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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仙儿回到家中,远远地瞧见游龙生已迎了上来,游龙生见林仙儿脸色阴沉,他心中明白,忙道:“你爹出了一点岔子,但他已经平安回来了,也没被人盯上,你呢,你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林仙儿哼了一声,道:“他差点捅出大漏子,若被丘独追上,一切便全都白费了!”关于她救了丘独的事却没向游龙生提起。
游龙生道:“还好咱们运气不错,可是你爹带回来消息,那姓陈的虽然几近崩溃,但依然不肯屈服,并没在指定的地点留下那东西,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林仙儿娇艳的脸上陡然浮现一丝杀气,冷冷地道:“那咱们只好向她的宝贝女儿下手,看他能硬撑到几时!”
游龙生看着她冷酷无情的眼神,忽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地了解过眼前这如同迷雾一般的女子,心中不禁也是一寒,眼光低垂,不敢再去瞧她眼神。
9
百晓生回到陆府,心鉴大师告诉了他离去之后的情形。百晓生暗叹一口气,他实在没想到这“梅花盗”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却又如此神出鬼没:乘心鉴大师值守通宵,刚刚去休息,而他又到林宅查探之时,“梅花盗”竟然再探陆府,又掳走加害了一名使女!陆府占地广阔,府内花园楼台甚多,使女所住又甚是分散,吴雨等人其时正在府内各处巡查,只听到一声短促的呼救声,赶到小兰的房间时,却只见到房间后壁破了个大洞,连梅花盗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心鉴叹了口气,道:“吴施主三位亲眼目睹丘独在被害的小兰尸身旁,先生,你怎么断定此事跟丘独无关?”
吴雨等人适才回来报告与丘独所遇之事后,便一直不大服气百晓生的推断,只是碍于百晓生名气,方才隐忍不提,这时也道:“在下三人也猜想不通,还请先生为我等解惑。”
百晓生道:“不知诸位注意到没有,这次遇害的小兰和前几位遇害的少女情形有一点不同。”
吴雨道:“怎么?”
百晓生道:“我也是心中猜测,尚要与仵作验尸结果应证。刚才我与杜捕头带人赶到后山瀑布,丘独已然不见踪影,小兰的尸身尚在那里,我请杜捕头命仵作火速验尸,这时候结果只怕也快出来了。”
正在这时,忽见杜威满头大汗地走进大门,向众人走来。远远地便道:“先生,验尸的结果出来了,果如先生如料!”
百晓生点点头,道:“杜捕头,你将结果向大家说一说罢。”
杜威道:“小兰致死的原因仍是被一枚梅花镖射中心脏而死,但小兰尸体和那几位被害的少女却有些不同,小兰身上的衣衫虽然凌乱,但尚算完整,而且最重要的是,前几位遇害的少女身体都曾被那色魔侵犯,小兰却仍是处子之身!”
众人心中大震,吴雨最沉不住气,抢道:“那是为什么?”
百晓生道:“三位追查梅花盗踪迹,无意中遇见丘独时,他的身上可背负着小兰的尸体?”
吴雨摇了摇头,道:“我们见丘独鬼鬼崇崇,又展开身法在山野间奔驰,因此疑心他与小兰被掳之事有关,这才追了上去。但我们虽然没有亲见他挟持小兰,但他似是早已知晓小兰的尸体藏在那里,直奔后山瀑布而去,我们赶到时,正见他俯身在小兰面前,手中沾满鲜血,他若不是梅花盗,又怎能如此巧法,一找便找到小兰的尸体?”
心鉴大师宣了声佛号,道:“阿弥佗佛,吴施主说得有理。”
百晓生摇了摇头,道:“不然,大和尚,丘独若是梅花盗,他从陆府掳走小兰到吴少侠三位去追查他行踪之间的时间相差不远,吴少侠他们发现他行踪时,按理他应该将小兰的尸体带在一起,又或者他已选定地点将小兰尸体遗弃,这两种情况皆有可能,但他偏偏将小兰的尸体遗弃之后,却又折回到弃尸的现场,这不但于理不合,而且从时间上看,丘独弃尸再折回也赶不及。”
心鉴点了点头,道:“先生言之有理。但吴少侠适才所说的丘独直奔后山瀑布,似是早已知晓小兰被害的地点一事却也言之成理,这可叫人好生迷惑。”
吴雨得少林七老之一的心鉴称赞,很是得意,又道:“心鉴大师说得不错,先生,你适才所说的仵作验尸结果和证明丘独清白又有什么关系?”
百晓生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小兰得保清白便是与丘独有关,上次我在荒宅与杜捕头发生误会时,丘独也在,他知道这桩案子是梅花盗所做,便跃跃欲试,想要破了此案,这些日子想必他也在明查暗访。梅花盗从陆府掳走小兰之后,想是被他撞见,是以惊慌不已,赶快溜走,丘独紧紧追赶,正好被追出来的吴少侠三位看到,因此跟在丘独身后追了上去。几位见到丘独直奔后山瀑布,原因也许不是因为他知道小兰的尸身在哪儿,而是他一直紧紧地跟在梅花盗的身后,梅花盗见难以摆脱他,这才将小兰杀害,弃尸在后山瀑布,自行逃走,这想必便是小兰得保清白的原因,至于几位见到丘独俯身在小兰身前,说不定便是丘独试图要救小兰的性命。”
这分析大有道理,吴雨等人不禁点头,陈湘却哼了一声,尖声道:“那他为什么不向我们解释?”
百晓生叹了口气,道:“这人十分傲气,何况这事本极难解释,想必丘独是迫不得已,这才与三位动起手来。”
吴雨和徐子亭想起丘独果然说过并非自己所做,但自己先入为主,加上一心盼望杀了青魔手扬名立万,这才妄下杀手,伤了丘独,脸上不禁都是一红。
心鉴大师神色凝重,道:“先生说得不错,咱们昼夜值守,便是伊哭本人也决计无法这般神出鬼没地出入陆府,丘独一身武功既是授至伊哭,自然也做不到这一点。这梅花盗出入陆府如入无人之境,将咱们视若无物,一身神功实是可畏可怖,应该另有其人才对!”
众人想到梅花盗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心中都不禁十分沉重。
心鉴道:“唉,这梅花盗果然名不虚传,他害了这许多人命,咱们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束手无策!不知先生去那荒宅查探,可有什么线索?”
百晓生将去荒宅查探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心鉴等人听到藏剑山庄的少主游龙生居然也出现在这边城小镇时,都不禁一震,心鉴沉吟道:“游龙生出身名门,武功颇是不弱,他年少多金,为何会出现在这边城小镇?偏偏又这么巧会租下梅花盗出没的荒宅,此事实是大有可疑。依先生看来,会不会游龙生和那少女与梅花盗有牵连?”
百晓生道:“此事是有可疑,但我请杜捕头到那所荒宅的主人处查过,游龙生与林仙儿早在十余日前便与他订下了租契,倒也无法证明他们是特意租下那荒宅,好替梅花盗掩盖证据。”
心鉴点了点头,道:“咱们既无证据,自然不能凭空冤枉好人,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是否请杜捕头派人远远地监视他们行踪?”
杜威正要答应,忽听徐子亭大声道:“心鉴大师,不用派人监视游龙生,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到这边城小镇来。”
众人一震,有些惊诧地看着徐子亭,徐子亭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得与秘闻的暧昧微笑,慢慢道:“几个月前,在下凑巧得知了一桩江湖逸闻,那便是关于藏剑山庄少庄主游龙生的。游少庄主自小由藏龙老人替他定下了一门亲事,折梅山庄的方大小姐与他可说是门当户对,这两家联姻,不知羡煞了多少江湖儿郎。只可惜偏偏游大少爷竟恋上了一名貌若天仙的无名少女,在佳期临近时偷了藏龙山庄的两把镇庄宝剑鱼肠剑和夺情剑,不辞而别,与那少女私奔了。此事气得藏龙老人在老友面前丢尽脸面,盛怒之下,派了人四处寻找游少爷,想要抓他回去成亲。游少爷却至情至性,宁死不肯负了那少女,不但抗父命不遵,而且还将藏龙老人派出捉他回去的忠心耿耿的死士刺死了两名,重伤数名,之后便不知所踪,藏龙老人一气之下,呕血卧病在床,听说他缠绵病榻数月,只怕已快行将就木。”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百晓生和藏龙老人本有一面之缘,这时也不禁暗自嗟叹,心鉴宣了一声佛号,道:“原来游公子来到此处是为了逃婚,与梅花盗并不相干。”
正在此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吵吵杂杂的喧闹声,众人吃了一惊,推门出去,却见庭院内一片混乱,所有的使女丫鬟都被集中在了一起,陆府的管家正在指挥下人依次向她们发放银两。陆员外失魂落魄,便似老了十几岁一般。
百晓生和心鉴等人隐约明白他的用意,不禁心情沉重地看着他。
这时候,管家走了上来,胡乱行了个礼,低声道:“老爷,被害的小兰父亲来了,请老爷定夺赏赐多少银两抚恤?”
陆员外哑声道:“小兰父亲一手残疾,母亲神智不清,还有个弟弟只有几岁,全家全靠小兰的月银过活,如今……如今……,唉,赏五百两银子罢!”
说到这里,语音已是悲愤不已!
陆员外瞧见百晓生等人,迎了上来,哑声道:“老夫已经下令遣散所有侍女,以免她们留在府里徒遭不幸。”
百晓生默默地看着他,眼神十分复杂,陆员外与他眼光相接,却又低头避开。心鉴叹道:“梅花盗是冲着陆府而来,将这些侍女分散送回家,也许正是最好的保护她们的办法。”吴雨等人心知是理,但人人心中却犹如梗了一块大石一般,既恨自己无用,又恨那“梅花盗”凶残狡诈。
杜威瞧着眼前的一切,不禁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恨恨地道:“梅花盗凶残成性,咱们定当将他缉拿归案,告慰这么多无辜死难之人!”
心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大伙儿不须泄气,梅花盗虽然可怕,但他终究也是人,陆员外已遣散使女,咱们要保护的只有陆小姐一人,力量已是大大集中,梅花盗若就此收手便罢,若是不知死活,胆敢再次前来,咱们竭尽所能,定当为武林铲除这个大祸害!”
陆员外目泛泪光,强打精神团团施了一礼,欲待道谢,却已哽咽说不出话来,他虽是感激无已,但神色却是绝望沮丧,似乎并不相信自己能逃过这场大劫。
百晓生看了陆员外一眼,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
心鉴等人岂有不明他心意之理,但梅花盗如此神出鬼没,连自己内心深处,也殊无把握能护陆府周全,心中也不禁暗叹。
陆小姐闺房在后花园一处小楼,当下便由心鉴大师分派,吴雨与陈湘一组,杜威与徐子亭一组,百晓生独自一组,负责在小楼四周轮流巡查;杜威带来的二十余名捕快分作四组,其中三组负责后花园的外围轮值巡查,另一组则在小镇四处机动巡查,看有无可疑线索;陆员外在绣楼底楼收拾了一间卧房,心鉴大师晚间便住在此处,保护陆小姐,他是德高望重的出家人,又值关系到陆小姐性命的非常时刻,不用避嫌。
分派已定,众人离开大厅,分头准备。百晓生最后一个起身,等众人都离去之后,走到心神不宁的陆员外面前,轻轻唤道:“陆员外?”
陆员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没有离去的百晓生,连忙站了起来,道:“先生有事找我?”
百晓生点了点头,道:“在下有点事情想要与员外谈谈。”
陆员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没有离去的百晓生,连忙站了起来,道:“先生有事找我?”
百晓生点了点头,道:“在下有点事情想要与员外谈谈。”
陆员外脸色苍白,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道:“先生是我陈家老小救星,但有所命,老夫无不依从。”
百晓生摆了摆手,道:“员外不必客气,扶危助难,本是我辈份内所为。在下只是请员外想一想,以前是否曾经结下过仇家?”
陆员外垂头思索一阵,摇了摇头,道:“我素来待下人宽厚,在乡里也常常捐资修桥铺路,贡奉寺庙香火,应该没有什么仇家才是。”
百晓生凝视着他垂下的眼眸,又道:“冒昧问一句,不知府上可曾藏有什么罕有珍奇的宝物?”
这一次,陆员外不假思索,断然摇了摇头,道:“老夫祖上传下来几百亩田地,薄有资财,到老夫这一代倒也不敢忘了耕读传家的祖训,不敢奢靡豪侈,家中不过是些普通的金银首饰之物,谈不上什么罕有珍奇。”
百晓生沉吟一阵,看着陆员外道:“员外祖上可曾有什么代代相传的遗言,要后人特别留意某些地方?”
陆员外道:“先生的意思是?”
百晓生解释道:“会不会令祖在宅中遗下了什么物事,来不及向后人交代,以致连你也不知道?”
陆员外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道:“十年前我曾大规模翻修过宅子,当时工人进进出出,一片混杂,就算留下了什么东西,也不可能找到了。”
百晓生点了点头,道:“有劳陆员外,我知道了。在下告辞。”向陆员外欠了欠身,走出了大厅。在他身后,陆员外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烦乱无已,颓然坐倒在椅上。
他喃喃地道:“我明明亲手将他……报应啊,报应,难道真的是他阴魂未散,想要找我报仇?”想到此处,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