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丝像谁家妇人拆了绣绷，将白线头抛得满天都是。檐角那窝新燕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看我们提着竹篮穿过薄雾。
母亲的蓝布围裙兜着香烛纸钱，走起路来沙沙作响。坟前艾草总比人高，父亲用镰刀割开一片青黄，露出碑上朱砂描的名字。纸灰打着旋儿沾上衣角时，我恍惚看见旧年清明，祖母裹着三寸小脚，颤巍巍往火盆里添锡箔元宝的模样。
湿漉漉的柳条垂到溪面，像青衣甩出的水袖。岸边几株野芹刚冒尖，母亲蹲下身掐嫩芽，指甲缝里染了青汁。"这时候的荠菜最鲜"，她说着往我嘴里塞了颗青团，艾草混着糯米的清香突然撞开记忆的门——那年我趴在灶台边，看祖母把煮烂的鼠曲草揉进面团，蒸汽氤氲了她眼角的沟壑。
雨不知何时停了。纸鸢牵着细线掠过麦田，天上人间都浮动着青烟。新折的柳枝插在坟头，嫩芽与纸灰依偎着，仿佛生与死原本就该这般温柔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