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好,“MBTI代餐”这个系列从该篇就正式开始了,内容会以历史名人、文艺作品及现实人物为主,组合方面会选择彼此间具有共性与链接的人物。那么本期带来的是旧报纸组代餐:济南二安,其中李清照INFP,辛弃疾ESTJ。
众所周知,人是社会性动物。因此若要分析人,就离不开其所生活的时代大背景,离不开该背景对其造成的深刻影响。在忙着进正题之前,我们不妨先来巩固复习一下那段屈辱苟安的历史作为背景导入,如此才可以更深刻地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与功能显化:
公元12世纪初,女真各部受够了一直以来骑在自己脖颈子上小皮鞭抽得啪啪响的辽国,在完颜部酋长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迅速崛起于白山黑水间,以空前团结、摧枯拉朽之势灭除辽国,并定国号为金。转头便挥师南下,几经波折后掳徽钦二帝及几乎整个宋室皇族北上,首都东京百年积蓄为之一空,河洛中原乃至整个北方地区狼烟四起、生灵涂炭。自西晋末年的“永嘉之乱”后,中华文明又一次遭受了来自北地凶蛮异族的重创,史称“靖康之变”。而后,康王赵构在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仓促登基建立南宋政权,后又因金兵频繁南侵不断逃跑,最终在一系列求和苟安行动下才得以正式放下抗金大业(是的,岳武穆就这么没的)。“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没志气的皇上是可以在江南的吴青越黛、软烟轻罗里醉生梦死了,但南渡避难的爱国志士们却空有满腔硬横骨气与思乡愁苦无处安放——要不是上头最高政策不给力,谁又情愿把自己最亲最爱的家乡拱手让与异族侵略者肆意蹂躏?而同样出身于北地济南府、眼见身感了金兵铁蹄践踏锦绣山河、又有着史所罕见杰出文采的济南二安,无疑是他们当中的杰出代表。
那么下面,让咱来依次具体介绍这两位词坛巨佬吧,首先是号称“婉约词宗”的李清照。李清照号易安居士,其创作生涯大体分为三阶段:一、少女时期,词作风格欢快美好;二、婚姻时期,多有思夫之作,也有浪漫甜蜜;三、南渡时期,风格转为愁苦凄凉。以下结合阳面四功能运用情况作具体介绍。
第一&四位功能:Fi-Te。
Fi的一大特征就是品位高雅、格调讲究、热爱美好精致、不屑与凡尘俗物为伍,以该功能主导者尤甚。而说起易安高雅出尘的审美品味、吊打众人的文学造诣,就得提及她那起点就在罗马的原生家庭。北宋年间的济南李氏家大业大,根基深厚,与众多世家都有交游往来甚至是姻亲结合,可谓是正儿八百的书香门第、名门望族:其外曾祖父王拱辰,17岁便“举进士第一名”当了仁宗朝状元;其曾祖父李询“授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上朝奏事时能把宿醉酒气喷到皇帝脸上;其父李格非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元祐中为太学博士”,著作等身文化人;其外公王珪历仕北宋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其中三朝为相,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表姐嫁与徽宗朝宰相蔡京;其表妹嫁与高宗朝宰相秦桧。自幼生长的环境也是开明文化得不行,父亲嗜好藏书,又与众多文人墨客往来甚密,在这般强大的家族基因和氛围扶持下,人家拥有横绝古今的超高才情也成了理所当然之事。又适逢太平光景,少女时期的她无忧无虑、天真活泼,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所写词作自然也充满了少女所应有的欢快美好,以及在字里行间透露出的超绝仙品,其中代表当为《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和《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她16岁那年的一句“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当时可是震动全汴京太学生,更有明人蒋一葵于《尧山堂外纪》卷五十四载:“当时文士莫不击节称赏,未有能道之者”。其中对语言的运用技法也堪称高超无比:她善于用最为平常简练的生活化语言精确表现复杂微妙的心理和多变的情感流程,无论口语还是书面语,一经她提炼熔铸,就别开生面、精妙清亮、风韵天然,无一丝尘俗俚下气。如《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里“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句,通句无生僻字,却明白道尽了困扰多少有情男女又无从言说的相思之苦!
在该主导功能影响和富贵女儿身的双重buff加持下,易安自然培养出了一双善于捕捉生活之美的灵动眼睛,对于山水风光、花草禽鸟有着由衷热爱。她的词作善于选取自己日常生活中的起居环境、行动、细节来展现自我的内心世界,而美人自然又与鲜花最衬。易安一生爱花,全宋词录其47首词,其中有35首写到花,直接提到花名的便有25首;而对它们的珍爱、对春日风雨无情摧花的惋惜更将那颗温柔敏感又多情的玲珑女儿心——或者说Fi——体现得淋漓尽致。“从来知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满庭芳·小阁藏春》),“恨萧萧、无情风雨, 夜来揉损琼肌“(《多丽.咏白菊》)。INFP的心向来是那么细腻敏锐、仙气飘逸,在热爱生活的美好精致、不忍心让美好事物被破坏这一点上展现得尤为突出。
其次,Fi最不缺的就是发自赤诚本心的勇气魄力,从来敢爱敢恨真性情。这又与上文的品味高雅相互对照,是故Fi主导者从来敢背离大众而行,毫不顾忌地展露自己的爱好想法,说发自心底的真话,哪怕其结果并不讨好。易安饱读诗书、通经参史,自己又是对写词颇有见地心得的一代大家,这就为她在词作领域提出理论批评打下了扎实深厚的基础。在李清照之前,苏轼曾对自晚唐五代以来柔媚婉转的词作风格做出剧烈变革:他以写诗的态度来填词,将诗的题材、内容、手法、风格等引入词作领域,开豪放派之先河,把词从音乐的附属品转变为独立抒情文体,即是后世所谓“以诗为词“。而易安是绝不认可苏前辈这套观点的:她就是觉得词这一体裁要按传统路子走婉约精致小清新风,照他那般关西大汉式铜琶铁板地高唱“大江东去”无非是移花接木、照猫画虎,到头来只能搞得诗也不诗、词也不词,夹在中间不上不下颇为尴尬。所以,就有了《词论》这样一篇奇文,在这篇文章中,她不仅提出“词别是一家”的说法,更以毫不留情的犀利口吻锐评历来名家之短处。她说柳永”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张先、宋祁宋庠兄弟及沈唐、元绛、晁次”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晏殊、欧阳修和苏轼”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王安石、曾巩”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至于晏几道、贺铸、秦观、黄庭坚,则是“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好家伙真敢讲,她这是把北宋词坛的半壁江山都diss了个遍啊!当然,人家身为千古第一才女,也确实有这番口吐狂言、鄙视众佬的硬核实力就是了,但若没有Fi主导的勇气加持,大抵是做不到如此直白明显地表达好恶的。
言及此处还请诸君不要忘记,Fi的原名叫做“Introverted Feeling”即内倾情感,这就决定了该功能主导者的内心世界是非常细腻敏锐、多愁善感,且往往是富于才思的——你看隔壁《红楼梦》片场的INFP典型代表林妹妹,对吧。Fi当然有着才情高超、柔软婉转的一面,易安前期那些曲折细腻、清新明丽的女儿气词作就是例证,然而当这种斐然才情碰撞上时代层面的家国破碎、碰撞上个体层面的身世浮沉,一篇篇不仅是艺术造诣上臻于完美、思想上也承载着历史悲怆的词作也注定能登大雅之堂,进入不朽之境了:比如被选入语文课本的那首《声声慢·寻寻觅觅》。此词作于易安南渡之后,此时丈夫已经去世,自己破国亡家又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花费半生心力收藏的金石书画也在逃难途中丢的丢散的散,曾经一代京城名媛如今竟要靠胞弟接济着过日子,处境可谓凄惨。在这样的背景和才华双重加持下,作品想不出彩都不可能,风头甚至盖过了许多吟唱同一主题的男性作者。“易安在宋诸媛中,自卓然一家,不在秦七、黄九之下。词无一首不工,其炼处可夺梦窗之席,其丽处真参片玉之班。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李调元在《雨村词话》里对她的文学造诣评价可谓准矣!
然而,她的性格若是一片纯粹柔媚秀气,其中不带一丝刚劲清拔坐镇,那也算不得是“词压江南、文盖塞北”的千古第一才女、算不得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了。那么接下来,轮到同轴Te功能。
首先看词作。她以女性的细腻纤巧写闺情词而有倜傥丈夫豪气,创建了在当时广为流传的“易安体”,其不同于一般婉约词的特色之处,是清丽温婉中透出刚健洒脱,有着淡雅清疏的审美品味。不论写情、绘景还是咏物,都不用浓丽色彩和富艳词藻来描朱绘翠——像南唐“花间派”那般——而是用白描手法创造出水墨画般清婉秀逸的境界,如《怨王孙·湖上风来波浩渺》和《孤雁儿·藤床纸帐朝眠起》。还有那首广为传颂的《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这是她在南渡途中乘船出海时所作,也是平生唯一一首豪放词,如此磅礴大气、壮阔豪迈的史诗级浪漫主义场景,不正表明作者性情中有着洒脱不羁的硬气一面吗?我第一次看到这首词时差点以为是出自太白、东坡这号“谪仙人”的手笔——场面未免太大太豪放了点吧。也难怪清代沈曾植《菌阁琐谈》评曰:”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中苏、辛,非秦、柳也。”
其次看性格。Te的典型特征之一就是竞争欲旺盛、好胜心强、具有外放攻击性,作为劣势功能的它与主导功能Fi搭配起来,便往往要求使用者尽情跟随主体本心、不去屈就客体要求,被逼急了干脆撕破脸皮一不做二不休,把自我标准贯彻到底。切莫以为人家身为封建世家大小姐,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哭哭啼啼、待字闺中的主了:她老人家年轻时就已喝酒赌博样样俱全,中年国破家亡被迫南奔时,也很能见出深藏在骨子里的坚韧劲气。易安早年所处的家庭环境是相当开明的,这就为她提供了自由发育个性的沃土:在那个普遍男尊女卑、女子被种种规矩教条绑得喘不过气来的年代,她能自由自在喝酒出游,甚至睡了一整夜觉后酒还没全醒(《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酷爱赌博,动辄“千金一掷,百万十都”,废寝忘食钻研赌博技术到逢赌必赢的程度,只因自己觉得“好胜者,人之常情”(《打马图经序》&《打马赋》)。在当时社会环境下,如此种种行径可谓离经叛道得不行,但人家就是可以做到全不在乎外界的教条规训,从心所欲、只做自己:在自由浪漫的表象下,她有着刚强坚韧的好胜内心,绝不是个肯轻易低头服输的主。
而对于婚姻情感的不将就之态度,也很能看出她的刚强风骨。易安有两段婚姻,在初段婚姻中她和赵明诚夫唱妇随,以收藏金石字画为乐,家中藏品甚至有十几间房之多,堪称情投意合、美满无缺。可惜,“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北宋亡后,夫妻二人被迫渡江南奔,在战乱和生存的双重压力下身心俱疲,最后赵明诚于湖州知州赴任途上中暑,加上之前一路奔波累积的疾病,就此撒手人寰。此后,她又追随着南宋皇家踪迹一路颠沛流离,好容易才在杭州城里投奔上胞弟李迒,得以安定下来。经年累月的苦楚终于把她击倒,甚至病到“牛蚁不分,灰钉已具”的程度,趁易安卧病在床时,张汝舟趁虚而入。此人是李迒故交,弟弟原本也是好心,只想着能让姐姐在乱世之中多一份依靠承托,何况这家伙曾中进士,还是个“官右承务郎、监诸军审计司”的官吏,能耐虽比不上前姐夫,然好歹是有几分经济基础的。这家伙在交往初期确实巧舌如簧,加上易安本人也身弱体虚,辨识力随之下降,一来二去、嘘寒问暖的就把佳人成功骗入怀抱。可惜遇人不淑,这头披着羊皮的狼之所以如此殷勤,只是为了把她之前收藏的金石字画据为己有。然大多藏品已在南奔路上化作飞灰弃石,余下的几件易安也不肯交,一旦目的达不到,这厮便起了杀人夺宝之心,再不掩饰狰狞面目,“遂肆侵凌,日加殴击”,妥妥的家暴无赖渣男。颇有骨气的易安怎么能容许把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交托给这种地痞无赖,便在暗中搜集他早年科举舞弊的证据,等到时机成熟证据确凿,便带着脚镣手铐与凶恶的丈夫对簿公堂、要求离婚。经查,张汝舟罪名确凿,被削官去职,流放至广西柳州;她虽离婚成功,然根据宋朝那重男轻女的律法,妻子若是告发丈夫,自己无罪也得坐上两年大牢——但易安又岂是为了眼前苟安便能放弃刚硬骨气的人!好在朝中的翰林学士綦崇礼是易安远亲,多亏有他从中斡旋奔走,在宋高宗面前为她洗脱冤情,陈述她被骗婚的冤屈和一直以来追随皇帝行迹的赤胆忠心,这才换来了开恩特赦,才得以只蹲九天号子便被放出来了。如此凛然不可进犯的风骨、绝不走回头路的尊严在当今看来,恐怕也会令许多回头草吃个没完的男女为之汗颜。这种不惜和对方闹得鱼死网破也要坚定捍卫自我价值观的尖锐,和哪怕横遭两年牢灾也要把信念贯彻到底的硬倔骨气,她确乎是视纯洁爱情大过污糟现实的NF系理想主义者,是外柔内刚Fi-Te轴上人。
易安更是一个意志坚定、铁骨铮铮的爱国志士,莫看人家一介女流,就下意识戴上有色眼镜妄加评判,她可是真真正正“巾帼不让须眉”,甚至结发丈夫也不敌她的胆识魄力。“靖康之难”后,感于时事的她写下许多爱国光复主题的诗歌,情辞慷慨激愤,与其词风截然不同,一身刚劲风骨显现得淋漓尽致,个中代表当为《上枢密韩肖胄诗二首》。再说回她丈夫,赵明诚任江宁(今江苏南京)知府时,御营统治官王亦打算趁夜色发动叛乱,他的手下江东转运副使李谟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向他报告,然而正好此时他接到调任湖州知州的命令,于是便充耳不闻了——横竖我现在也不是你上司了,揽这烂摊子干嘛?李谟一看人家不作为,自己便果断采取措施加以防范,这才让叛军没闹出什么乱子来。但他第二天一早去向赵明诚汇报消息时,竟发现他和另两个官员都不见了:原来这三个家伙竟置自身职务与满城百姓于不顾,半夜里弃城跑路去也——生长在温室里的娇弱公子哥只想躲进书斋里过自家清闲小日子,哪扛得起如此家国重担?朝廷因此事罢去赵明诚的职务,易安也自然对丈夫的懦弱无能之举十分失望,又叹息于南宋朝廷的只知抱头鼠窜,家国上下竟无一点男儿志气可言,实在令人悲哀不已。在路过乌江时,便挥笔写就《夏日绝句》,以楚霸王的英勇悲壮事迹对丈夫的临阵脱逃加以讽刺。所以说,人家看着身娇体软人畜无害,其实是相当有胆识魄力的奇女子,她这份英雄豪杰之气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显山露水,然而一旦展现出来便是不同凡响,直要令一众自诩不凡的男儿为之汗颜。“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近代革命女侠秋瑾的这句诗搁易安身上也毫无串戏之嫌。
第二&三位功能:Ne-Si。
Ne高位人的一大特性,是思维呈现发散跳跃性,更对抽象知识——尤其以文字为代表的信息流——有着止不住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渴求。这又正好与热爱自身所隶属的传统文化、体认传统价值观的Si结合起来,于是一个酷爱研究古典文化到宁可节衣缩食也要购买书画的文学才女形象就这么水灵灵地横空出世了。之前说过,李清照的首段婚姻非常幸福美满,她与大她三岁的赵明诚门当户对,且都饱读诗书,因此夫妻二人情投意合、琴瑟和鸣。且看易安自己所著的《金石录后序》里是如何记载当初婚后生活的:
“每月初一、十五,明诚都请假出去,把衣服押在当铺里,取五百铜钱,走进大相国寺,购买碑文和果实。两人对着买回来的碑文一起欣赏着,反复研究,自认为夫妻二人像远古时代葛天氏的臣民那样自由和快乐。两年以后,明诚出仕做官,便立下即使节衣缩食,也要走遍四方、把天下的古文奇字全部搜集起来的志愿。日积月累,碑文也越积越多。因为赵明诚的父亲在政府工作,其中还有亲戚和老朋友掌管国家图书和编修史志,常常可以看到像《诗经》以外的佚诗、正史以外的逸史,以及从鲁国孔子旧壁中、汲郡魏安釐王墓中发掘出来的古文经传和竹简文字,于是就尽力抄写,渐渐感到趣味无穷,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从那以后如果看到古今名人的书画和夏、商、周三代的奇器,也还是脱下衣服去当了也要把它买下来。曾记得崇宁年间,有一个人拿来一幅徐熙所画的《牡丹图》,要价二十万钱才肯卖。当时虽是官宦子弟,但要筹备二十万铜钱,谈何容易啊!夫妻二人把玩了它两夜,想尽办法也筹不到钱,只有还给了卖家。夫妇二人互叹可惜,为此不开心了好几天。后来明诚罢官,带我回青州故乡闲居了十年。夫妇勤俭持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明诚复官后,又接连做了莱州和淄州的知州,把他的全部俸禄拿出来,从事书籍的校勘、刻写。每得一本书,我们就一起校勘,整理成类,题上书名。得到书画和彝、鼎古玩,也摩挲把玩或摊开来欣赏,指出存在的不足。每次等到蜡烛烧完才去睡觉。因此所收藏的古籍,在精致和完整上超过许多收藏家。…收集的书籍达到了要求,就在归来堂中建起书库,把大橱编上了甲乙丙丁的号码,中间放上书册。如需讲读,就拿来钥匙开橱,在簿子上登记,然后取出所要的书籍。如果谁把书籍损坏或弄脏了一点,定要责令此人揩干净涂改正确,改掉以前那种随便很不在意书籍的作风。所以想求得舒心反而心生不安。我性子实在忍耐不住,就想办法不吃第二道荤菜,不穿第二件绣有文彩的衣裳,头上没有明珠翡翠的首饰,室内没有镀金刺绣的家具。节省下来的钱遇到想要的书籍,只要字不残缺、正规版本,就马上买下,储存起来作为副本。向来家传的《周易》和《左传》,原有两个版本源流,文字最为完备。于是罗列在几案上,堆积在枕席间,我们意会心谋,目往神授,这种乐趣远远超过那些追逐歌舞女色、斗狗走马的低级趣味的人。”
好家伙,这谁看了不得赞一声“收藏家”、“大才女”?至少在人生的前半阶段,易安是幸福的,甚至可以说是泡在蜜罐里的:她有超出常人太多的幸运与天资,有太平无事的国家、开明显赫的家室、体贴理解的丈夫,所以得以自由地发展自己那份收藏金石字画的喜好,沉浸在研究古典传统文化的精神乐趣中。(顺便说一句,赵明诚大概也是Ne-Si轴上的N人,否则哪能与易安如此气味相投)
再说创作。Si功能反映在文艺领域有两个重要特征,曰“长于用典‘及“音律精工”。开着该功能的作家们不仅是用典狂魔,更是押韵狂魔,人均行走活书袋,“平上去入”、“五音六律”之类更能掰扯得一清二楚。但同为Si阳人,她毕竟不像辛弃疾那样掉书袋成瘾,却又有着年少时博览群书的功底,所以在易安的创作中倒也不缺典故的存在感,只是用得没那么频繁:宋室南渡后,她写了两则断句,其一曰:南渡衣冠欠王导,北来消息少刘琨;其二曰:南游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运用两则“晋室南渡”之典借古讽今,字字不骂朝廷,又字字都骂朝廷。《多丽·咏白菊》一词中更是合计化用了6个历史人物及对应的8个典故,足见其功力之深厚。
然后是音律精工。之前提过,在苏轼作出“以诗为词“的创造性变革之前,词从来都是音乐的附属品,因此在格律押韵方面自然有着很高要求,声调得富于节奏感、音乐性才能让观众听得尽兴。李清照身为传统婉约派自然承继了这种思想,在《词论》一文中,她要求词得“协音律”,要求其”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把词与音乐歌唱重新关联起来。而在自身的创作中,她同样做到了知行合一,尤其善于将语言变化与声情、词情相结合,达到表现情感的艺术极致。如《声声慢》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连用14个叠字,其独创性历来为评论者所盛赞;“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20多字里舌齿两声交加重叠,应是有意用啮齿丁宁的口吻写忧郁惝恍的心情,不但读来明白如话,听来也有明显的声调美,充分表现了乐章特色。
Si还有一个特性是记忆力超强,这也正好反映在易安的性格之中。再回到《金石录后序》里去看:“我天性博闻强记,每次吃完饭,和明诚坐在归来堂上烹茶,指着堆积的书史,说某一典故出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二人以猜中与否来定胜负,然后以胜负作为饮茶的先后”。由此可见易安对自己的记忆力那是相当自信,不然哪会以这般游戏为乐,搁在今日没准还能争争最强大脑宝座。
此外,因为发展了主“收束”的Si,又受重精神的N系本性牵制,因此这世间但凡Si功能发育良好到位的NP人都有一个共性:能在精神领域收束能量,重视现实中的规章制度,按捺住自己过分跑偏发散的三分钟热度,明白在某一领域里专注、耐心与积累的重要性,然后知行合一,把那颗浮躁冒进、不求甚解的心扳回正道上去。沉心稳气,把Si功能修炼至大成之日,Ne优势的他们自然也就能纯熟运用发散联想,真正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了。先天自由灵动的思想之翼唯有经过后天无数次精密锤炼才得以真正展开、一飞冲天,就像只有加满了油、运作良好的汽车才能风驰电掣一样。同样的道理,易安早在八百多年前所作的《打马图经序》里就明白道出了:“慧即通,通即无所不达;专即精,精即无所不妙。故疱丁之解牛,郢人之运斤,师旷之听,离娄之视,大至于尧、舜之仁,桀、纣之恶,小至于掷豆起蝇,巾角拂棋,皆臻至理者何?妙而已。后世之人,不惟学圣人之道,不至圣处。虽嬉戏之事,亦得其依稀彷佛而遂止者多矣。”你看,那些浅尝辄止、浮躁难安的家伙不仅填词作文写不过人家,连娱乐赌博也玩不过人家——谁叫她肯正向开Si去下功夫钻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