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德哲学中,作为视觉表象的颜色是感性材料,属于直观,不属于概念。概念属于知性范畴,是对感性材料的抽象认识。但这只是从逻辑分析上来说。在现实中,直观和认识是分不开的。任何直观都必然伴随着认识活动。 但这种认识活动,不一定都是有意识的、需要语言概念介入的,也可能是无意识的、前概念的。比如,康德虽然不认为直观中的视觉颜色是一种概念,但是,直观过程发生在流动的时间中,具有时间性。在时间中,人运用想象力把前后相继的视觉颜色统一为、指认为是同一个东西,具有同一性。因此,直观活动实际上已经隐含着主体的认识活动了,只不过这种认识活动是“前概念的”。当你遇见某种颜色时,你的大脑会本能地把它和你的既有经验相联系,试图用你熟悉的经验来对比、理解和把握这个突然而至的东西,这整个认识过程非常短促,以至于当你遇见它的时候,你立马就脱口而出:“这是红色!”你觉得这仅仅是你的直观,但是你的认识活动已经参与其中了。即便你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颜色,比如你只是刚出生刚睁开眼睛的婴儿,但是,当你头一次直观到红色时,你的直观活动也同样伴随着认识活动:比如你对这个突然到来的东西感到如此陌生、好奇、困惑和不安,你睁大你的瞳孔去瞅它,如果有可能,你还会伸出你的手去抓住这个带颜色的东西一遍遍地摆弄它。因此,你对事物的任何直观实际上都意味着你在认识它,使它结构化。所谓的结构化,可以是用先天认识结构把感性材料整合成表象,然后用概念加以抽象和思考;也可以是指把对象内化为某种经验图式,亦即把如此这般整合的表象连同全部概念思考,以及主体和对象之间的特有的互动方式,都纳入到主体既有的经验生活中,从而把它们归入经验生活本身的结构中,使之内化为主体的意义世界的一部分。于是面前的这个对象,经过你如此这般的认知建构活动,就被转化成了某种熟悉的经验而沉淀在了你的记忆里。从此,它不再只是单纯的外物了,由于它嵌入了你的经验世界中,它从此就在你的生活中获得了某个位置,拥有了对你而言的某种意义。所有你经验过的东西,就联接成了一个意义之网,构成了一个意义丰富的世界。显然,这个意义世界是动态的。它的广度和深度,就是你的存在本身的广度和深度,就是你的生命意义之本身。——话扯远了。回到正题。任何直观之物,都是你的认知活动的战利品,而不仅仅只是你的一堆感性材料。单纯的感性材料本身,对主体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里顺便说一下,直观在叔本华那里,体现为一种寻找原因的认识活动。叔本华把直观能力称之为“悟性”,叔本华说,悟性就是从效果认出原因的能力,这种能力不使用概念,不是推理性的,而是凭借主体的直接领会。——这是叔本华和康德关于直观的意见分歧。在康德这里,直观就是直观,知性就是知性,在逻辑上是分开的,直观本身不具有认识性,亦即不属于智性;但在叔本华这里,所谓的直观,其本质就是悟性的作用,而悟性从头到尾就只是从效果认出原因的能力,是智性的,不使用概念,不是推理性的。 可以看到,叔本华的观点很大胆。任何直观都是某种寻找原因的冲动吗?我觉得可能有点过了。但不管怎样,我赞同任何直观都不是单纯的直观,而是同时伴随着主体的能动的建构欲和认知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