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搬运/13庚】蓝格子小熊

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遥远的山那边，有一个富饶的国家，胖国王的宝蓝色城堡里，住着他最爱的女儿，她有比太阳还灿烂的金发，比天空还湛蓝的眼眸，比夜明珠还惊艳的美貌，比夜莺还甜美的歌喉。这个国家里所有的人，甚至森林里的小动物都喜欢她，她善良又美好，得到了许多王子的爱，她的父亲在众多的王子中为她挑选了最优秀的那个，他与她订婚，在太阳面前许下天长地久的誓言。
那之后，她一直等待着，等待自己满18岁生日的那天，她的王子从遥远的国度赶来，将她接走，从此过着幸福而平静的日子。
从王子的国家到公主的国家，要穿过一片密密的树林，树林里住着一只丑陋的侏儒，她没有朋友，因为她时常用自己的魔法捉弄身边的伙伴——那些可爱却单纯的小动物，也有快乐的精灵。所以，她常常只是孤单的坐在树桩上，用黑亮的小眼睛看着远处的快乐嬉戏，直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慢慢隐入夜的怀抱。
有一天，太阳很好，所以侏儒的心情也难得的好，她一早爬上树桩，静静的坐着，仿佛等待着什么，邻国的王子就这样闯进她的视线，从遥远的东方骑着马穿过树林，他的背后追逐着阳光，替矫健的身影度了一层细腻的金光，灿烂的晃进侏儒的眼，她一直觉得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画面，骑在白马上的王子，穿着淡蓝的骑士装，胸前印着蓝格子的贵族标记。
你要去哪里？尊贵的王子？
侏儒努力的站起来，想让自己看起来稍微高一点。
亲爱的朋友，我要穿过森林，去对面的国家，迎娶我的妻子，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是我的爱人。
王子俯身，微笑的回答侏儒。
因为那一个灿若朝阳的笑，侏儒爱上了王子，她伸手，递出她全部的财产—— 一只比夕阳还红艳的苹果——向王子求爱。
就算定了婚也没关系，请带上我……
对不起，我的朋友，我已经订婚了，你来的太晚了，而且……
王子笑，依旧比朝阳还灿烂。
童话里，王子是不能娶丑陋的侏儒的……

咚——
红苹果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果汁溅上马蹄，留下闪亮的一抹光。
王子飞奔向宝蓝色的宏伟城堡，得到的却不是公主奔出城门喜悦的拥抱。
他得到一个噩耗——公主被邪恶的侏儒变成了一只不会讲话不会动的蓝格子小熊布偶……
王子伤心的眼泪落在布偶的眼角，湿成圆圆的痕迹。
再见到侏儒的时候，她仍旧坐在树桩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看到王子仇恨的脸孔时，她笑了，丑陋的脸皱成一团，沟壑间填满了哀伤。
童话里，只要打倒坏侏儒，公主就能恢复原状对吧。
王子拔出剑，指向侏儒的咽喉，冷漠的说。
侏儒倒下的时候，笑容也没从脸上退去，虚弱的身体挂在树桩上，血染红脚下的土壤。
王子再一次失望，直到侏儒的身体冰冷，布偶也没有变成公主……
他最终还是离开，带着那只染了眼泪的蓝格子小熊，回到自己的城堡，把那布偶摆在床边，看到它，就如同看到公主。
许多年以后，王子结婚了，娶了邻国的公主，这次却不用再穿过树林，他的王后说那个布偶脏了，眼角处有一团圆圆的深色痕迹。
布偶被放到角落，蒙上厚厚一层细腻的灰……
许久以后，变成国王和王后的王子与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有了他们自己的小公主、小王子，而侏儒和被变成蓝格子小熊布偶的公主，渐渐的，被遗忘了……
王子不知道，破解魔法的力量，是侏儒不能说的秘密……
——即便你有了自己的公主，也请不要丢下我，带我一起，只要留在你身边就可以，我的王子……
——她知道童话里的侏儒不会拥有爱情，她只是，害怕孤单……

谁都不知道，没有出场的坏女巫，在那个快乐的订婚日过去之后，溜进城堡，将美丽的公主变成丑陋的侏儒……仆人们听到侏儒哭泣的声音，破门而入的时候，却只看见跃窗而出的矮小身影，以及留在床上的蓝格子小熊布偶……
女巫说，要一个王子去爱一个侏儒，童话里没有这样的故事，所以只要他不抛弃你，答应带着你，即便他有了自己的公主，也不会把你丢在一边，你就自由了……
这是比诚挚的吻更有魔力的咒语……
公主的眼泪淹没女巫的鞋子，女巫皱起眉，不耐烦的又妥协了一次……
呐，假如王子真的如誓言一般爱你，那么，就算你变成布偶，他也不会抛弃你，对吧……
那么，如果他一直带着布偶，你也自由了，会恢复原来的样子，我保证……
为什么——啜泣的公主变成丑陋的侏儒，连眼泪都浑浊。
因为啊，爱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没看清楚它真正面目的人，没资格去爱呢……
女巫笑着离开，留下哭泣的侏儒独自去迎接命运的选择……
太阳升起来，照着侏儒冰冷的身体，瘦小丑陋的脸，唯有笑容美丽着……

part1
“这算是童话吗？有这样讲童话的吗？”六岁的他迎着窗外的阳光挑起眉毛，不屑的质疑。
那一瞬，韩庚的心跳乱了几拍，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愣愣的站在那里，张着忘记该闭合的口，看向那个小他四岁却比他嚣张十倍的孩子。
那是他与他的第一次见面，让他知道，在那个人的世界里，一切都被清晰的划分度量着，比如，少爷，要有少爷的威严，仆人，要有仆人的遵从。
“明明是个悲伤的故事嘛，那个王子怎么这么糊涂呢。”六岁的他会一边摇头一边不断的否定这种或者那种想法。
而二十岁的他，却只是在床上呼呼的睡着，唇角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连眉毛都懒得挑。
合上手里的童话书，韩庚叹了口气，熟练的伸手把覆在他身上的丝被向上拉一拉，又把被角在他肩膀两边仔细掖好，指尖撩开挡住他脸孔的碎发，侧头细细看着那张越来越成熟帅气的脸，半晌，低声呢喃，“圭贤，侏儒怕孤单，其实，我也是……”说着把男人脸侧的碎发来回理了又理，重复这样无意义的动作，他竟然觉得甜蜜……
“韩先生，后天的宴会少爷订做的礼服已经送过来了。”
穿过走廊的时候，下人迎面过来，恭恭敬敬的在他身前站定，手规矩的交叠在身前，颔首微躬。
“这个时间……”韩庚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犹豫着转头看向曺圭贤卧室的门，如果叫醒他起来试穿，他一定会发脾气，就算勉强合作，估计也不会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不如等明天吧，“先放着吧……”
“那个，韩先生……”下人欲言又止的用脚蹭着地面。
“怎么？”韩庚往前走，在那人的肩膀上用手轻轻带了一下，示意他离开这段走廊，免得吵到卧室里睡着的人，尽管曺家别墅里卧室隔音效果堪比录音棚。
“那套衣服都改过七次了……”言外之意是韩先生您是不是太挑剔了，少爷都已经说没意见了，您还要让改这里改那里的。
“嗯，再改改应该就差不多了，不行的话也来不及了。”韩庚迟钝的听不出对方话里暗藏的意义，反而去认真思量要如何应对后天的宴会，曺圭贤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家伙，像小的时候一样，在人多的地方又一定得打扮的光鲜耀人才好，每次最费心思的就是礼服。
一边想一边继续往前走，下人跟了他一段时间他也没察觉，想起什么突然转身的时候，下人惊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

“把礼服送到我房间来。”韩庚推了推遮住大半张脸的方框眼镜，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进自己的房间，关门的时候还在想明天要打电话去催一下鞋子的事情。
十四年，在他的身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变得遵从某一种模式，渐渐凝固起来。
二十四小时被平均分配，不管被分配成几段，任何的一段，都毫无例外的属于那个叫曺圭贤的男人，他是他的弟弟，他的主人，他的老板，他的少爷，他的……嗯，没了……
属于自己的时间可能一分钟都没有，即便是睡着了也会梦到他，梦到他第二天的行程要如何安排，梦到他与他讲话的时候飞扬的神采，梦到他不满意的时候皱起的眉，更多的时候是梦到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模样。
十岁——一个几乎不会再被领养的年纪，一个已经记得很多事情也懂得很多事情的年纪，一个认识了很多字也能准确计算多位数乘除法的年纪。
那样的他，最喜欢的事情却还是抱着被磨的破旧的日记本，坐在午后的秋千上，一遍遍读着那个悲伤的童话——一个关于蓝格子小熊的故事。
其实那天与平常的任何一天没有不同，他仍然是在那个时间坐在那只秋千上读着那个故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六岁的他就站在自己身边，耐心的等着自己念完，在自己合上本子发出低低的叹息时，挑起眉，刻薄的质疑他的故事。
然后，他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个家，却不能像别的被领养的孩子一样，叫那对年轻的夫妇父亲、母亲，他叫他们老爷和夫人，叫那个六岁的孩子少爷。
他是那个庞大的家族里的一个普通的下人，不同的是别的下人要照顾这个家，而他，只要照顾曺圭贤就好了，所以，他比别的下人高级那么一点，所以别的下人见到他，也要颔首微躬身体，最初他们叫他韩少爷，后来他们叫他韩先生。
他一直被困扰在一个到底是鲜有鸡还是鲜有蛋的问题中不能自拔，他弄不清楚到底是曺圭贤霸占了自己的全部时间和精力，还是他自己主动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给予了曺圭贤。

后来他发现，不管那个原因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活着，却不是为了自己。
最后，他甚至连这个问题都懒得思考，满脑子都是有关曺圭贤的一切，他的起居饮食，他的工作行程，甚至他什么时间该和怎样的女孩子交往，交往的时候约会的频率要如何才算合适，送礼物的话要多少钱的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讨得对方的欢心，这些，也都在韩庚的工作范围之内，牢牢的铺满了他人生的轨迹，无法抽离。
有的时候他会自嘲的想，如果曺圭贤娶个妻子，也不过就是做到如此地步吧，不过转而又觉得不对，曺圭贤的妻子不会给他正在交往的女人订花，曺圭贤的妻子要跟他上床给他生孩子，这么看来，韩庚应该还是曺圭贤的秘书，嗯，贴身助理。
想通的瞬间，左胸口某个隐匿的地方，有种空空的怔痛感，丝丝入扣一般的渗入骨髓，带来沉甸甸的寒冷，这种寒冷伴着他，从十八岁，到今天……那到底是什么，他却从来没仔细想过，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他确信那里面隐约有他恐惧的东西，所以，他放弃思考……
凌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骨感的手指胡乱的挥舞着，搅乱空气中寂静的微尘，终于在床边的矮柜上摸到冷硬冰凉的金属，猛的拍下去，叮的一声，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Part2
初秋的天气，清晨的时候有些冷，把自己从干净的白丝被中拖出来，低头打着哈欠，手蒙住未醒的脸孔，左右晃了晃头，在温暖的被子外面坐久了，白色绸缎睡衣下的身体有点僵。
眯着眼睛一路晃荡着把自己领进浴室，拧开花洒，热水砸在肩头激起一个寒战，身体却陡然清醒，动作也变得麻利起来，湿漉漉的手掌在脸孔上飞快的抹过一把，三两下洗干净自己，换上干净而普通的白衬衫，衣领上看得出经年的痕迹，纵横交错的织物被磨平了一块，再穿下去一定有磨透的一天，底裤边缘的皮筋跟睡裤的一样，松松垮垮的，勉强能帖服在他紧致的后腰和下腹上，却也刚好掩住后臀挺翘傲人的弧度，黑色的西裤有点肥，腰带收紧的时候，能勒出几簇及不自然的褶皱，领带是不起眼的灰色，连领带夹也不用，随手打了一个结，对着镜子左右整理了一会儿仍不见漂亮，只好懊恼的放弃，由着他去。
真是的，因为最初学习打领带和做练习的时候，都是在给别人打的角度，以至于他每次给自己弄，都抓不住奥义，做的像七岁的孩子。
黑色的袜子脚踵的地方磨的起了球，却舍不得扔掉，每每洗过都小心的收好，也不知道到底穿了几年。
从卧室出去的时候，早班的下人才起来，曺圭贤自然还在睡，做好早饭再叫醒他也来得及——曺家的早饭有厨师做，但曺圭贤的早饭却一定要韩庚做，否则他就会自动的省略这餐，用一杯浓咖啡解决问题。
对胃不好——某天早晨韩庚从曺圭贤手里接过咖啡杯，递上自己刚刚弄好的三明治，营养的火腿和煎蛋，配上含钙和乳蛋白的牛奶。
曺圭贤像个孩子似的愣了一下，眨眨眼，什么都没说就把韩庚递过来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那一瞬间的自豪感，对韩庚来说，比他靠自己的努力赢了某大学的最高奖学金，没用曺家的一分钱就完成大学课程来的更加强烈，浓浓的，像可可量百分之五十四的巧克力一样，醇香的味道几秒钟就蔓延整个口腔，久久不曾褪去。

做好早饭送上去的时候，曺圭贤一定是在浴室，哗啦啦的水声隔着门传过来，让韩庚总觉得能浴室里氤氲的湿热就在自己眼前。
熟练的翻开衣柜，拣出衬衫、领带、套装，颜色和样式都搭配的完全符合今年秋季的fashion，又从抽屉里拣出干净的白色底裤、暗色的棉袜，从另外的抽屉里取出搭配衬衫和外套的袖扣，以及领带夹。
底裤和衬衫、领带拿在手里，外套展开在床上，袖扣和领带夹小心的放在一边，才一转身，浴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曺圭贤腰间围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湿漉漉的脚在长绒地毯上留下暗色的痕迹，一路蔓延到韩庚身边。
那个男人完全不在状态，半梦半醒似的眯着眼，顺从的由着韩庚接过毛巾，用一只手仔细擦干他身上沾着的水珠，连脚趾尖都弄的干干净净，然后习惯的拿起他手中的底裤，大咧咧的扯掉腰间的浴巾，俯身往腿上套，穿好之后还用手指探进腰上的宽皮筋，拉扯着弹了一下，听到清脆的响声之后，对着韩庚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张开手臂等着他把衬衫套上来。
一双温润的手不停的忙碌着，如同翩飞的蝶，一粒粒扣好衬衫上的纽扣，灵巧的用领带在男人的脖颈上打了一个完美漂亮的结，小心而仔细的展开衬衫下摆和西裤腰间的褶皱，一点点修饰直到满意为止，然后才递上温度刚好的早饭，在男人坐在床上大快朵颐的时候，替他吹干头发，用心的弄出风流帅气的造型，最后指尖沿着他的眉骨自左边滑到右边，笑着说，“今天也很帅。”

男人听了，抬头，张开塞满东西的嘴，满意又得意的笑，那表情看在别人眼里带着十万分的傻气，只让人怀疑他的智商，但看在韩庚眼里，只能让他那隐藏在方框眼镜后的双眼，浮出无限制的宠溺感觉——对这个男人，他真的没有底线，而这个男人，似乎对这一点，非常清楚。
“今天上午有几份文件需要看，十点半的时候跟A集团的代表有关于城西土地开发合作项目的谈判，中午的时候跟K小姐在红墙定了位子，下午有公司内部的季度总结会，四点钟有分公司经理的电话会议，八点钟定了与C小姐在ECM酒店顶楼旋转餐厅的情人餐，十点钟……”
韩庚顿了一下，曺圭贤立刻栖身上来，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早餐，问，“什么？”
“……”韩庚脸微微红起来，尴尬的别过头，“十点钟的夜宵做香橙燕窝……”刚刚是念的太顺口了，竟然把给自己的备忘录也一不小心就念了出来，那小子竟然听见了……难道不是每次自己例行公事的念这些的时候，他都在神游么……
“哇喔，我才吃完早饭就开始想夜宵了，这样下去会不会提早发福？”曺圭贤孩子气的嘟起唇，凑近韩庚略红的脸，好玩的吹了口气，顿时韩庚的脸从樱花变成玫瑰，红得快滴出来似的。
“嘿……”觉得这个游戏颇有趣，曺圭贤满意的点头，抓起外套绕过韩庚，“我在车里等你。”一如既往的用温柔的声音说出吩咐的话，让人想要拒绝却找不到立场。

Part3
韩庚转过头，朝阳刚好升到窗角，直直的打在曺圭贤背上，暖融融金灿灿的光融化了男人的好身材，宽肩窄臀，手长脚长的，有一张即便静默的时候也带着贵族气质的脸，声音温厚好听却又不失威严——他像是神恩眷顾的宠儿，走出童话世界的王子，英俊、多金、聪明、敏锐……哪个女人要是嫁给他，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王子……
韩庚摇头，因为他从小读到大的那个童话的缘故，他对王子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幸好圭贤不是一个标准的王子，那个男人大多数时候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任性而且霸道，更多的时候……怎么说呢……傻乎乎的，没心没肺……就好像刚刚，大概没有哪个王子会在含着一嘴嚼烂的食物时咧开嘴对别人笑吧，可他就会。
这样的想法韩庚从没跟谁分享过，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大概不会有人觉得曺家作为唯一继承人的大少爷，会有那样的一面。他们总是觉得他机关算尽，城府深的没有底线，是个专门让被自己卖了的人替自己数钱的主儿。
其实他们说的都没错，韩庚就是个深受其害的主，明明是他在不断的压榨自己，可自己竟然会因此觉得满足……除了曺圭贤实在是个太聪明太会算计的人以外，他想不出别的理由去解释自己的立场和这种奇特的心甘情愿。

下午季度总结会议的时候，韩庚手下的一个人做出的财务报表弄错了几位数字，严重影响物流部门的工作，造成的损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人是韩庚一手提拔的，原因只不过是他们曾经在同一个孤儿院待过，而那个小他几岁的孩子很喜欢他讲的故事……这可能是他做过的及少数蠢事中相对严重的一件，他想站起来道歉，以曺圭贤总裁特别助理的身份，却被坐在他旁边的人抬手拦住。
“这张报表最后是谁审核的？”曺圭贤一手在桌下不动声色的挡住韩庚，一只手抓住白色的A4纸，甩的哗啦啦响。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韩助理。”物流部门的经理黑着脸看向韩庚，怎么也看不出那个梳着瓜皮头，带着能挡住大半张脸的方框眼镜，穿着不合身的黑西装，貌不惊人的男人，到底有什么高明的手腕，能跟着要求高到近乎苛刻的曺圭贤这么久，虽说他是曺家收养的孩子，从小就跟着曺圭贤，可谁都知道曺圭贤不是徇私枉法的人，他自己犯了错误对自己都不手软，何况只是个曺家的下人呢。
“不可能，这张报表上没有签审核人的名字，韩助理审核的所有报表都会加盖他的印章。”曺圭贤扔下手里的纸，细长的手指敲打着右下角的位置，提醒着周围的人。
“说不定是一时匆忙忘记了……”有人立刻小声接下他的话。
韩庚还是想起来道歉，不管这报表是不是他审核的，出错的人都是他提拔的，这事情他怎么也拖不了干系。
“张秘书，麻烦查一下这张报表的具体审核日期，我等你十分钟。”没有理会别人的话，曺圭贤对右手边坐着的女人说话，那女人微微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恢复安静的样子，点头退出去。
“偏袒……”
不知道谁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如同丢进池水中的碎石，曺圭贤抬起头寻找的时候，眼前的每个人都如刚才一般安静，没半点异样。
曺圭贤没说话，只是翻看计划书的声音越发的大起来，其他人反而更安静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十分钟没到会议室的门就被敲响，得到允许后，张秘书推门进来，“总裁，那张报表的审核时间是周四，那天……”
“韩助理请了假。”曺圭贤抬头，顺利的接过张秘书的话，挥手示意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会议室里的气压瞬间变低，那双猎豹一般黑色明亮的眸带着极强的压迫感，缓慢的扫过椭圆形会议桌边的每个人，犀利的让人只觉得一切欲念与罪恶都无所遁形。
“那么各位，我相信各位的敬业精神不会让各位因为无聊的嫉妒或者什么而做出比小学生还幼稚的种种挑衅，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那么，这张报表到底是谁审核的，各位需要我彻查吗？”他稍稍收起前倾的身体，周围的人顿时舒了口气，几个人还下意识的用手背蹭去额角的冷汗，动作极小。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来查吧。”本应该避嫌的人，这时候却站出来，不是因为他不懂得人情世故，实在是因为这种时候如果他不站出来，那么没人敢回答或者接下曺圭贤的话，那个家伙一旦露出些许严厉的样子，就能让人透不过气，不是某个人，而是一屋子的人，唯一能说些什么的，只有他。
圭贤对他的反应似乎在预料之中，但仍旧不满意的挑起眉看他，眼角噙着点埋怨，埋怨他搞不清楚状况——明明是在替他出头，他还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韩庚眨眨眼，习惯的垂下头去，从曺圭贤进了公司，每次工作中遇到类似这样的事情，那个小他四岁的男人都很义气的帮他拦下来，其实到底从什么时候公司里开始流传关于曺圭贤总裁偏袒韩庚助理的事，他自己也不知道，无意间听别人说起的时候，这事情好像早变得人尽皆知了，虽然被人说了闲话，一向身正耿直的他，竟然会有窃喜的感觉……那种压抑不了的逾越，即便清楚的知道这情绪有多不正常多可耻，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笑得明媚。
所以到了现在，有的时候他会用沉默的方式去安享圭贤的这份义气，尽管他知道，这对圭贤来说，什么都不是。

Part4
物流部经理讪讪的挪了挪身子，将话题转移至其他，报告做完再抬头的时候，看见的仍旧是一个貌不惊人的男人，灵巧的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的同时，习惯性的用食指去推自己的眼镜，厚重的刘海盖住额头和眉眼，稍微有些距离的地方，就看不见他眸子里的情绪，从来不穿光鲜的衣服，站在曺圭贤身边的时候，还不如一颗盆景更能引人注意，脑子倒是有一些，但不见得出众，只是声音很温柔动听，软软的如同蒸透的糯米，嚼在唇齿间，缓慢释放浓郁的香，除此之外，真见不到他特别的好。
大概曺圭贤真的是个很重情义的人，所以才处处维护他，当然，韩庚犯错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手下的人给他惹麻烦，说起来这些人惹的事本来就与韩庚无关，他却一定要挑起那份责任，以至于每次到最后都要曺圭贤出面用强制的手段摆平一些刻意的刁难，这么看起来，就好像是他恃宠纵骄，颇有点故意为之的意思……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曺氏集团上上下下都知道韩助理深得曺总裁的照顾，笼络韩庚的人，比找他麻烦的倒反而多些。
繁冗沉闷的会议结束，部门经理三三两两的退出会议室，韩庚合上自己的电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向圭贤，“等下……”
“等下的电话会议你不用参加了，今天是曺的生日，你上次不是帮我在cartier替她定了一只手镯吗？”骨感的手指沿着眉骨把挡住视线的额发稍稍向上撩开，他似乎天生就是那种及其容易吸引人注意力的家伙，简单的一个动作都能让人有晕眩的感觉。
韩庚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低头摸了摸鼻尖，小声的回应，“我去取。”不用曺圭贤说得更多，他明白他的意思，等下的电话会议里大概又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东西，通常需要强制手段解决问题的时候，曺圭贤大约是怕韩庚脸上挂不住，所以从来不当着他的面做，虽然他不懂这是圭贤的体贴还是他孩子气的具现化表象，总之他不讨厌就是了，隐约的，还有点愉快的感觉……
“总裁。”看韩庚让曺圭贤支出去，整理文件的张秘书突然抬起头，“韩助理没有签章的习惯……”

“我知道。”曺圭贤哗啦把手边的一堆东西推到张秘书面前，颇有点抱怨的嘟囔，“小庚比你动作麻利多了，快点！”
“那总裁刚刚怎么说的那么笃定？”张秘书不解的侧着头询问，一脸认真的样子。
“当然了！”曺圭贤斜睨着张秘书，一脸得意的模样，细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小庚可不是那么马虎的人，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就算生着病也不会出错的。”
“总裁，最近在高层中出现的一些传言……”
“我知道，等下的电话会议我会说这件事。”曺圭贤抬手制止张秘书继续下面的话，不耐烦的站起身。
“总裁，曺老先生让我转告您，他跟夫人今晚会从法国回来，在那之前请总裁解决掉身边的一切麻烦，包括……”张秘书顿了顿，压低声音，“与贴身助理间的同性恋绯闻……”
“哈……哈哈……哈哈哈……”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曺圭贤笑得半个身子都倒在桌上，手掌不停的拍打桌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笑得一向从容的张秘书都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他突然精神分裂症爆发一般，直到笑的没了力气，他才抹抹眼角从桌上爬起来，抬手拍拍张秘书的肩膀，“张姨，行了，我爸让您看着我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要是我感兴趣的，我可不管他是男是女，我这人也算百无禁忌，可是他，小庚，哈哈，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要不然放身边这么多年了，我能让他过的这么安生么，他们那些家伙不知道我什么脾气，可以胡说八道，张姨您要这么说，我可真是要笑死了。”随手抽出椅子在张秘书身边坐下，圭贤调皮的挤挤眼睛，“我喜欢有脾气的，倔一点，辣一点的，这样玩起来才有意思，而且一定得长得是我的口味，小庚不行，他那种人太没有存在感了，啧啧……”
“你不喜欢他，并不代表他对你也没想法。”张秘书推开圭贤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声音不大却出奇的冷。
“噗……”这次他笑的更厉害，眼泪是真的流了出来，但却顾不得擦，一边笑的气喘一边说，“好……我明白……哈哈……明白……那明天……我给小庚介绍……个女朋友……哈哈……哈哈……让他快点……结婚……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