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看这红烧肉炖得多香，建军今天可要多吃两碗饭！"张桂花把最后一块肉夹到儿子碗里，油汪汪的筷子在咸菜碟子上空划了个圈，"苏晓就别吃了，孕妇吃太油腻对孩子不好。"
我盯着桌上那盘只剩汤底的红烧肉，青花瓷碗边还沾着酱色的油星。赵建军捧着堆成小山的饭碗，头也不抬地往嘴里扒饭，肥瘦相间的肉块在他牙齿间发出满足的咀嚼声。
五岁的小满蜷缩在我身边，小手攥着我的衣角。她面前的小木碗里，几根发黄的菜叶泡在稀得能照人的米汤里。
"妈妈，肚肚饿。"孩子细弱的声音像根针扎在我心上。我伸手去够装杂粮馍的竹筐，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高粱面馍馍，张桂花突然重重放下筷子。
竹筷砸在搪瓷碗沿上当啷作响，小满吓得往我怀里缩了缩。我感觉到她单薄的肩膀在轻轻发抖——这孩子在婆婆日复一日的呵斥里，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建军今天在砖窑搬了两千块砖，可不得补补？"张桂花吊着三角眼朝我冷笑，"你成天在村小学代课能挣几个工分？还有脸吃细粮？"
油灯昏黄的光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阴影，活像庙里青面獠牙的恶鬼。我摸着袖口里冰凉的玉坠子，这是今早从张桂花妆奁匣最底层翻出来的——我妈临终前留给我的嫁妆。
上辈子我就是太软弱，才会被这老虔婆把玉坠骗走。后来在县里供销社看到宁月戴着它招摇过市，我才知道这坠子竟是能改变命运的至宝。
"啪"地一声，我把高粱馍掰成两半。粗糙的颗粒硌得掌心发红，但我笑得比灶膛里的火还热乎："娘说得对，建军是该补补。小满，快谢谢奶奶给咱们留了这么金贵的菜汤。"
小满懵懂地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谢谢奶奶，汤里有肉香味呢！"孩子天真的话语让张桂花脸色发青，正要发作时，院外突然传来村支书的喊声。
"建军家的，乡里捎来你的挂号信！"
我起身时故意晃了晃，手指精准地扫过赵建军面前的汤碗。温热的菜汤泼在他簇新的的确良衬衫上，油渍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光。
"要死啊你！"张桂花尖叫着跳起来，"这衣裳八块钱扯的布！建军快脱下来......"
我趁乱把玉坠塞进小满手心，在她耳边快速嘱咐："藏到枕头里，谁要都别给。"转身时瞥见赵建军手忙脚乱擦衣服的模样，二十八岁的大男人急得满头大汗，活像离了娘就活不了的巨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