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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新编》第二篇 驴的磨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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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驴总是无聊,他觉得这个磨坊好像被无聊填满了:睡觉是无聊的,拉磨自然更不消说。他这段时间的任务,大约就是找到解闷的法子——因为小驴和瘦驴实在离开好多天了。
但是自己却是无法解闷的,除了做一些很悔的动作。然而这几日胖驴已经做了许多,所以也悔得比较厉害,便不敢再做下去。他于是有些神伤,像是漏了肠子或是别的什么。就连主人喂的草料,也觉得吃不香了,嚼起来好像肥皂,竟至于每天都会吃剩一大堆。
主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倒也有些可怜,不过时间慢慢移过去后,这可怜也就变成了可恨。这大抵是因为不但胖驴拉磨的效果日见其差,而且每天吃剩的草也慢慢发酵,最后整个磨坊竟长满了蘑菇,胖驴自己也染上了皮肤病。再后来,连坤啊,牛啊以至于所有牲畜都大大小小的得病了。主人于是皱眉,他想,自己又并非是高尚的磨坊主,是不消去关心别人的。何况这驴子也不是人,而且染了一身藓,实在难看,连卖去做驴肉火烧都没人要的。这样没用的畜生,就算弃了,也不会有太大的惭愧。于是第二天,胖驴被主人拿鞭子赶走了,主人一直追出二里地,确保他不会回来。
胖驴现在可是没地方去了,懒懒的走在路上,太阳便暖暖的来晒他,晒得他的背火辣辣的。胖驴回头看看自己的背,一条条的全是红红的印,有的简直嵌进肉里去了,越看,便越觉得疼起来。他又回想起主人今天早上的嘴脸,不免后怕出一身冷汗,汗又慢慢浸到伤口里面,让他叫苦不迭。胖驴于是坐到一棵树下,权当歇脚,并想想自己的心思。可是思来想去了大半天,终于还是没有地方去,想厚着脸皮回去罢,主人又肯定不会要他;想就在野外活着罢,又怕被老虎之类的叼走。他于是十分苦闷,回忆起了以前的生活,便不免想到瘦驴和小驴。
想到这里,胖驴突然高兴起来了。他想起小驴说的,要去更好的磨坊发展,小驴那么油滑,一定过得相当的好吧。现在自己是小驴的朋友,一定也会被收留的吧,而且现在自己的窘境也实在是很让人同情。他于是努力回忆着当初和小驴他们的谈天,凭着零星的印象,不明不白的找到了一处农场,里面有一座大大的磨坊,是比先前的那座大的,而且点着煤油灯——他到时,太阳已经落下去很久了。
胖驴一径走到磨坊外,看见里面果然聚满了驴子,都是强壮的,各自睡着觉,并不打呼噜,而且身上也没有长藓。胖驴不敢进去,只好在外面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面看。渐渐的看完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小驴和瘦驴。他好像着了一个霹雳,全身都萎缩下去了,油汗也慢慢从身上冒出来,他知道自己大约是来错地方了。他于是逃跑,然而正回头,便看见远处有一双眼睛在夜里慢慢的闪,忽而又飞速朝自己靠近了。“汪汪汪,”那双眼睛叫了起来,胖驴慌张的不行,他现在究竟是没有办法走脱了,油汗也越流越多,简直给身上铺了一层膜。不过狗叫了一通后,屋里也并没有太大的动静 ,只是窗户传出几声恶毒的诅咒,而且听起来也不像是在骂胖驴,反而像是在骂狗。
胖驴于是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慢慢舒展开来。他小心接近那条狗,解释道:“我是找瘦驴和小驴的,不小心迷了路,没想到竟然找到这里来。我并没有偷东西,而且也没有打呼噜……”狗冷笑,瞧了胖驴好一会,说:“然而你并没有找错地方,但是那个叫小驴的却不在这个磨坊。你们这样的驴子是拉不动这种磨的,弄坏了磨,反而是麻烦事,而且你看你,又长了一身藓。”胖驴有些惭愧,全身都红了起来,不过他也不大反驳,只是求着狗能带他去找到小驴。狗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经过胖驴好一顿软磨硬泡,倒也有些愿意了,不过条件是明天胖驴要替自己赶羊。胖驴满嘴答应下来,狗于是冷不丁笑了一声,带着胖驴往磨坊后面走,下了一个坡,又行了一段泥巴路,才到了一个坤蓬,原来这就是小驴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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