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光和六年(一八三年) 九月(六)
次日清晨,三人继续赶路,还没走出村子,就见在村口卧着好几只狗,喜童畏缩的拉了拉老婆子的胳膊说:“太母,咱回吧,我怕。”
“没事,别怕,这没了主人的狗都是外强中干,你要是怕了它掉头走,它定要来追着咬你,你要是不怕它,它们反而会怕你。”齐润一边说一边走到最前面威吓狗群。
“对!咱们就这么走过去,不要怕,但也别轻易出手去打它们,你要是一下子打不疼它,它们反而摸清了你的力道,会群起而攻的。”老婆子说完又对齐润补充道:“要打就照腰打,狗和狼一样,铜头铁尾豆腐腰。”
“嗯。”齐润应了一声,果然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灵,本来齐润还有些紧张,听到老婆子这样一说,知道了狗子的弱点,心中稍定。
齐润居前,老婆子断后,把喜童护在中间,三人慢慢向着狗群走去,狗群这时也开始三三两两聚集,慢慢地壮大起来,不一会工夫,就聚了大概二三十条之多,它们呲毛竖尾,皱鼻亮牙,一个个立在路当中盯着齐润三人看,嘴中不断地发出呜呜的低吼。
“盯着它们看,不要示弱。”齐润觉得肾上腺素激增,脑门和手心不断地冒汗,他恶狠狠地瞪着狗群,眼都不眨一眨。三人走到离狗群四五米的时候,站最前面的几只狗灰溜溜地让开了路,跑到一旁汪汪地直吠。
老婆子见此情景,有些兴奋地说道:“好,它们这是怕了咱们了,穿过去,咱们就没事了。”于是三人继续前进,狗群则如波开浪裂,走到最后,却见道路中央站定了三条大狗,它们显然不像其他的那些狗,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左边一只黑毛白腿,少了一只耳朵,右边那只棕黄色的短了一截尾巴,就属中间那只黑皮白腹的最大最凶恶,上颚少了一颗犬齿,瞪的狗眼圆滚滚,整个眼白都是红的。见三狗在前方挡住了路,刚才分列两旁的狗又慢慢围了过来,堵住了三人的后路。
“阿婆,这三条狗怎么这么邪门!”齐润看这三狗与它狗不同,赶忙问老婆子。
“当间那只就是狗王!”老婆子紧张地说:“不打不行了,打不掉这三狗,别的狗就会扑上来把咱们活撕了!”
“阿婆,喜童,你们俩往后站!”齐润这时彰显出大男子气魄,他左臂弓起平持树杈,右手轮着流星锤,独自迎向三狗,走到离三狗二三米的地方,黑色一只耳那条率先发难,它一下子就向着齐润扑了过来,好在齐润眼疾手快,将树杈一下子攮在它嘴里,将它拨到一边,不等它站稳,右手抡起袜子流星锤上前一步,照着狗头就是一下子,打得黑狗嗷呜一声惨叫,连滚带爬的一溜烟跑了,齐润见打跑了一只正在高兴,忽然觉得右腿一沉,低头就看见棕色断尾的那条正在撕咬自己的小腿,好在之前戴了树枝护腿,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皮肉,齐润用力踢腿把狗甩开,还带起好几颗狗牙也在空中飞舞,不等断尾站定,袜子流星锤顺势下摆,一下子敲在它腰眼处,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登时打断狗腰,只见那狗哀哀惨惨的号叫着,拖着立不起来的后腿残肢用前腿支撑着拼命的在地上爬动想要逃离。
这时狗王狂吠一声,立起一人多高,冲着齐润脖子咬来,齐润来不及用叉,本能的用左手护在身前,那狗一口咬在齐润的护臂上就开始往后拖,力道之大,拉了齐润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狗一直拖着齐润,齐润站不定脚,没法起脚踢它,被拖行了四五步,继而急中生智,用树杈当杖斜撑顶在地上,稳住身形,然后左臂伸直,让护臂脱落,晃了那狗一下,趁这工夫,齐润立马飞身用树杈叉住狗头,膝盖抵在狗腰,用全身力气把狗压在地上,然后右手用袜子流星锤照着狗头不住地打,一开始还见狗惨叫,打了一会儿就渐渐没了声音。
“别打了,死了,死了!”老婆子见胜负已分,赶忙上前拉住齐润,齐润血气上来,站起身后还狠狠的踢踹了几脚,方才解恨,这时候再看那只狗,已经打得头骨碎裂眼珠迸出牙断鼻歪,满地的鲜血和脑花,真是一塌糊涂,除了身子还在轻轻抽搐,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齐润这才松了口气,好像刚才把力气都用完了,此时不敢松懈,警惕地回头一看,除了那条断脊之犬还在爬行哀嚎,其他的狗都站得远远地垂着尾巴静静看着。
“没事了,走吧。”老婆子见齐润还想上前打死那条断脊狗,连忙拉住他道:“算了,它活不了,走吧。”
老婆子拉住了齐润,又招呼喜童:“把这死狗带走。”
“弄它干嘛,你还要吃啊?这狗能吃吗?我看它眼睛都是红的,不会是疯狗吧。”齐润颇为嫌弃地道。
“没事,疯狗当不了狗王,再说这张狗皮也能换点钱。”
“噫~我可不吃。”齐润看了一眼死狗,心有余悸,检视了一下身上被狗咬过的地方,没发现有伤口,心下大安,就是力气用过,双腿虚软,只能像老婆子一样拄杖而行了。喜童听老婆子的话,把袜子流星锤给老婆子拿着,扳过大狗的两条后腿往肩上一搭,扛着就走,这狗人立起来比她都要高出十多厘米,那打碎的脑袋就在地上拖着,于是在路上划出一道血痕。
齐润三人刚走出十几米,就听见几声极为凄厉的哀嚎,回头一看,是狗群蜂拥而上,把那条断脊之犬给撕碎吃掉了,难怪老婆子说它活不了,这就是丛林法则,一旦失势,原本的盟友都会来撕咬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八章 光和六年(一八三年) 九月(七)
经过老刘村口的人狗大战,虽然大胜过后心下快活,但齐润总觉着浑身无力,肌肉酸痛,又觉身上发冷,步履明显不似之前轻快,喜童拖着大狗,也走不快,三人行了没有多远,就找了块大石,虽然天色尚早,但已准备在此休息过夜。
喜童扛着狗走了一路,那么个瘦弱的小人也不见疲惫,只见她欢快地跑去拢柴枝生火,老婆子叫她先把狗远远拖到一边,准备亲自动手剥皮剔肉。
“呀,恩公,您这刀不利了,可惜这里没有平整些的石头,能磨一磨就好了。”老婆子接过齐润的刀看了看后叹了口气,这把刀昨晚被齐润用来削树枝割藤蔓,现在已经锋芒不再。“拿这钝刀剥皮,糟蹋了这张好皮子了。”
齐润微微一笑,拿过刀来,打开刀身机匣,取出藏在里面的新刀片换好,再递给老婆子。
老婆子和喜童都快看呆了,双眼满是惊奇。齐润哈哈大笑:“就喜欢看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老婆子利刃在手,不再废话,利落地破开腹皮,且划且剥,不一会的工夫就已经将狗皮剥下,又拣腿上的好肉割下叫喜童拿着,果然不愧是猎户的妻子,手法相当熟练。
“可惜没有大刀,不然剁开脊背,还有几条好肉。”
“阿婆,算了,这狗肯定啃过人尸,还是不要把肚腹弄破了免得放出脏秽。”齐润见老婆子把四肢上的肉都剔净了,就示意她其他的不要了,又见她手上和刀上满是血污,而且自己也口渴得很,这里没有水源,之前沿着溪流走,一直没为水的事发愁,现在发现附近没水,不知如何是好。
“哪去找水去?”
“恩公莫急,这有村子的地方,附近必然有水,我知道哪有水,随我来。”只见老婆子带着齐润喜童在林子里三拐五拐,没多会就见到了一条小溪。
“阿婆,你要早说这有溪水,咱今晚在这歇也行啊。”齐润掬起一捧溪水,痛快饮下,回头看着在下游洗手洗刀的老婆子责怪道。
老婆子将刀洗净,恭敬地奉还齐润,慢慢说道:“不可啊,恩公,这方圆数十里的生灵都在这条溪流饮水,我们把那死狗弄来这里宰剥,血腥味顺流而下,会引来野兽的。”
‘这老婆子瘦了吧唧的,没想到却是个荒野求生的大师啊。’齐润不由得赞叹一声说:“是我见识短了,得亏有您,这附近啥情况您都知道,要光我啊,可能走不出二里地就不知道栽哪了。”
“嗯?……,以前跟老头子打猎来过这里。”老婆子听到齐润这么说,极不自然地应了一声,转头拿过喜童手里的几块狗肉洗了起来,齐润也知道她还有内情未吐,但他本身就心大,反正与自己无关,也不去琢磨,坐在岸边石上,一边仔细擦着刀上的水珠一边想事。
狗肉被老婆子拿去洗了,喜童没了事做,盯着齐润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少主?……,少主?”
齐润正在出神想着怎么能弄个储水的东西,免得想喝水还得先找水源,发现喜童在叫他,头也不抬地回道“何事?”
“少主,嗯……”喜童话到嘴边,又吞吞吐吐不敢讲了。
“哎呀,有话就说嘛。”
“少主恕罪,就是……,不知少主因何受了髡刑。”喜童说完又似怕齐润生气,补充道:“少主人这么好,却受此侮辱,肯定是遭人陷害!”说完还故意表现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来。
“髡刑?”齐润知道这是古代一种剃掉人头发以示羞辱的刑罚,于是下意识摸了摸头发,‘前两天他们还说我没秃的,这么快就掉光了?’一摸之下发现头发不但还在,还很浓密,齐润穿越前为了彰显自己的艺术细菌很多,一直留着及肩的长发,此时还是原样。“没有啊,我这不是有头发么。”
“那少主为何没有结发?”
“结发?哦,就是像古代人那样在头顶挽起个疙瘩来是吧,哈哈,我不会啊。”
“小子斗胆,愿为少主结发!”喜童听到齐润如此说,郑重地跪在地上向齐润叩拜道。
“不是说好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么,你会结发?那麻烦你给我搞一下吧。”
“唯!”喜童高兴地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她先跑去溪边仔细地净过了手,然后让齐润端坐好,开始为齐润结发,她的手指又细又长,像个篦子一样,先是将手指插入齐润的发间轻按,再将头发一绺绺梳拢,然后搭来搭去又绕来绕去,还找了根树枝从发间穿过,最后满意地站到一边。“少主,结好了!”
“哦,谢谢,肯定很好看。”可惜没有镜子,溪水又太活泼,映不出自己现在的样子,但看喜童欣喜的样子也知道差不了,毕竟齐润二十岁左右时也算是美男子,只是后来变成了肥宅。
“少主喜欢就好,喜童愿每日为少主结发。”
“准了,哈哈哈。”
就在喜童为齐润结发的时候,老婆子已经洗好了肉,看了一会喜童和齐润说话,也笑了起来:“来,喜娃子,前面就到张庄了,你这蓬头垢面的给恩公丢人,你先去把脸洗了,我也给你把头发梳拢梳拢。”
喜童听话的照办,洗罢脸后也找了块石头坐好,老婆子就用手舀着溪水给喜童一缕一缕的洗头发,头发披下来的时候,喜童那假小子的模样褪去了不少,她发现齐润正在看她,眼珠咕噜噜的左看右看,消瘦的脸上也明显看的出羞涩的样子。老婆子给喜童挽了两个抓髻垂在耳旁,只看头脸,像是个得体的童仆了,就是身上瘦瘦巴巴的,下身还围着那块破布,依旧是那个饥民童丐。
三人再次回到大石下时,天已黑了,远处的狗尸引来数只乌鸦盘绕,齐润三人就在石下生火烤肉,齐润本来打定主意不吃这疑似疯狗的肉,可看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狗肉,还是不争气的真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