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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聂王道】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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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完搬运一下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5-02-05 23:20回复
    (一)晨钟
    早年间的六国,还不像秦一统后,处处是森严肃穆的颜色。那时盖聂幼年流亡,与小马驹挤在一起取暖时,听闻见高台上圣人传道,天命之说,言之凿凿。他在遍布兵戈的战场上艰难跋涉,与大雁一同南徙时,也有百家学子与他擦肩而过,于尸首间翻找自家师兄弟,又收敛不知名姓的陌生人。
    他在昏红的落日里听见嚎啕,生者同伴低声安慰,“这是命。”
    那短短的话语像诅咒一般,南徙路上无数次响在他耳边,凝成定针一般,定住了他茫茫的思绪、失家幼兽的凄惶。
    这不是天命。他这样想,这绝不该是天命。
    楚人好巫蛊,见到他这样独自南徙、还没缺胳膊少腿的幼童颇为惊讶,认为他有天命庇佑,祭祀时让他也参与其中。他握住祭祀用的木剑时,心中忽然微弱地一跳,无师自通地,他挽起剑,就像幼芽抽生出第一片新叶。
    他的童子傩大受欢迎,许多人艳羡他能吃雪白的祭饼,喝干净的水。原本他可以一生如此,但他握住了鬼谷子的手。
    那时他的手还不大,张开来,只能握住鬼谷子三根手指,再握第四根就有些勉强了。鬼谷子看着他笑笑,说亏你拿得稳剑。
    他让盖聂跟着他走过黄沙与沼泽,崎岖的山路与虬结的古藤。鬼谷子一直走在盖聂前面,黄沙不曾沾染盖聂的发丝,荆棘不曾划破他的面颊。
    这样的细致倒让盖聂有些局促了,他问老人,我不需要经过鬼谷的试炼吗?
    鬼谷子说,有什么试炼比我的眼光更严苛吗?
    盖聂不曾见过这么骄傲的大人,只好眨眨眼。
    “人与人的缘分是很浅薄的,就像晨间的露水。”鬼谷子拍拍他瘦小的肩膀,“你是我的弟子,自有无数的试炼等待你,而除此之外,皆为不必要的磨损。”
    鬼谷子言出必行,种种试炼的严苛与他平日里对弟子的厚待形成鲜明对比。盖聂看见他用云白的绸布为自己裁衣时,心里很不安,他记得这样的一块布,足够楚寨一户人月余的口粮。
    鬼谷子刚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时,不太高兴,“不要让不必要的怜悯消磨了你的心性”,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他若有所思,道,“或许,你有你自己的路。”
    盖聂有些惊讶,鬼谷子还是笑笑。他的笑隐藏在雪白的胡须下,总是很淡,这次却有点顽皮。
    “生命的新衰,经验的厚薄,是比不出优劣的,互有启发不也理所当然?”他不乏风趣地逗盖聂,“不然为什么要收徒呢?”
    盖聂好奇,“那您为什么不多收些徒弟呢?”就像孔圣人门徒三千那样。
    鬼谷子的脸冻住了。
    他的笑纹凝固在须下,眼神僵凝在眼眶里,整个人成了一座无懈可击的、坚固的石雕。
    盖聂后来想,人有弱点,而成事者或隐藏,或除没。可惜以鬼谷的声名,举世皆知他们会有这样一段过往,鬼谷子难免无数次触及、或被触及这些回忆,想必早已修炼的刀枪不入。若非问出这句话的是年幼的弟子,又问的太突然,他大概脸都不变一下。
    不过那瞬间,鬼谷子确实露出了那样的表情,盖聂也被他吓到了,但那很快,盖聂的惊讶尚来不及浮于面孔,鬼谷子便恢复如常。
    “你说的不错。”鬼谷子点头,“你会有一位师弟——或者师妹?反正,会和你差不多年纪。”
    盖聂表示知道了,心里很高兴。他当年就置办了同龄人的衣物,男孩女孩的都买回来了,还很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清出一间屋子来,他懵懂地知些礼仪,万一真的是师妹,是要分开住的。
    鬼谷子敲了他脑壳,让他别瞎折腾——自己的那些收藏品清出来了可没地儿放!
    年复一年,又一年,盖聂买了整整四年的衣物,然而始终没有等来它们的主人。
    这四年里,他的身量渐渐长成,鬼谷子除了让他每日练习一些基础剑招,阅览大量书籍之外,开始教他名为“纵”的剑术。
    三个月后,盖聂以为这一年的衣物也要送给山下人了,他的师弟忽然就被带到了他面前。
    他第一次听见师傅向他道明门规,他想起游于楚寨时,瓮中的蛊虫。于是也明白多年前鬼谷子那掠影的眼神。
    盖聂不相信冥冥中的命运,但他也知道,有些东西就像谷外黄沙,林中白雾,无论认或不认,它总是在那里的。
    其中最无可否认的,是与自己不同的人。
    (二)雾散
    哗啦一声,水倾泻在台阶上,木桶扔回水缸,与粗陶缸底撞出沉闷的声响。
    盖聂的余光瞥到卫庄渐入的影子,便从书里抬起头。
    夏日闷热地让人心烦。卫庄把自己用凉水淋透了,水从发绺落下,滴在光滑的石面上,一步一个透湿的脚印,走到盖聂面前。
    “没水了。”他简单地说。
    卫庄年少时是有些没分寸的,他们不像成年后,像被竹竿撑着那样永远保持一个微妙又恒定的距离。这时他们往往你靠近我一点,我凑近你一步,像两头偷偷嗅对方气味的小狼。
    他身上的水转瞬就被刚练完剑、高热的身体蒸成气。盖聂想说你不要练完剑后便兜头冲凉,但他觉得说出来有些怪异。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把握好“同门师弟”与“生死相搏”这两重界限的。
    于是他只是沉默地起身,从床下拖出扁担与四只大木桶,“走吧。”
    那木桶扁担的手艺一看就是盖聂自己做的,打磨光亮,一点毛糙的地方都没有,不是山下能买来的。卫庄掂量起来,看盖聂一眼。
    盖聂以为他有话说,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5-02-05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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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聂以为他有话说,就等着他,结果卫庄只是皱了下眉,便先他走了出去。
      他们在河里舀了满满的四桶水,这刚好是一缸的量,舀完后,卫庄许是仍然觉得热,一头扎进河水里。
      他带起来的水花溅湿了盖聂的裤腿,盖聂便把裤腿挽起来,坐在荫凉的岸边,边等卫庄,也将小腿浸到水里。他稍微和卫庄错开了一点,坐在偏下游的位置泡脚。
      卫庄一头扎进水里,潜了好会儿,再猛地破水出来时,手里便抓着一尾肥硕的鱼。那鱼挣扎不止,卫庄抓着它三步上岸,往岸边一摔。那鱼还在挣,眼看要弹回水里,他便抓起旁边的一块石头,照头砸下去,一下血和鱼眼烂迸,两下那鱼便不动了。
      他砸完看两眼,许是觉得砸狠了懒得料理,便往远处的树下一丢,等过了晚上,便会被野兽分食干净。
      他又扎回水里泡着,好像起了兴致,想再捉一条,却听见细微的水声,转头一看,见盖聂站了起来。
      盖聂赤足走到那树下,把被砸烂了头颅的死鱼提起来。
      走回河边,依然和卫庄错开些距离,将鱼泡进河水里洗净泥土,又开膛破肚。他清理内脏的时候,卫庄看着他,难免瞥见他蹲着的那双腿。
      盖聂腿上、脚上沾了河边湿泥,还有些溅到的血点子,于是越发生白,很难想象一个男人这么白。
      盖聂刚把这尾鱼料理完,卫庄又扔了一尾上来,这次他没上岸,只是看着盖聂。盖聂见了,拖过那鱼,一刀捅进肚腹,刺啦裂帛似的声响,雪白的鱼肚破开,心腹也跟着淋漓而下,落入水里,全为上好鱼肥。
      卫庄笑了一下,“手艺不错。”
      盖聂波澜不惊地把鱼分成等大的两半,“谢谢。”
      卫庄上了岸,拿衣服随意擦了上身的水,盖聂还蹲在地上,用棉草搓的绳将鱼串起来。盖聂没防备他会突然动手,卫庄自己也没想到,他纯粹是兴之所至,劈手便向盖聂耳侧。
      盖聂双腿一蹬,他双腿弹跳力惊人,向斜后翻起身,手里剖鱼的刀往卫庄喉间一刺,逼退卫庄后快速地稳住下盘,莫名地看向卫庄。
      卫庄没说话,只是眼神烁烁地盯着他。盖聂明白了,卫庄赤手,他便也把随身的小刀放下,朝他做了个起手。
      他们多以剑相对,肉搏少有,一动手也是凶狠。卫庄扣住盖聂肩膀将他掀翻时,盖聂毫不犹豫地用膝盖夹住卫庄双耳侧,以腰带腿,向侧一旋。
      他这一下能叫普通的成年男子毙命当场,卫庄却也凶蛮,脖颈往反方向轴过去,分毫未损却也不得不松开了盖聂的肩膀。他劈手改握住对方脚踝,五指如铁钩,生生的往踝关节的反向折,剧痛下,盖聂赶在双腿都被他制住前,一脚蹬在他胸口,卫庄这才被他震开。
      他们各自稳住身形,卫庄活动了一下肩颈,卡啦的响,颈侧两道被卡出来的淤痕,盖聂则转了转脚踝,现在还不觉得,但待会儿大概就会肿起来。
      卫庄看着他,眼睛烁亮兴奋,盖聂却说,“再比下去,会赶不上天黑。”
      鬼谷子是以天黑则晚食的,过了就没吃的。
      卫庄啧一声,扫兴地罢手,随便舀了水,冲掉盖聂蹬在他胸口的泥土。盖聂也在河里洗了洗脚,用衣摆擦干。
      少年在这个年岁,总会有些抽生带来的过瘦、过细,头重脚轻,但师门显然将他养育的很好,他的脚趾洗干净后圆润发红,腿肚匀称,透着饱满的健康,只是脚踝上浮出了突兀的、泛青的指印。
      卫庄看着他,心里忽然浮现出某种灼热的冲动来。
      他想打败他,粉碎他。
      他熟悉这种冲动,他与太多的人争斗过了,那只是一种习惯的胜负欲,远不同现在具象,夹杂许多奇妙的想象。
      他想,大概是因为,盖聂是目前为止,唯一战胜过他的人。
      他们回去的路上,卫庄的脖子隐隐作痛,而盖聂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了,负两桶水回去后,走路便有些踉跄。
      卫庄看着他,心里有某种微妙的愉悦,带着这种愉悦,他片了鱼,拿了些山芥做加餐。盖聂尝了,好像很高兴——卫庄已经渐渐能从他脸上辨认情绪。
      他真怪。卫庄这么想。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5-02-05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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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辉光
        鬼谷的庭院已是寸草不生。
        今已近冬,不过那些草木却不是为北风所伤,而是被剑气摧折,根底都没了。自从两人在河边比斗后,再也不必鬼谷子每日晨昏为他们裁定胜负,这两人吃饭切菜时都能忽然斗起来,偶尔还会夹杂几句争执。
        他们打归打,都很尊师重道地不波及鬼谷子和他面前的佳肴。每每这时,鬼谷子就淡定地夹菜,看他俩你来我往,权当下饭。
        这是鬼谷子在的时候,鬼谷子不在的时候,他们更是全无顾忌。卫庄在比斗时是极兴奋的,瞳仁雪亮如熊熊燃烧的白火,一柄木剑让他用的劈金裂石。他好像永远不知疲倦,甚至夜里睡到一半也能突然出招,奇怪的是盖聂也接他的茬。
        卫庄愈烈,他愈轻,二人比斗如烈火乘风,声势浩大,后山的动物甚至白昼里不再出没。他们比试皆下死手,完全不担忧对方会真的死在自己剑下,生死游走间头皮发麻又越发放纵肆意,于是剑中真意勃发,绝代的天赋如遭火炼,熠熠生光,鬼谷的生灵为他们静默,与天地在这无人的千里深山中,见证此一代纵横的初生。
        鬼谷子对他们的比试不置一词,只是谷中的疗伤秘药、药浴的珍材从不见少。他们日日带伤而归,裹挟着药味倒头就睡。两人的进度都是一日千里,不过年余,便学完了所有纵横剑招,又在实战中演变出千万来。卫庄的疯狂外显,盖聂也不遑多让,不过一载,他已从那个林鹿似的少年变得锋锐难当,峥嵘峋石浮出曾经山泉似的的眼神。他们以对方磨刀,也为对方作镜,同样执拗的眼神毫不动摇,映出对方的脸,映出对方的破绽,也映出他们想要的未来。
        他们其实并未刻意地相处过,只是最初的无措早如冰雪消融在了这年余的死斗里。他们谁都没能杀死对方,却比任何人都了解对方,能从最细微的动作领悟情思,往往是盖聂要拿书,卫庄就顺手把竹简扫到他面前,抑或卫庄要看时间,盖聂就头也不抬地报时。
        那种思绪都粘连在一起的比斗是极耗精力的,而被人了解透彻的感觉也很奇特。每每力竭后双双倒地,盖聂偶尔看一眼卫庄,会思考为什么。
        他不喜欢门规,更不喜欢如蛊虫般相残,但他会接受卫庄的挑衅,在比试里感到切在的舒心,灼热的斗志龙蟒般缠绕他身,他越冷静,越能感到灼热。
        有时候卫庄也会这样看他,盖聂知道他在思考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我会对盖聂这样感兴趣?
        好胜心?惺惺相惜?或许。所有的一切在门规的缠绕下,并不明确。
        盖聂不喜欢这样不明确的东西。
        他拿起木剑起身,朝卫庄抬抬下巴,褐发少年一跃而起,扯下湿透的抹额,向他露出个戾气的笑。
        “我还以为你不行了呢,师哥?”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盖聂淡淡地回他,“那这次便看谁先倒下。”
        被汗和斗志打湿的面孔总是赤诚,精妙的剑招总有落点。盖聂相信他们的未来会有一个答案,而他们之间也会有一个答案。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5-02-05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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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心烟
          山风很凉,野牛群悠哉地在大泽边饮水,翕动着嘴唇将嫩草卷进食道,草汁甘甜带辛的味道随风飘散。
          夜已深了,它们安静地生息着,吃下去的草又返上来,初是一只,而后越来越多的野牛开始反刍,踏踏的声音漫过整个大泽,和着风声水响,像某种祭祀的鼓点。
          盖聂坐在岸边,身上满是血水、粘液。他怀中抱着一只小牛犊,刚出生,脐带还没脱落。它的生母不知所踪,盖聂只能清理了它口鼻中的秽物,笨拙地抱着它,给它一些体温的温暖。
          “你不走吗?”他看着粼粼的水光,无端地发问。
          “你还想抱多久?”林丛的阴影中有人反问他,“没有母牛,它活不下去。”
          “也许。但我希望它活下去。”盖聂平静地说,“你不用等我。”
          今日是他们出谷的日子。
          鬼谷子命他们下山各就一国,施展所学。据盖聂所知,卫庄已经联系好了归韩的商队,就在凌晨。
          阴影里的人果然起身,却不是向林中小道,而是走到了盖聂身后。
          盖聂转过脸看他,卫庄嘴里咬着细细的甜草根俯视他,草根在他嘴边上下翻飞地翘来翘去,透着不愉。
          盖聂忽然笑起来。
          他不是不笑的,但一般只在眼里,少有连嘴角也翘起来的时候,看着卫庄弯了眼睛,睫毛和他怀里的小牛犊一样长而浓黑。
          卫庄愣了一下,而后吐掉草根,眼神更不满了,“笑什么?”
          “一些旧事。”盖聂简单地说。
          是卫庄刚入谷的时候了,对着他做的扁担一脸不满,他还以为卫庄是怎么了,结果后来卫庄说,他把太多心思用在了别的地方。
          那神情倒和师傅曾经唠叨他时一样,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庄才是师哥呢。
          盖聂耐心地等卫庄再次唠叨他,毕竟下次听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不料卫庄看了他一会儿,却说,“罢了。”
          恰好,小牛犊在他怀里睁开了眼睛,盖聂立刻被拉回了注意力。
          幼牛的眼神极为清澈,依恋地望着他,细细哞了一声。
          晨光乍露,大泽蒸起淼淼水烟。盖聂站在山下的一户人家前,将已经能站立的小牛犊放进他们的羊圈。
          他记得这户人家一直在凑钱想要买一头耕牛,如此两相其美。
          盖聂在羊圈里换了衣物,又悄悄潜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来到山间小路,分岔处卫庄倚马而立,朝阳流淌在他深黑的罩袍上,融出一种暖沉的金色。
          卫庄见了他,便吹了声口哨,一匹青色的云影越林而出,哒哒地停在盖聂身前。那匹青骏毛色柔亮,眼神炯炯,身上落着马鞍辔头。盖聂试着摸了摸它的鼻子,马温驯地拱拱他的手心。
          盖聂看向卫庄。
          他没说谢谢,卫庄也没有为这匹马解释什么。白发的青年人翻身上马,头也不回道,“此去路途且遥,师哥,你可不要死在别人手上。”
          盖聂的回应更简短,“小庄,好自珍重。”
          马蹄在山路上奔腾,飞蓬惊起,黑白的身影掠箭般显过。他们都行的那样快,一切景物消逝,似乎往事和光阴都被抛在了背后。
          说巧不巧,他们在同一瞬,于马背上瞄了一眼对方。
          那是极短促的一眼,柔软又坚冷,迷茫与笃定,一触即分。
          下一刻,他们便同时一侧辔头,走上了分岔的道路,短促地对坐骑道:“驾——”
          END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5-02-05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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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等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5-02-06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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