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字的意思我给复制过来
红楼梦》第56回的回目,其中有一个字在诸本当中分歧甚大。归纳起来,一共是四种版本:
敏探春兴利除宿弊,时宝钗小惠全大体——己卯本、庚辰本、列藏本(底稿)
敏探春兴利除宿弊,识宝钗小惠全大体——蒙府本、戚序本、梦稿本
贾探春兴利除宿弊,薛宝钗小惠全大体——列藏本(点改)
敏探春兴利除宿弊,贤宝钗小惠全大体——甲辰本、程甲本
分歧全部集中在下半联的第一个字上。“时”、“识”、“薛”、“贤”,孰为原文?
很明显,“时”字是原文,其它都是改笔。因为蒙府本、戚序本、梦稿本的整理者不理解这个“时”字,所以皆以同音字“识”相代替。倒也说的过去。甲辰本的整理者亦不理解这个“时”字,妄改一“贤”字,却改的相当滥俗。宝钗固贤矣,然雪芹已将一“贤”字赠与了袭人。第21回的回目即云“贤袭人娇嗔箴宝玉”。又何必在宝钗身上重复一“贤”字。由此亦可见,甲辰本、程甲本均晚出。有人刻意宣扬的所谓“程前脂后”说纯属谬论!
那么,曹雪芹为何以一个“时”字评价宝钗?其直接的原因,由庚辰本第56回的一条脂批道出:
宝钗此等非与凤姐一样,此则随时俯仰,彼则逸才逾蹈耳。(庚辰本第56回双行夹批)
但往里面进一步地探究,此处恐怕还有更深的一层含义。因为这个“时”字在古代,原来是一种极高等的评价。孟子就曾用这个“时”字来总评孔子,说他是“圣之时者”。原文见《孟子·万章下》: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
翻译一下,孟子的意思是说,伯夷是圣人里面最清高的(圣之清者),伊尹是圣人里面最有担当的(圣之任者),柳下惠是圣人里面最随和的(圣之和者),而孔子是圣人里面合于时宜的(圣之时者),而孔子这样的“圣之时者”才是集所有圣人精华于一身的大成者。所谓集大成者,就是要有始有终。就好象奏乐时,先由金钟奏出前曲,再用玉磬加以收结。金钟的声音,是旋律节奏的开始;玉磬的声音,是旋律节奏的终结。为人做事也一样。开始做的时候,依靠智慧。最后做成的时候,靠的是圣德。智慧又好比是技巧,圣德又好比是功力。你要把箭射到百步之外,能有这射程,靠的是功力而非技巧,能击中目标,靠的是技巧而非功力。而孔子既有技巧(智之事),又有功力(圣之事),所以能善始善终,顺应时代需要,成为集所有圣人精华于一身的大成宗师。
照这个意思,也和老子说的差不多。老子说:“夫唯道,善始且善成。”这也是“圣之时者”。有意思的是,老子说“上善若水”,而水的特性中也有一条“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可见,儒、道两家都推崇这个“时”字的有始有终。这也符合小说中宝钗辅助理家的表现——“随时俯仰”,而非“逸才逾蹈”。
再往前推一步,这与小说最后宝钗引导宝玉悟道,并推动他出家为僧,进而言之复返大荒的结局,也应该密切相关的。因为按儒、道两家的共同理解,这个“时”字的最大体现正是要“善始且善成”。顽石(贾宝玉)堕入红尘,也只有最终重归大荒,整部小说才算是有始有终。而作者将一个“善始且善成”的“时”字送给宝钗,显然是要宝钗这位“艳冠群芳”的“群芳之冠”,来做最后的悟道之路上的“集大成者”。事实上,第22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贾宝玉在书中的第一次禅悟,就是宝钗的一支《山门·寄生草》给引出来的。宝钗自己也说,她成了引导宝玉“悟道”的“罪魁”。所以,最后也该由宝钗来引领宝玉的出家之路才对。而这恐怕也就是宝钗在整部小说中所起到的“金声玉振”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