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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李后主。

[ 二 ]
福溪的冬天来得快而猛烈。夏天茂密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在风中胡乱飞舞，铺满了公路的黄叶也被环卫工人扫进了垃圾桶。城市里都是不高的灰色建筑。显得愈发萧条。
聂阮兮裹紧了衣服缩在福溪一中的门口。她着白衬衣，白色毛线背心，带绒毛的短外套，红黑格子的裙，厚厚的连裤袜。风呼呼地吹过吹散她的长发。
有学生路过她，小声地议论。“正妹啊！”“可是……”“走啦，去搭讪啊！”“可是她穿的是福溪高中的校服诶，你喜欢姐姐啊！”“这样啊……那我们快回家吧。”
轻轻扬起嘴角。
“阮阮姐姐！”背粉色书包的小女生看见冷得跺起脚的女子，匆忙和同学再见，奔向她。
“阿喜，你可终于放学了。冷死我了。”一把抱住扑向自己的小女生。
“咦，哥哥没来么？”
“他最近要排演话剧，就我来接你。”
“那快点回家吧，好冷啊~”
“恩。”聂阮兮拉着阿喜的手，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身后飘下几片黄叶，打了几个转，落在地上的。


[ 三 ]
冬天的太阳在福溪特别难得。毛茸茸的，薄薄的。
周西涧今天去得异常的早。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看错时间，早晨起来起来得早罢了。呆在家里踱了几圈步，被阿喜推出了门。
今天的早晨总是屯积着氤氲的空气，在微弱的夜色和乳白色的交映下，昏黄的路灯熄灭，居民楼里的灯也一盏盏灭了。
“除了有些冷，冬天的早晨还是很美好嘛。”周西涧的心里跳出这样的想法。
  
   走到教室，发现教室里已经亮起了灯。
   一个熟悉的身影安静地打扫着教室，长发散在肩上，脸颊浮着两片红晕。周西涧小心地走到女生身后：“嘿！”女生一个激灵，转过来用手中的扫把舞向男生：“周西涧！”男生灵活地闪开。
   两个人大闹了一会便停了。因为两人都不是特别活泼开朗的人。
   “今天怎么这么早？”女生打扫完教室，站在走廊上男生的旁边。
   “不知道，莫名其妙救起来了。”
   “啊？……那你也太贰了吧。”
   “你才贰呢！物理不及格的白痴。”
   “切……”提到物理，聂阮兮小小地郁闷了一下。真的是不管怎么努力，也学不好物理呢。真烦。
   男生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先进去了。”说完之后就冲进了教室。
   刚才他是笑了啊。聂阮兮把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扭头从打开的门里搜索到男生的身影。嘴角也带上了笑意。
周西涧的笑容就像福溪冬天的太阳，毛茸茸的。薄薄的。
难得的。


[ 六 ]
晚上八点钟的光景，阿喜拖着周西涧敲开了聂阮兮家的门。
当聂阮兮拉开门的时候看见一脸怒火的阿喜和表情无奈却明显带着笑意的周西涧时被吓了一跳。
“阮阮姐姐！我哥哥背叛你！”
“啊？什么----”
“阮阮你别理阿喜，他乱说。”
“哥！ 你怎么可以用别的女生的照片当手机背景！”阿喜一边说一边把周西涧的手机递给聂阮兮看。原来放着聂阮兮，周西涧，阿喜三人照的桌面被换成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
“阮阮姐姐你看吧，我哥他居然要背叛你！你居然想喜欢上别的女生！”
“阿喜别乱说。”周西涧这样说着，却并不阻止滔滔不绝说着阿喜。
“啊哈？”
“阮阮姐姐你说什么？”
“我说----周西涧你喜欢的人，是穆丹婷吧。”
三人接着闲聊了几句，周西涧便拖着阿喜回家了。
聂阮兮关上大门，走进房间，将房间门反锁。关上白色的节能灯，亚麻色的窗帘在窗外阑珊夜色中显得不清晰起来。她倚着们坐在地上，头埋在双膝之间，发出亲亲的呜咽。


[ 七 ]
苍皇地打开灯。
从书包中拿出同桌的言情故事，翻开。一页页一行行地找。突然手指停在一行字下，找到了。
“青梅竹马永远”后面接的是“不可能”。
眼泪“啪嗒”掉在掉在纸上。
“青梅竹马永远不可能”后面的字还是“永远”。
推开数，趴在书桌上。亮着白色等过的灯像是一层细细的被子，笼在聂阮兮身上。
青梅竹马永远不可能永远。


[ 八 ]
故事像人们所预期的一样，周西涧和穆丹婷在一起了。两人出演的话剧获得热烈的反响。就连一直不待见穆丹婷的阿喜在见过他之后都喜欢上她。
果然是优秀的，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女子。

[ 九 ]
由周西涧与穆丹婷主演的话剧在学校的大礼堂上演的那天，去了很多人。
聂阮兮挤在人群里，找到一处位置。四周有高高低低的声音在议论，不时有音乐从喇叭里放出来。
大幕拉开，聂阮兮将架在在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看相舞台，舞台上周西涧与穆丹婷打得表情变得模糊起来。看不见他们彼此失望注视的甜蜜和默契，就不会难过了吧。
音乐不停交换着，耳朵里不断回响着两个人的对话。聂阮兮抬起手，捂住耳朵。
世界仿佛向后退了几步，变得不真切了。
聂阮兮依然像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一样一言不发看着舞台上。周西涧和穆丹婷押抱的姿态印在她的眼眸中。
世界震抖起来。
舞台上的演员，观看表情的人群，回荡在礼堂里的尖叫声，因为害怕而流泪，屋顶掉下的瓦砾。都混进聂阮兮不太清楚的世界。
   除了一个人。聂阮兮挤进人群，抱住周西涧的身体：“你要干嘛！你去送死么！”
“丹婷进去了啊！她要是死了怎么办？！！”
“周西涧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你现在能耐是不是！你可以为了穆丹婷抛弃你妈也死了。”
“阮阮……你不知道。她是为了去拿我妈给她的戒指。“周西涧的语音刚落。两人被老师拉开，大礼堂倒塌。
周西涧扑上废墟，大哭起来。
这是2008年5月2日，周西涧深爱的穆丹婷，带着周西涧母亲的银戒，去了天堂。


[ 十 ]
从那以后，周西涧像失了魂。
上课走神，作业不完成，通宵玩游戏。他从曾经的学生会主席一下子沦落成令老师痛心的堕落男生。
终于有一天，他在班导的课上睡着后，被气急败坏的班导赶出了教室。他靠着走廊的墙壁坐着，伸长了腿。长过眼的流海软软地垂着，脸颊上省着青色的胡渣。
刚跑完步的聂阮兮拐过楼梯，映入眼帘的饿时这样一副场景。
“你在干嘛。”她冲到他跟前，与其冷冷的。
“像你看到的，我被赶出去了。”他头也不抬，无所谓地应一句。
“周西涧，你够了。你亲娘老子都没像你那么要死。”聂阮兮狠狠踢了周西涧一脚。
“阮阮，你不懂。”你用手揉了揉被踢痛的地方。
“是，你不懂。你知不知丹婷在天上看到你这样她……”
“不要提她！”他猛地站起来，打断她的话。
“周西涧，你还不能去面对么？”
“你给我滚！”
“好。周西涧我滚。若我再出现在你面前，我就不是人。”聂阮兮大步地跑开，她的背影在周西涧眼里，像是一封写着“告别”的信。
这是2008年的5月末。周西涧又弄丢了一直陪在身边的聂阮兮。


[ 十一 ]
   生命里走失了熟悉的人之后，才明白珍惜和挽救。只是有些人，怎样挽回，都回不来了。
高考结束。周西涧依旧没有见过聂阮兮，只是听说他去了最讨厌的北方念大学。周西涧听到这个消息时，穿挺拔的军装坐在火车里，向父母挥手说了告别。
物是人非。只能用这个词语，概括动荡不安的这些年了。


[ 十二 ]
2012年的年初，周西涧收到一封匿名邮件。
“好久不见，听说你已服完兵役，回到家里了。过得还好吧？现在在尼泊尔，过年回来了。新年，祝你幸福。
周西涧看着邮件里附带的那张照片。眼角滑下晶莹的液体。照片上的聂阮兮穿着厚重的衣服，站在雪山郁寺院钱，微微笑。
苍凉的风透过打开了一个缝的巴士玻璃，在狭小的空间里颠簸，带着浓厚的腻人的奶味和泥土味。
路边一个提示牌随意地挂在一根长杆上——
兔儿山，海拔4968米。
风“呼呼”地抛出巴士，带着风干的眼泪。


[尾声]
又是5月。
聂阮兮拖着红色的旅行箱，坐在旧时的教室里。桌子上摊开一本李煜词集。他走出教室，遗忘了那本纸页泛黄的词集。
风将纸页烦得“哗哗”响。翻到一页，有用烟灰色的笔墨抄写的词句。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