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段:
从博士手上接过一包饼干,我也找了个箱子坐下,一边吃着饼干,我一边把手电筒立在两人之间,让手电筒的光照亮这个房间。博士坐下,看着我,有点带着歉意地开口:“抱歉,让你陪我在这里耽误了你的巡逻。”
“没有的事,博士,我的搭档也在巡逻,他可以替我把我的那一份干了,一个晚上而已。”
“我不是很熟悉每一个干员,所以你的代号能告诉我一下吗,这样称呼起来也方便一些。”
“■■■,博士。”
“就是那个维多利亚很出名的...?”
“是的,就是那个。我祖父在我小时候喜欢给我讲很多传说故事,不论这个故事是不是恐怖的,适不适合一个小孩子听。”
“这样的话我反而有点印象,因为有几次我听回来汇报任务的干员提起过你的代号,他们说你的战斗...挺有风格的...好像是这么说的。”
“我只是个辅助干员,博士,调试调试机器信号什么的,因为在哥伦比亚读大学的时候我就是学的这个。”我倒了几个饼干在手心,然后把它们扔进嘴里嚼碎咽下,挺好吃的,比我平日里从搭档那里搞来的还要好吃。“您的记忆力很厉害,我确信我和您没有太多像这样的直接接触...”我开口,把话题扔给博士:“不过听阿米娅当初的通知里面说,您失忆过?”
“啊,是的,让你见笑了。”博士露出苦涩的神情:“我脑海里所拥有的记忆,只有这几年而已,大概正是因为这些,大脑才有多余的地方存放各种各样的记忆,所以才显得记性很好吧。”
“没有的事,博士,嘲笑您这种事情正常人都做不出来。而且我自己本人也有过失忆,我能理解脑子里明明有些什么却找不回来有多难受。”
“你也失忆过?”
“比您稍微强点,不是全部失忆,就损失过一段时间的记忆,几个月的样子,等我回过神来大概就在罗德岛上了。好在本事没丢,除了脑袋上有一块源石结晶之外身体也没什么大碍,还能发光发热。”
“嗯...我猜你那段时间很迷茫。”
“正解,严格意义上现在也是,不过您还有能读心的本事?”
“没有。只是从我个人出发而已,丧失记忆,睁开双眼,眼前是从前或许认识,但是眼下完全不熟悉的人,来到一个曾经你在这里待过很长时间,未来也会,但你就是不了解的地方。她们和你说这个办公室你待过很长的时间,你曾经很熟悉,但是等我连档案纸在哪里都找了十多分钟之后我才切实体会到失忆的感觉,迷茫,无助,脑子里的东西用不到,却也不能真的全都抛弃。”
我那个时候脑海里又想起了祖父的问题,而眼下大概是两道如此的灵魂相遇。
于是我打起精神,重新看向博士,看向他的脸。我这个时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带着明显的黑眼圈,清瘦的脸庞鲜有血色。不知为何,我竟然感到一丝凄惨。他失忆了,对过去的诸多事情一概不知,却还是肩负起很多的责任,和我这样他不熟悉不认识的人打交道,想办法去处理各种各样的矛盾,指挥各个队伍去解决各式各样的冲突。
我咽了咽口水,于是我问博士:这样的时候,失忆而迷茫的人要怎样去重新掌握他的生活呢?
博士想了想,又撕开一包零食袋子:“首先的话,大概是接受现状吧。”
“接受现状?”
“对。接受现状,毕竟不能为了已经想不起来的记忆沮丧,而是要想办法让自己适应当下。毕竟我们总不能去期待别人和新的环境去适应,去迁就我们。”博士伸了个懒腰:“其实适应过后,还挺习惯的?毕竟大概我失忆之前做这些事情,已经有了肌肉记忆啥的...开玩笑的。我在石棺里躺了那么久,肌肉记忆大概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那过去的记忆呢...您就甘心接受现状?”
“接受现状又不是无所作为。当下我只是...找不到办法去恢复我的记忆,但是我确实是在积极地去寻找了。嗯,虽然不知道把记忆找回来是好是坏,而且眼下还是挺忙的,所以大概也没有太多时间真的去寻找。”
说到这里,博士顿了顿,然后继续开口:“无论如何,总不能丢失了记忆的我就不是我了。我把这看做是第二次机会,类似于重来一次,但是又有很多东西成为了既定内容,无法改变,怎么说呢...算是一种挺新奇的体验吧。”
“就像死过一次?”我眨眨眼,问。
“那样说有点太严重...人毕竟还是活的。记忆和物品一样,或者说失忆其实就是记忆这件物品丢失掉了,只是把它找回来会难一些就是。可是要是一个人失忆了,就因此真的说不想要过去的记忆了,也不对未来感到兴趣,就是在当下的迷茫里度过每一天,这样的话要说死过一次倒也没错。”
我记得我当年对祖父的回答似乎和当下截然相反,年幼的我认为记忆的丧失,人就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了。所以那些事情应当是另一个人去思考的事情,和自己没关系。
现在想来,祖父会感到失望大概也是正常的。
我说过,我的祖父就是他自己提出的问题当中的那个人,他当年在战场上失忆,一个人流落到这里,重新开始了他的生活,生养了我的父亲,也养育了幼年的我。祖父有没有寻回记忆我确实不怎么清楚了,但是我想大概有吧,不然他就不会这样问我那个问题,而后对我这个错误的回答感到失望了。
眼下也是,我想博士的回答才是祖父当年那个问题的答案,不是说我的回答不是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恰好是祖父的立场上的正确答案罢了。
很绕嘴,但是就是这么个理。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博士,不是说我先前对博士不感兴趣,我只是说眼下我似乎和博士产生了些许的共鸣,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不过无论如何,我倒是迫切地想知道更多关于博士的故事,不过这个想法没有实现,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博士和我聊天花了太长时间,凯尔希医生迟迟没有在办公室周围的监控里看到,所以顺着监控里博士的录像一路找了过来吧。
凯尔希医生推开门的那一刻,博士真的是浑身一抖。
眼下博士似乎也没有办法再去找理由搪塞凯尔希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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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我的搭档照例来找我商量建立关于博士的电台的事情,我这次没有拒绝他,答应了他的提议,帮他调试机器,收集情报什么的,前提是他要心甘情愿地给我供应零食。
即便如此,他也带着一张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脸打量了我好久,还是挺让人心烦的。
所以很多人认为我会陪我的搭档进行这个电台的原因是因为我妥协于他的零食报酬,实际上这只是第二个原因罢了,真正的原因大概还是我也想更加了解博士一些吧。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