛：“我怎么感觉你感兴趣了？”
“这只是……我不清楚。我本以为这个女孩只是个革命派、恐怖分子之类的。但如果她杀了霍洛韦的女儿……霍洛韦就真的会付钱了。她必须这么做——这桩罪行太公开了，她不可能骗过我们而不受惩罚；而且跟她关系太大了，她甚至不会介意自己的银行账户受到影响。”
“是啊。”萨莎说，“但就像你说的，160亿美元的悬赏却无人问津。你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这是萨莎最喜欢的辩论策略：向我重申我的立场，迫使我反驳。
“就是因为她是一个带着致命悬浮机器人的秘藏猎人。她在这里不可能有太多关系。任何知道她在哪的人一有机会就会出卖她。所以不管她在哪里，她都是一个人，除了那死神机器人。”
“没错。”萨莎说，“但是……我还想指出的是，我们两个人，还有一把超大的枪。”她轻拍了下我的手腕：“如果我们能这么说的话。”
“真失礼。”我说着，拍了拍我手腕上忠实的小枪。“可你没听清我的话吗？弄枪的事我们不需要担心。她是一个秘藏猎人。”
萨莎困惑地眯起眼睛，才明白我的意思。
“哇。好吧。你想溜进秘藏猎人的藏身处偷她的枪绑架她吗？这是一个非常鲁莽的想法。”
“如果运气好的话，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
“什么？”
“因为它会成功，我们会变得富有。”我澄清道，“不是因为我们会死。”
“好吧。惊人的措辞。”

我坐在地上。“听着，我知道希望不大，但我们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寻找一座秘藏，希望等我们到了那里，它会……怎么说，改变一切。把我们变成不同的人。一年的积累，一年的希望，希望那是一次一劳永逸的工作。可到了那里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死了，就在我面前。”
萨莎退缩了下：“是的，但是——”
“但是什么也没有。”我说，我的声音因努力而变得嘶哑。困惑掠过萨莎的脸，然后是担忧。我可以明显地看出，她一直如此关注自己对死亡的感受，而没有停下来看看我也受到了多么沉重的打击。这并不怪她：我一直努力不让她看到。
“我看见你死在地上，萨莎，我不会……不能再看到这种事发生了。所以我们要好好 选择。我们可以做一些无聊的零工，赚够回潘多拉星的钱，然后继续做些无聊的零工，直到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挨了一枪，再也回不来了；或者我们可以在此时此地弄到一大笔钱，然后安然退役。”
萨莎扬起眉毛：“你担心我受伤，而你的解决办法是……去和一个秘藏猎人战斗。”
“听着，我并没有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计划，但我们要么赌个千万次，要么孤注一掷。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再说了，我们以前也跟秘藏猎人打过。”
萨莎用一只手捋了捋头发，闭上了眼睛。每次她要赞同我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那么，为了得到枪支，你想怎么做？‘不入虎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错。”
“她的机器人宠物呢？我们该如何处理它？”
“我有一个计划。”我说着，拼命想要想出一个计划。
“见鬼。”萨莎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臂拉我起来，“那我们去找秘藏猎人吧。”

第八章
（菲奥娜视角）
“这会杀了我吗？”我问。
“绝对不会……可能不会。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从你脚踝上这只开始。”
萨莎坐在我的腿边，她手腕上的ECHO设备和我的债务手铐连接着几根五颜六色的电线。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电线上，试图弄清楚萨莎打算如何解开手铐，但始终没有头绪。“你凭什么肯定这样能行？”
萨莎挥了挥手，做出全宇宙通用的“不用担心”姿势：“瑞斯教了我许多黑客的技巧。如果这些东西只要你支付足够的钱就会自动打开，那么把一些1变成0，骗它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罚款应该不难。”
“你从‘瑞斯’开始就把我搞蒙了。”
萨莎抬起双手，几乎要把手铐上的电线拽出来。“那你要我把这些留着吗？我当然可以留着它们，让你试着右边负重一百磅和秘藏猎人战斗。”
我站了起来。这太愚蠢了。“也许你就应该这么做。安保机器人说，如果你试图取下它们，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萨莎紧紧抓住我的脚踝。不管她在做什么，都快接近完成了。“每个人都有话可说。”
“哇噢。”我说，“你应该把这句话印在T恤上。”
如果手铐没发出哔哔声，我们可能会一直这样拌嘴下去。哔哔声很快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尖锐，手铐开始在我的脚踝上振动。
“呃？”我说。
“没事。”萨莎道。
“20秒后引爆。”手铐上显示。
“萨莎！”
“我知道！只要让我——”
“15——”
萨莎输入得更快了。手铐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快要爆裂了。
“10——”
“如果我没活下来，你就打给雅典娜，然后——”
“闭嘴！我马上就好！”
“5——”
手铐猛地打开了。萨莎一把抓住，扔到了小巷里。“快走！”她喊着，把我推到一个垃圾箱后面。我不理解她的恐慌——手铐比普通手雷大不了多少。它的爆发力不可能——
整个世界都被巨响和火焰染白了。

冲击波击中我们时，我的肋骨吱嘎作响，心脏在胸腔里几乎要液化了。我除了一声尖锐的震响之外，什么也听不见，整个身体感觉好像直接踏入了烤箱。碎片像雨点般从天而降，持续了几分钟。当混乱终于结束后，我耳边的震响被远处旁观者的怒吼声所取代。我惊恐地看着萨莎。
“太可怕了。”我说，“我们不要再这样做了。”
“同意。等我把这个从脖子上拿下来。”她说着，伸手去摸她的手铐。
我抓住她的手：“不，你绝对不行。”
“我搞明白了！黑入很简单，下次我不会这么急功近利了。”
“你有多肯定？以0到100表示。”
“大概……嗯~”
“你并不是百分百肯定。”
萨莎瞪了我一眼，所有的妹妹在认为姐姐刚刚说了一些愚蠢的话时都会这么做。“菲，这是我的脖子。”
“我是你的姐姐，所以我要对这脖子负责。”
“我早就不是十二岁了。”她翻着白眼说。
“是啊，你活这些年还不是多亏了我。”我一直顶着她的嘲弄说话，不想给她让我闭嘴的机会，“别再摆弄手铐了。我们得找到盖姬。”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伊甸五号债务人监狱的接待员比我想象的更和蔼些。她瞥了我一眼，问道：“你想要和我们一起吗？”
“哦，不。我只是戴了两个手铐。我很快就会把它们摘下来。”
“啊，祝福你顺心。”她拍拍我的手说。她是一个秃顶的女人，脸上有一道伤疤，两只手腕上各戴着一个债务手铐。她给它们涂上了鲜花的颜色，还在上面画上了小猫的脸。它很可爱，不过是以一种悲哀的方式。
“如果你改变主意，那我们还有地方。至少在这里我们能供你一日三餐。你只是不能离开，直到手铐被解开。”
“不，我们不需要进去。”我说，“我只是对这里以前的一个囚犯感到好奇。听说过迪马蒂诺这个姓吗？”
“我们不能透露犯人的任何信息。”
这个我有的是招数应对。用我的智慧让人们交出他们不想交出的东西，比如钱和情报。
如果我能找到盖姬父亲的尸体被送到了哪里，我想我就能找到盖姬本人。毕竟，她不远万里回到了自己的母星，很有可能想在这里见到或埋葬她的父亲。跟着尸体，就能找到那个女孩。
我低头看了一眼对方的名牌——劳蕾尔，监狱看守。一棵充满复杂可能性的树，一个选择会放大其中一条分支，同时砍掉所有其他的分支。
就像我经常在这样的时刻做的那样，我让我头脑中的微小声音决定走哪条路。它的声音不太连贯，但很少让我误入歧途。
（以下为选择支）
1.施展魅力
2.买通她
3.询问她的经济状况
4.沉默

1.施展魅力
“劳蕾尔。我能叫你劳蕾尔吗？”
“哦。”劳雷尔说，“如果你这么叫，我会很高兴的。”
“劳蕾尔，我不想用细节来困扰你，但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正在逍遥法外。如果我能找到迪马蒂诺先生的尸体在哪，就可以把她从街上除掉，让大家变得更安全。你看，我是一个秘藏猎人，保护人民就是我的工作。”
“我还以为秘藏猎人会杀死所有侧眼看他们的家伙呢。”
我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是有些，但我不是。我是个好人。”
“我们很好。”萨莎证实道，“我们只杀坏人。”
“这听起来很主观。”
“我-这-是啊。”萨莎结结巴巴地说，“但在这起事件中，我们正在追捕的人杀死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噢。这太可悲了。”
我身体前倾：“确实。现在我问你，劳蕾尔，你会帮我吗？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信息，帮我把凶手绳之以法？”
劳蕾尔的脸色柔和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2.买通她
“当然。”我说，“我并不指望你免费交出机密信息。”
“当然。”萨莎同意道。
“我很乐意跟你来一次有价值的交换。”
“好吧。”劳蕾尔耸耸肩。“我可以接受贿赂。你有什么？”
我盯着她。天啊，我有什么？除了手腕的小枪还有一小把备用子弹外，我的口袋里空无一物。不过，我以前从来没有因此而放弃过。
“有什么我没有的，劳蕾尔？我可以给你弄到签名——或者如果你幸运的话，还能和找到旅行者秘藏的两个秘藏猎人合影呢。”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萨莎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哇哦，劳蕾尔。哇，那是个非常危险的秘藏，有只很大很大的怪物——”
劳蕾尔指着我：“我喜欢你的帽子。”
我抓住劳蕾尔的食指，轻轻地推开它：“这不是用来交易的。
“菲，她喜欢你的帽子。”萨莎说。
“我也是。所以我才戴着它。”
“你想交易，她就告诉了你她想交易什么。”
“我不想再要这顶帽子了。”劳蕾尔挥了挥手说，“太小题大作了。”
“她想要这顶帽子，菲奥娜。”萨莎说。
“我不想要那顶帽子。”劳雷尔说，“我要钱。”
我对劳蕾尔说：“你真会讨价还价，太太。那我就直说吧。我们要找的人，名字叫盖姬，她的人头悬赏160亿美元。”
“哦。”劳蕾尔说，“好极了。”
“如果你的线索能帮我们抓住她，你就有资格得到一些奖励。百分之一…怎么样。”
“唔~”劳雷尔说，“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3.询问她的经济状况
“就像我说的，我不能透露任何关于过去或现在囚犯的信息。”
我靠在前台，摆出“我们都在一边”的笑容：“当然。你知道，我也知道，但楼上的人呢？那些给我们强加债务的人呢？他们不知道我们在经历什么。”
“我不明白。”她仍然微笑着说。
“劳蕾尔。”我说，人们喜欢听到别人重复自己的名字，"你戴手铐多久了，劳蕾尔？"
“从上学开始，所以……大约十二年吧？”
“十二年。我才戴了几个小时。我无法想象十二年后它们会有多令人恼火。”
“很多！”
萨莎插了进来：“但是，我得说，给你戴上手铐的银行。他们会给你送乳液对吧？还有绷带。这些东西都有助于改善情况。对吗？”
劳蕾尔困惑地摇了摇头。
“他们没有？”萨莎假装愤怒地问，“这……劳蕾尔，这太荒谬了。”
“是吗？”
萨莎点了点头：“是的。”
“是的。”我表示同意，“我们戴上这些手铐都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你也有学生贷款？”
“不，劳蕾尔。我们戴上手铐是因为我们玩了他们的游戏。我们按规则行事——他们不必遵守的规则。”
“他们当然不必。”萨莎说。
“那些规则对富人来说，不过是空话。但对我们来说呢？它们就像这个监狱的铁栏在大家伙的拇指下被压扁了一样结实，劳蕾尔。”
“它们是指监狱的栅栏还是大拇指？这是一个复杂的比喻。”
“它们……别在意。劳蕾尔，重点是，我们这样的人必须团结起来对抗他们那样的人。有时这意味着大规模的叛乱。有时候是指小一点的，比如泄露他们不想让你泄露的信息。你说呢，劳蕾尔？”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4.沉默
我默默地盯着劳蕾尔。
她平静地对我微笑。
我继续盯着看。这是最神秘和最具说服力的艺术：沉默疗法。通过不加说明地持续瞪视劳蕾尔，她会试图用什么东西来填补这个消极的空间——任何可以避免尴尬的东西。
萨莎也僵在原地。最微小的动作、最细小的声响，都能打破我精心营造出来，让劳蕾尔陷入的那种令人不适的沉默。
“哦。”劳蕾尔说，“这还不错，只是享受安静。可你知道，谈话都是来来回回的，每个人都想表达自己的观点。就像一场比赛。但是这样也很好，我可以这样坐一会儿。”
她真这么做了。
四十五分钟过去了。
她只是……平静地对我们微笑。用心地深呼吸，享受这宁静。
太可怕了。
萨莎先垮了。
"天哪，你能告诉我们你把迪马蒂诺的尸体送去哪了吗？"
“噢。我还以为我们能休息片刻呢。”
“是的。”我说，“这很好。但我们真的很想知道可怜的迪马蒂诺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不行。”劳蕾尔说。
“但，”萨莎说，“但是这一切……我们有那么一瞬间，就好像经历了四个瞬间中的一个。”
劳蕾尔噘起嘴唇，似乎是发自内心地同情：“我知道。但我只有这份工作了，女士。如果我帮了你，你的手铐就会更重了。”
哦，原来是这样。很多事情我都能说通，但显然我无法说服别人不要害怕他们的老板。
“我明白了。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劳蕾尔。”
萨莎朝门口走去。
“我们总是可以问问锈镇的随便什么人。一定有人看到一个红发女孩和一个安保机器人杀手男友在一起。”
“哦！你在找她？”劳蕾尔插嘴说。
萨莎和我转回了身。
“她几天前来过，问的关于迪马蒂诺先生的问题几乎是一样的。小辫子姑娘和她生锈的朋友。”
“而你——”我脸颊抽搐了下，“——你觉得这不值得告诉我们吗？”
劳蕾尔耸了耸肩，她的债务手铐放到桌上叮当作响。
“劳蕾尔。”萨莎说，“你知道这个女孩和她的机器人去哪儿了吗？”
“哦，当然。她问我她爸爸的尸体在哪里，我告诉她我不能说，所以她的机器人想要恐吓我。她阻止机器人伤害我，告诉我如果我改变主意，决定帮她为她爸爸报仇，就只需要去破伤风荒野找她。然后她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哦，这很简单。你用你的魅力征服了我！/160亿美元的1%对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阶级的团结。你说服了我。一个没戴手铐的女孩叫我不要帮一个戴手铐的女孩？不成。你还经常叫我的名字，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很享受那种沉默。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在精神上是相通的。”
我点点头，伸出手。“劳蕾尔，很高兴我们认识了。”
“噢，真糟糕。”她说，“我有同感。”
“嘿。”萨莎指着手腕上的ECHO设备说，“我找到破伤风荒野了。”
数字屏幕上显示的可能是由安保机器人拍摄的航拍照片，上面描绘了一片由生锈的金属和破碎的混凝土构成的荒地。这里曾经是一个社区，直到高层决定把它作为墓地更好。它和锈镇的另一头连在一起，就像疖子上的一个疙瘩。

“ECHO网上说这个地方以前是中产的。”萨莎说，
“中产？”
“介于锈镇人和富人之间。那些开始赚大钱的穷人。”
“他们为什么要拆掉它？”我问。
“我不知道。也许精英们不想让中层有任何想法。‘呆在你的车道上’之类。”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并没有不知所措。我以前和秘藏猎人打过，还干掉了几十个异星守护者。我是一个坏蛋。我可以做到。
而且我可以一个人做。
“是啊。”我说，“在这儿等着。我得确保劳蕾尔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在这里。看看照片里有没有适合藏身的地方——盖姬可能藏身的地方。”
“已经在找了。”她点了点头，继续用我从小就羡慕的专注和智慧仔细观察那些照片。在关键时刻，她总是比我聪明。这是所有哥哥姐姐的一个大秘密：我们知道自己并不真的配得上被赋予的那一点点权力。在我的一生中，我经历过很多伟大的骗局，但最伟大的一个——我还在做的这个——是让萨莎相信我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这一点我最清楚。我会保证她的安全。与此同时，我继续把她拉进大计划、小巷斗殴和高速追逐中，直到有一天她手里拿着雷管跑进了爆炸区。
这一次会有所不同。这次我真会保证她的安全。
“劳蕾尔。”我低声说。“我确实想要接受你的提议。”
“哦？什么意思？”
“这是我妹妹。我认为债务人监狱对她来说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确定吗？她只有一个手铐在脖子上。通常情况下，人们直到身上的负担无法再工作时才会来这。”
“我确定，劳蕾尔。所以，无论我们如何开始这一手续，我都希望现在就开始。”
“我没意见。”劳蕾尔耸耸肩说，“让我把护卫队叫来。”
她按了桌子上的一个蓝色按钮。她身后的铁栅栏门砰地一声打开，两个安保机器人伸着胳膊冲了进来。
萨莎从她的ECHO设备抬起头来。“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应该是没能摆出扑克脸。当她看着我的眼睛时，她的表情灰暗了下去。她很清楚我做了什么。
“不。”安保机器人们架起她的肩膀时，她说，“你这个笨蛋，你会送命的！”
“那我们就扯平了。”我说。
“你这个愚蠢的傻鸟——”
安保机器人带她穿过铁门，门在他们身后砰地关上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如释重负。萨莎安全了。我要做的就是把盖姬带来，用赏金还清萨莎的债务。
再简单不过了。

第九章
（菲奥娜视角）
找到盖姬在破伤风荒野的藏身之处并不难。大部分荒野都是建筑弹片的布雷区，几乎没有几堵墙还矗立着。只有两栋建筑还屹立在周围的废墟中：一座是全息剧院，而在荒地的另一边，似乎是一家野蔷薇果汁吧的遗迹。从好的方面来说，这意味着她只有两个可能的藏身之处；不利的一面是，我必须穿越大片危险的地形才能到达任何一处。
太阳低垂着，把天空染成了焦橙色。它没有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更美丽，而是让参差不齐的废墟沐浴在一种病态的红色中，把荒野变成了一个敞开的大伤口，伊甸五号脸上的一道伤口，它的外壳被以如此猛烈和迅速地切开，永远无法完全愈合。
我刚迈出进入荒野的第一步，我的脚就差点被一根钢筋刺穿。前面是一片碎玻璃和缠结的金属线。每隔几步，地上就有动物的骨头。荒野是痛苦和金属的海洋，露出尖锐的边缘，除了几小块孤岛般的平地，倒塌的混凝土看起来不像休息的地方，更像是适合你在穿越锈蚀金属之海的旅途中流血而死的安息之地。
当我扫视着这一片苦痛的荒原时，我对于把萨莎扔进监狱的少许内疚也消散了。她肯定和我一样，不喜欢在这钢筋丛林里爬来爬去。
我意识到对于那个姑娘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藏身之处。有一个悬浮机器人可以把她抬起来远离瓦砾。
全息剧场更近了。三面墙依然挺立着，屋顶坍塌的角度正好，给挤在下面的人提供了一个像样的避难所。我决定先去那里看看。
我躲在一个倒塌、破损的霓虹灯招牌后面，看着老旧的剧院。有十分钟，什么也没进，什么也没出。如果我有个兄弟，我至少可能会让他们在周围巡逻，所以要么这不是盖姬的藏身处，要么她不想让她的玩具被人从外面看到。当然，又或者劳蕾尔的情报是垃圾，他们几天前就离开荒野了。
追猎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困难得多。相比之下，追寻秘藏还是简单的。你只要找到线索，跟着那条线索走，努力不让自己死在路上。没有太多的不确定。可这个呢？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说法，跟踪一个人穿过一片污秽的荒地？
我不能确定盖姬是在剧院里准备出去，还是在外面的某个地方准备回来，还是在荒野另一端的果汁吧，还是只是在里面睡觉。
我希望她是在睡觉。
我匍匐前行，缓慢而有条不紊。碎玻璃划破了我外套的袖子。我手腕上的重量我每次移动都要花双倍的力气，但随着我的爬行，倒塌的剧院离我越来越近。
雅典娜会怎么想呢？她可能是历史上最伟大的秘藏猎人——或者至少是最致命的。你可能听说过秘藏猎人走进一个城镇，要么炸掉所有动的东西，要么捡走所有动的东西，但雅典娜不是这样的。她曾经跟我说过，她是赤矛军团的刺客。“百分之九十五是等待。”她说，“百分之五是战斗。”雅典娜很聪明。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潜伏，知道如何把糟糕的情况变成自己的优势。
我不是那种会祈祷的人，但在那一刻，当我穿过生锈的钉子和有毒的石膏板向一个可能的敌人藏身处爬去时，我想到了向雅典娜祈祷。当然，我毫不怀疑，假如她真的在那里，她会说“和萨莎分开是一个战术错误”或者“你爬行的姿势是错误的”，或者“谢谢你帮我修复和我女朋友的关系，我非常感激。你今天看起来很漂亮，菲奥娜。这个赞美来自我这个秘藏猎人，意义重大。”
梦谁都可以做。

我到了剧院，跳进了一个阴暗的壁龛。轻松的部分结束了，现在我得去做最难的部分。
石膏板散射的光线从腐朽墙壁上的洞和裂缝里射进来，这是这个地方唯一的照明。阴影太暗了，我可以从一个影子溜到另一个影子，而不用担心暴露自己。但任何人都可能躲在黑暗中，直到我直接撞到他们才会知道。在我继续深入楼内时，我的心突突狂跳不止。
主剧院的礼堂几乎完好无损。荧屏所在的那面墙已经完全倒塌了。事实上，礼堂现在变成了一座大厅，展示了破伤风荒野本身：200把椅子，都朝着一堵敞开的墙和一片让你想快点去洗澡的景色。
去逐排椅子搜寻盖姬要花很长时间，所以我想我应该把这个房间留到最后一个探索。西墙上的一个牌子上写着小吃店的广告，就在两扇倒塌的门后面。我蹑手蹑脚地朝那儿走去，傻乎乎地希望在废墟中也许还有一些保存完好的糖果棒，或者有个通缉犯。
结果两者都找到了。
想象一下一个普通的小吃店。透明的塑料盒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甜食。满桶的碎牛排上涂满了油脂。喷涌而出的果汁会让你的尿液变成喜庆的颜色。
现在把所有能吃的都换成枪。
有人匆忙地把小吃店改成了军械库。在我期待看到酸甜片的地方，有一把双管猎枪。本来应该有糖火箭的地方，现在有了真正的火箭弹。这里有足够的武器来征服一个小星球。盖姬把“小吃”改成了“小吃几枪”。
我无意中就发现了“异犬巢穴潜行者”战术的关键：进入目标的军械库，用他们自己的武器抵挡他们。自从走进剧院以来，我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很有可能盖姬和那机器人都出去了。他们身上可能带了多少枪？三把？四把？
与此同时，我手边就有一个合适的武器库：一把火箭筒、两支猎枪、一支狙击步枪、四把手枪、一支突击步枪，还有一捆手榴弹。
是伏击的时候了。
我闭上眼睛：仔细想想，看到不同的可能性，就像雅典娜教你的那样。

如果盖姬和她的机器人出去了，就很有可能是在执行某种侦察任务：盖姬可能想再找到霍洛韦伯爵夫人，自从上次遇袭后，霍洛韦伯爵夫人就加强了安全措施。这意味着盖姬和她的机器人回来时很可能弹药不足。也就是说他们回到藏身处后的第一步，就是来这里补充弹药。
我会“给”他们弹药。
所以：寻找入口。我不能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会像我一样进来这里，所以我检查了房间的其他地方，发现了一个额外的门，通向原本是街道的地方。两种进出方式。我得选一个看。
通往街道的门半塌了，这意味着她爬进来时会发出声音。我可以瞄准另一扇门——那扇通向礼堂的门，如果我听到什么声音，再转向临街的门。
我把手榴弹藏在街口附近的废墟下。一枚火箭可能无法摧毁机器人……但是一枚火箭和六枚手榴弹同时爆炸？这基本上就能搞定了。
我抓起火箭筒，举了起来。
“嗯——。”我说，因为这东西真他妈重。“哈——。”我接着说，因为手腕上的重量让我更难举起它。“成啦。”我最后道，终于把这该死的东西放在肩上。
所以，A计划：如果机器人先进门，就把它炸成碎片。然后放下火箭筒，拿起突击步枪开始挥洒。
B计划：如果盖姬先进门，就等着看机器人会不会跟着她进来。如果是，参照A计划。如果不是，就等到她足够深入房间，平静地给她下最后通牒：把她的武器扔给我，并召回机器人，否则就死。
B-2计划：如果她拒绝，就炸了她。一想到要杀人，我就不太兴奋，但这是为了萨莎——致命的武力必须摆在台面上。虽然不是首选的交付方式，但一大袋残躯仍然可以通过DNA匹配而获取赏金。
我透过火箭筒的瞄准器看过去，世界变成了红白相间。瞄准器里压缩着一片模糊的天地。此事只有几种可能的结局。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的胃隐隐作痛。我的手指挠了挠火箭筒上的发射按钮。
我准备好了。
（盖姬通过话筒，把她的话发送给粉丝团：“死神小吵闹有热成像。我20分钟前就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