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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大美文】§乌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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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祭度。


1楼2011-02-02 21:15回复
       佛告无尽意菩萨:善男子,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音菩萨,一心称名,观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法华经•普门品》


    2楼2011-02-02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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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雾哥
         我是雾哥,今年八岁。
         我有一点生气,觉得老大没把我当兄弟看待,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可跟明镜似的。
         “扯着耳朵腮颊动”,难道我们“龙虎梦牙鬼雾桥塔”不是一个头磕到地上的兄弟?
         老头子二甲王天性崇俭,不喜张扬。我们拜的是小香堂,仅有引进师、传道师在场。
         我们拜的是翁、钱、潘三位祖师爷和天地君亲的灵位,香堂上的对联是“安清不分远和近,三祖传留到如今”。
         我不知道老大还记不记得横幅上四个字是“义气千秋”,他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扛事!其实不就比我大八岁吗?
         行走江湖要凭一个“义”字,你嫌我小不让我和你在一起,可我偏偏要跟着。
         我没有见过爸爸,听说爸爸八我王也是非常讲义气的,有时候我觉得妈妈和老头子二甲王并不是很喜欢我(大概是我想多了吧),他们喜欢桥哥多一点。
         虎哥始终对帮会没兴趣,梦哥、鬼哥太严肃,牙哥太调皮,塔哥比我还小,我最喜欢的就是老大和桥哥了。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帮会事务,跟在老头子和师伯身边瞟学,在切口和要义的学习以及三帮九代的背诵中我永远是第一。
         老大又不见了,我忙从人群的大腿缝中挤出去跟上他。
         这个村庄凌乱不堪,外面有一个大水缸,老大曾告诉我,水缸边的蚊子有麻雀那么大,我知道他是在吓唬我。
         后来,我宁愿看到麻雀大的蚊子,因为它或许只会让我害怕,但绝不会让我哭。
         老大从水缸里找到一个才断气不久的女婴,拼命拍打她的后背,希望她活转过来。我在后面惊骇地捂住嘴巴。
         老大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将女婴放在地上跪下猛锤地面。
         我突然觉得与这个女婴的生命相比,帮会事务的确没那么重要。
         “滚开,这不是你……”老大看见我慢慢走近,凶狠向我叫道。
         我抱起女婴,继续做着老大刚才做的事,一下一下拍在她的后背上。
         感谢观世音菩萨,我终于听见清脆的“哇”的一声,我的眼泪随之流了下来。
         老大没有说话,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喜欢他的这个动作。


      6楼2011-02-02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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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锣时
           “乌夜啼,二更转。想爹娘,肠欲断……教不严,不成人,教过严,泪为我偷堕……”
           白驼子
           有人问我职业的时候,我总是犯迷糊。
           要论过去,会被人唤作捕快(如果有哪位不开眼偷鸡的爷砸到我手上的话,我还是挺神气的),别以为这是个不错的差事,我一直觉得菩萨走了神,失脚将一桶垃圾全踢到我的头上。
           衙役的身份分两种,其中皂、快、捕、仵、禁卒、门子为贱民,限三代子孙不得参加科考。你说我们招谁惹谁了,一年赚不了十两银子,糊自己的嘴都不够,却连子孙参加科考的资格都没有。
           我想,那个传说中叫公平的兄弟到底住在哪个县哪个村呢?真想揪出来暴打一顿。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特别生气,反正我那二小子字还没我识得多。
           我们也不是全靠薪水过活,只要能派到差,就能得到规费,就是收不到,向当事人收点车费驴费饭费鞋袜费茶水费都还是被许可的。
           所以一般的兄弟最不愿意接的就是凶杀案,没油水可捞啊,更何况还是找不到凶手和凶器的案子。   我不是个好逞能的英雄,但还是主动接下了那个案子,我憎恨自己的心肠太软。
           不,不,说起责任感有点大了,所谓责任不过是忍受。我只是在死亡面前有些屈服,毕竟我的身上流的不是畜生的血
        。   死亡的是一名青帮堂女,她被勒死在水缸边,可凶器显然不是绳子,脖颈处是一道奇怪的伤痕。   我没想到,三十年后,又让我碰到一模一样的案子。
           我老了,不再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本以为上头会把这件事摊派给如今风头最劲的杨以德,没想到还是转到我的头上。
           不过当我看见那个人后,所有的疑虑便迎刃而解了后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这事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我强迫自己镇定起来。
           他的眼神和过去相比,显得迷茫而温和,坐在拘留所的密室中,一袭白衣,偶尔抬头安静地看我一下。我不自然地擦擦手,将头发理好,和他相比,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凶手。
           我很早就认识他,那个时候,他只有八岁,还是个正常的孩子……不,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现在……怎么说好呢?看见他现在的样子,我竟然有一些难受……
        有的时候,你或许可以预见一个孩子以后的模样和成就,然而我看见雾爷时,现实立刻变得不可靠,时光开始倒流,那个夏天瞬间在我记忆里复活。在那个死去的堂女身边,他用眼神和语言为我指明道路,使我忘记他还是个孩子。
           如今他与我只隔着一张木桌,怀里抱着一个死去的女婴,他向着她微笑,不时轻轻呵护她的肌肤。   村里的乡亲在死去的堂女身边发现了雾爷。显然,他们也不相信雾爷是凶手,只有将他带了过来。他们告诉我,这个人很奇怪,看见他时,他一直在连续拍打女婴的后背,同时大滴大滴地落泪。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虽然上次青帮鬼爷入狱,老虎荣也不明不白地被人做了,我还没有真正害怕过。然而雾爷入狱,不详的预感向我袭来,恐惧的气氛弥漫在密室之中。
           忘了告诉您了,如今我不叫做捕快,而是侦探队的一名资格最老的侦探。
           侦探?莫名其妙的称呼,什么玩意!


        7楼2011-02-02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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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门虫哥
             后来的日子里,我沉默寡言。不过我依然怀念与大脚相处的那段时光,期盼与他重新相见,虽然我们之间可能再无话题。
             我由“龙”变“虫”(那时青洪各有一条被寄予希望的“龙”,我也想不起来洪门的“龙”是不是我了),这种个人的衰落和颓败只用了短短几天。
             很长时间内,我的处境颇为尴尬,洪门之于我,就像对待在饭点不期而至的普通客人,即没有表现出厌烦,也没有更多的热情。
             日子变得悠闲而漫长了,我即轻松又沉重。对于洪门,我犯的错由我自己扛,无话可说。只是对于大脚,内心深处深深的歉意和困惑仍然挥之不去。
             那只被我打断的脚是否恢复如初?我仍记得那个雨夜,他拖着断掉的脚腕爬出我的房间,当我开始后悔,要将他搀扶起来时候,他推开了我。
             我告诉他:“听我的话,跟我去看大夫,不然你会变成瘸子的。”大脚大笑起来:“没关系,我人生的路始终就不会是平坦的。”
             尚武堂龙头三公子消失不久后重现,似乎变了一个人,身上挟带的浮躁、狂妄之气褪去了不少,竟然主动辞去龙头位置。
             我没想到,三十年后,洪门如今当家的大龙头还会记得我,拍拍我的肩膀,说:“去吧,早该临到你了,不用谢我,洪门一向是宁扶青竹竿,不扶干大肠的。”
             我感动得想哭,龙头的位置如今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这么多年,我能坚持下来,等的就是洪门给我的一句话。
             话虽这样说,实际上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过,自从我的母亲在我面前去世后,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了。
             我凝视着手中的紫色龙头令牌 晕眩,紫色是我厄运的开始,那些死去的婴儿又仿佛开始朝我眨眼微笑。
             被称作“紫河车”的胞衣随之在我眼前闪现,灰暗的门廊下,大脚手中的袋子“啪嗒啪嗒”渗透着水。
             我说:“这算个什么东西,我要的是头胎男婴紫河车。”
             大脚苦笑:“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我都懒得理你。你知道头胎男婴紫河车要多少银子?”
             我摇摇头:“我不管,我一定要到手!”
             大脚看看我,终于叹了口气:“你妈的痨病还没见好吗?”
             我转过头:“已经开始咳血了。”
             大脚道:“好吧,包在我的身上。说起来,虽然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不过你要记住,我不是用熏香蒙汗药盗胎的下三滥,我没有杀过人。那些孩子是她们母亲自己抛弃的,可即便贫苦人家,抛弃男婴的也极少,要得到新鲜的头胎男婴紫河车,必须要和稳婆私下交易,这些我来想办法。不过,银子不是少数,你拿什么和我交换?”
             我问:“你想要什么?”   大脚道:“好,好,算我腻味人,你是大爷,不过……”
             他迟疑了一下,又接着道:“青帮的龙哥你熟不熟?”
          “干吗?”
             大脚道:“听说他和你被称作青洪双龙,想必有些交情,最近我们被他搅了很多生意,他有青帮撑着,而我自个儿得养活自个儿,你能不能给他打个招呼,给兄弟一条活路?”
             我告诉大脚:“你把我妈的事办好,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细碎而急促的堂锣声响起,我们都要粉墨登场了。鲜血冲向我的脑门,只要能治好我妈的病,我遇佛杀佛,何况是只有数面之缘的青帮龙哥?
             我没有想到的是,不久后我会亲眼看到龙哥被肢解的尸体。
             那一夜,我迅速地苍老。


          8楼2011-02-0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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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爷
               天津宝坻郊外的一条路上,我看见了父亲要我寻找的那个瘸子。
               我似乎预感到,这也是我自八岁起开始寻找的那个人,某方面来说,这个人曾经令我长大。
               热烘烘的毛巾焐在脸上,全身毛孔都膨胀起来,瘸子的刀子开始在我头上游刃有余地滑动。
               在我的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洪门的虫爷,他几乎和我同时到达。
               我一开始便注意到,在虫爷苍白、平静的面容之下,隐藏着狂乱的心跳。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一直活在过去。
               这种气息感染了瘸子,他的唇角之间开始露出微笑,似乎他枯竭的生命也只是为了今天我们之间的相遇。
               雨水应景般狂泻不止,时间在雨幕中模糊不清,瘸子擎开一把硕大的雨伞,开始招手,示意我们进来。
               三百六十行中,诞生最迟的是剃头匠,天津最好的剃头匠在宝坻,因为这个瘸子是剃头匠,所以他不可能是洪门的人。
               剃发畜辫时,这一行显得杀气腾腾,剃头担子后的单斗桅杆上,挂着黄布牙边长方旗,上挂“奉旨剃头”四字,拒不剃发畜辫者即被衙门就地斩首。
               由于这段“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经历,作为官差的剃头匠沦落为一门行当后,仍然是不得加入洪门和袍哥的。
               我想,这个瘸子选择剃头匠作为谋生的手段,如果不是生活所迫,那么一定有玩笑的意味。
               我和虫爷并排躺在椅子上,瘸子同时用左右手为我二人剃发,这种手艺我没有见过,瘸子非但没有陷入窘迫之境,相反有种难以说清的满足。虫爷剃的是在洪门革命党中流行的东洋头,而我更加彻底,我只剃光头。
               雨中短暂的时光里,我们被伞下静谧安详的气氛慢慢笼罩,在放髓的空闲中,我逐渐昏昏睡去。
               虽说花会中光明为相为马,但在许多人眼里,碰见发光的东西、灯、蜡烛、剃头匠(哪个剃头匠没剃过光头呢),都会下注光明,我不喜欢赌博,但是我仍然每天买一注光明。
               龙哥的死亡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个谜团,我每年都会在他孤零零的坟前祭拜,虽然我知道那里仅仅只有他被肢解的胳膊和双腿。
               我是在游戏的当间,一条狭长的甬道中与龙哥不期而遇的,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记得我脸蛋上满是烟灰,由于无处躲藏,油然生起的羞耻感让我痛恨自己。
               龙哥抱着一名女婴,渐渐向我靠近,仿佛没有看见我,直到他碰到我的身体。我被看到的情形震慑住了,怯怯地道:“龙哥……”
               他好像没看见我,喃喃道:“你是谁?这里怎么这么黑,我看不到你。”他踉踉跄跄地离开,我的周身掠过冰冷的寒气。
               我再次看见龙哥是三天后,那时他已残缺不全,在送葬的队伍中我哭倒了。我感觉黑暗将龙哥围拢,使他对我视而不见。我需要光明,无论是明媚的还是慵懒的,甚至是----买来的。
               我从怀里掏出个玉观音佛像,玉质圆润而细腻,扣中是一条红色的缨络,这是大姑的贴身饰物,听说最后出现在龙哥被肢解的房间,难道这是龙哥最后的留言?
               这玉观音佛像在龙哥下葬的那天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姑曾疯狂地寻找了许久,她决不会想到是被我偷偷藏匿了起来。
               如今,我离青帮有一段时间了,一直陪同着父亲小月王。他救了我,其实,如果不是想亲眼看看他的模样,我不会离开青帮,我从不逃避任何事。
               忽然之间,我听到一件事情,青帮协助大姑最得力并且一度不愿嫁人的一名堂女被人勒死。父亲通宵未眠,神情憔悴,突然给我一个地址,让我务必把一名瘸子带回。我感觉父亲小月王他比我知道更多的秘密,然而,他不说,我也不会问。
               一切漆黑一团,看不见半点光明,犹如置身于洞穴之中……
               “好啦!”瘸子在我耳边呼唤,我蓦然惊醒,怅然若失,似乎仍未摆脱黑暗的羁绊。我略一回顾,虫爷仍然睡得像一名婴儿。
               岁月在瘸子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沟壑,他微笑着向伞外走去,雨水瞬间淋湿了他的全身。我犹豫了一下,虫爷显然也是为了瘸子而来,我不愿意占他的便宜。
               瘸子似乎看穿是了我的心思,道:“让他睡吧,他太累了,我欠他的今天会全部还给他。”
               我于是走进雨中,冷风扑面而来,树木的轮廓变得影影绰绰。我跟在瘸子的后面,不知道他要将我带到哪里,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龙哥离我越来越近了。
               我透不过气来,我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10楼2011-02-02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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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鬼时
                 “乌夜啼,三更中。想爹娘,乱寸衷……看看已两眼昏花两耳聋,只忙得头颅雪一蓬……”
                 ?
                 妈妈,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你曾帮我起好名字了吗?
                 妈妈,外面好黑啊,我好冷,我好害怕,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我不想责怪您,我的身边有好多同样境遇的姊妹啊。
                 同样,我并不遗憾没有喝上一口母乳,没有见到阳光树木,我只是遗憾没有见到您的容颜,更没有长大的机会亲口喊声“妈妈”。
                 天地飞快地旋转,我的眼前出现一条血黄色的河流,她们告诉我,这就是忘川,饮下奈何桥上孟婆汤后,便会洗净一切记忆。
                 我驻足不动,沉浸在冥想中,生命的成长究竟该从何处开始计算?她们都说我没有活过一天,我觉得她们错了,妈妈,我在您的肚子里活了十个月,对吗?我知道您喜欢我。
                 我们之间靠一条长长的纽带来沟通,我从大头针大小到逐步有了自己的头部、躯体、四肢,我开始学会踢脚、握拳、眯眼,当我开始长头发的时候,还学会了吮吸拇指呢。
                 有一天,妈妈,我感受到您手指的力量,我开始尝试着和您游戏,当您按过来的时候,我便调皮地躲开,那是我快乐的时刻。
                 终于,我能听见您的声音了,您好像在哭诉:“妈妈,假如是个女孩,我该怎么做啊,就像您对待我一样?”那个时候,我还不懂您的意思,我用小脚丫轻轻地提醒您,快和我游戏吧。
                 最后的时刻到了,妈妈,我听到了您的喊叫,外面有更多的喧哗声,我拼命挣扎,想要从狭窄的出口挤出去,妈妈,再忍忍,我来了!
                 当我喜悦地哭泣时,外面聚集的人慢慢消失,我听见一个粗哑喘气的声音:“扔了吧。”我感觉您将我搂紧,一滴滴冰凉的东西落在我的脸上。妈妈,我爱您,别哭。
                 我的记忆忽然终止,奈何桥上的孟婆掸了掸灰尘,捧起孟婆汤唤我过去,只要喝了它,便会忘记一切记忆,可以投生转世。
                 我犹豫了一下,掉头离开。妈妈,我愿意永远做您的女儿,为您保留这一份记忆,哪怕做一名忘川河边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


              11楼2011-02-02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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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门老龙头
                   “任你朝中官居极品,结盟不论富贵贫穷”,我不会在公开场合议论别的帮派,但私底下确实不喜欢青帮辈分森严。在我洪门,无论职位高低、入会先后,均以兄弟相称。
                   不过,有本事的走遍天下都不会太难,“千里不带柴和米,万里不带灯油钱”,所以当初小月王在八我王之后暗自找上我时,我不假思索地收留了他,并答应了他的全部要求,至于为什么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由洪入青,剥皮抽筋;由青入洪,鲤鱼化龙。”以小月王和八我王两个人的本事,做个“双龙头”都没问题,可惜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隐藏身份,逃避自己。只要不伤害青帮,小月王甚至表示可以为我做一切事。
                   我不太知道如何和这两个人相处,好在人与人之间未必只有朋友一种关系,他们帮我做了不少事情,这就够了。我从来不寄希望于不可能的事情,老实说,以我的位置,已经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了。
                   那件事情发生过不久,在我的授意之下,手下人替我掳来了雾哥儿,我不想难为他,也不稀罕他传说中的本事,我只是好奇一度把我们洪门逼入困境的小孩是个什么样子。
                   我不算是个喜欢动感情的人,当追来的桥哥儿用刀划开自己的胸膛时,我承认内心多年筑成的大堤开始溃塌,我难以相信他也只有八岁。我放了话:“谁也别难为他们了,放我的话,以后有人再打那小孩的主意,就是和我过不去。”
                   我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刚刚六个月,我希望他们永生永世不要为敌。
                   我死去也有一段时间了,冥冥中回头来看,对于这句承诺,我认为是有私心的,它使得洪门龙哥儿母亲的死亡变得毫无意义,哦,他早该名叫虫哥儿了。
                   室内光线昏暗,虫哥儿的母亲头发雪白,跪在我的面前,我记得不久前,她还不是这般模样。她告诉我,她的儿子不会杀人,我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我问她,现场有他的令牌和脚印,而他也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放风要给青帮龙哥儿一点教训。如今青帮的龙哥儿已被肢解,捕快已经追到我洪门来了,换做是你,你要不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她微微喘息,道:“我儿子不会杀人。”
                   我有些不耐烦了,告诉她:“听说你一直在服用紫河车?你知道这东西从哪儿来的吗?”
                   她有些绝望,道:“我不知道什么紫河车,但他的确一直让我服药的,他绝不会杀人。”
                   我喊来虫哥儿,道:“光棍不说虚语,你自己说,杀没杀人?”虫哥嗫嚅道:“我……不知道……”   我准备离开,也不想让这样的人损害洪门的名誉,可没想到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她竟然不顾自己的年纪和衣服,像个孩子一样躺在地上,挡住我的去路。
                   我完全可以跨过她的身体不理睬她,然而一种模糊地感觉让我停了下来,我告诉她,你这样做是没用的。她平静地问我,我儿子不会杀人,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他。我摇了摇头。
                   一种不安的感觉紧紧攥住了我,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她爬起来一头撞在墙壁上,鲜血沿着白发延伸到裤脚,她脸色煞白,问我,我儿子不会杀人,如果他有错的话我来还,这样够不够?
                   我承认当时像个木雕一样愣住了,当我按住她的时候,她已经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我只能告诉她,够了。这句充满暗示的话使她露出笑脸,却使我和虫哥儿流出泪来,当然,虫哥儿比我流的多得多。
                   我看见虫哥儿的眼中有一种光芒忽闪了一下,旋即熄灭了,我明白,他完了。即使我能保住他的性命,他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个活死人而已。
                   光阴流逝,在**子到头之前,我的记忆没有褪色,反而更能体谅这个母亲在我心中的分量,我叮嘱长子,我给你留了个人,现在是时候用他了。
                   虫哥?他猜中了我的心思。
                   我可以闭眼了,因为我现在谁也不欠了。


                13楼2011-02-02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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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贼时
                     “乌夜啼,四更急。想爹娘,悲永夕……悔当初,不早报我爹娘,万分之一……”
                     塔爷
                     当我快走进拘留所时,我的双眼通红,但我会否认自己曾经哭过。
                     我正准备穿门而过,一只手将我拦了下来,我抬起头,虫爷正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仿佛洪门已接管了一切。
                     虽然枪伤尚未痊愈,但我的手依然可以灵活地顺势将其令牌夹出,在他面前晃荡,笑道:“嚯,牌子大了不少嘛,困龙如今也上天啦。”
                     虫爷一愣,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仔细端详着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站着不动并且扬起了脸。三十年了,岁月在他的脸上已烙下了永久的伤痕。
                     终于,他压低了声音:“你是那个……原来是你,我记得你。”时光静止下来,没错,虫爷,我可是你的旧相识,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候,我只有六岁……
                     育婴堂中,我正把玩着一块令牌,并试图点火看它会不会被烧掉。
                     雾哥心事重重地走进,我连忙将令牌藏在垫下,青帮里,我最尊敬和害怕的就是龙哥和雾哥。
                     “别藏啦,我都看见了。快出事了,还有心思玩儿。”雾哥不满地道,“我听到一个消息,洪门……”   我吐了吐舌头,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怪叫了一声,将令牌拿了出来,道:“千万别告诉龙哥啊……你,你怎么啦?”
                     雾哥眼睛掠过令牌,瞬间露出惊异的神色,开始向我逼近。我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他拿过令牌,盯着我道:“哪儿来的?”
                     “捡……捡来的。”
                     “说实话!”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我吓得靠在墙上,想为自己申辩,但看着雾哥的样子,突然改变了主意,小声道:“偷来的。”   “我知道,那个人在哪里?”他的声音高了起来。
                     刚才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的身影又在我眼前出现,他向我打听龙哥,我无故地不喜欢他骄傲的样子,不过他腰间的令牌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诱惑的光芒。
                     我告诉他,青帮一位姐姐大约要生娃娃啦,龙哥可能去看她了。当她问清楚地址离开时,令牌已到了我的手上。
                     雾哥脸色变了,没有理我便拿起令牌就朝外跑去,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无辜地哭泣起来。
                     我开始觉得情形不妙,开始跌跌撞撞地跑在通往凤儿姐姐家那条崎岖不平的道路上。你知道自己,我还是个孩子,我的身体开始像铅一般沉重,眼前一片漆黑。
                     终于我赶到了,我看见那个少年的手正从凤儿姐姐的脖颈处滑过。
                     我摇晃了几下,倒在地上,绝望地大喊:“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那个少年浑身颤栗,惶恐地转过身来,“没有,不是我,我……”
                     那一天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因为我已经晕了过去。龙哥死后不久,我便脱离青帮混迹青插党,过去的事情被我尘封于内心一隅。
                     “江山尚有相逢日,为人岂无对头时”,三十年的日子落英般纷纷脱落,我又一次站在他的对面。
                     “大脚已经死了,能证明我清白的只有里面的人了,你觉得你有本事可以带他出来?”虫爷慢吞吞地道。
                     我又一次笑了,将令箭掷还给他,道:“你用不着担心,我就可以证明你的清白,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15楼2011-02-02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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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公子
                       从轿子上下来后,阳光刺痛了我的眼。想到即将面临的麻烦,刚刚闲适下来得到的一点快活的慰藉转眼间荡然无存。
                       在任法兽面前经过一番生死考验归来后,我辞去了尚武堂龙头位置,本以为可以如愿以偿做个闲人了。
                       可是桥爷找到了我,向我叙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我突然感觉,生命之旅真是一条泥泞不堪的道路,一旦踏上,就注定双脚是泥。
                       本来我琢磨做个恶人比做个好人应是轻松得多,现在想想真是各有各的难处。
                       拘留所外,已经集中了众多青帮洪门的子弟,阵垒分明,剑拔弩张,我越过他们进入内室。
                       赵秉均笑容克掬,道:“稀客,稀客,三公子也有兴趣来玩吗?”我明白诡谲如他只把我视作纨绔子弟,看见虫爷阴郁的模样,我没理会赵秉均,知识对虫爷道:“大哥、二哥知道你的事情,托我全权处理。自古道,善人好欺负,事关洪门名誉,我倒是想看有谁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赵秉均明显楞了一下,不安的气氛慢慢渗了进来。他干笑了一声,道:“假如你想要凶手的话,这里已经有了一个了。”我转过头,看到塔爷玩世不恭的笑容。缓缓道:“我知道,洪门欠你们个人情,我么随时欢迎你上门。不过风不动,草不摇,眼前这事不能混为一谈,你说是不是?我想你主动扛下此事,无非一个义字,你对雾爷讲义气,我么也得替虫爷着想,有些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大概糊涂了吧?杀人还有抢着认账的?”塔爷的笑容陡然消退。
                       “算了吧,我知道你的手段,天下没有能关得住你的笼子。”我笑笑,“你的枪伤好了吗?别说杀人了,我看你连路都走不稳吧?”
                       塔爷向前踏了一步,虫爷挡在我的身前。我丝毫没有紧张,我的心中正被另外的事情所牵挂,桥爷告诉我的话向潮水般漫过我的头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紧不慢地道:“人怕落荡,铁怕落炉,不必多说,只说你用什么东西杀了堂女我便认了。”   塔爷叹息了一声,闭口不言。我的眼光落在赵秉均身后沉默不语的杨以德身上,心口突然痉挛似的痛,敏感地注意到这个人 比屠夫赵秉均更加可怕。我道:“能把雾爷请出来让我拜见拜见吗?”
                       赵秉均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赵秉均和白驼子随之走进密室。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雾爷,平静的内心立刻泛起层层涟漪,油然产生一种保护他的冲动,我真的不敢想象这样的人也会给别人带来灾难。桥爷说得不错,越美好的东西越容易过早夭折。   塔爷唤了声“雾哥……”,便声音哽咽。
                       雾爷抬起头,似乎对别人都没什么兴趣,他直盯着我,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笑容说了两个字:“谢谢……”我尽量控制着自己不流出眼泪,她虽然停留在八岁,却果然有一双看穿一切的眼。雾爷,我现在真为你担忧,害怕你出去了。
                       白驼子道:“虽然雾爷留在死去堂女的身边,但没有人亲眼目睹他杀人,现场也没有找到凶器,何况我们探访得知,此名堂女本就出自青帮,迟迟不嫁,与雾爷也十分熟稔,我看不出雾爷有任何理由将她杀掉。”
                       我冷笑道:“三十年前那件案子也是由你负责的吧?那时雾爷也在现场,虽然雾爷犯案确无确凿证据,不过木有本,水有源,也并非丝毫关联没有。一依我看来,如果有一天不将此案弄得水落石出,雾爷便一天不能放!”
                       “呵呵,半斤鸭子倒有四两嘴,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儿子怎么样?”拘留所的大门再次被打开,青帮大姑匆匆走了进来。
                       当我看到大姑身后牙爷和鬼爷搀扶的那个形销骨立的老人后,不由得极度恐惧,身体差点似颓墙般坍圮下来。
                    


                    17楼2011-02-02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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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爷
                         在龙哥的墓碑面前,我们兄弟四人跪成一排,老头子二甲王将桥哥带回的骨灰抖落,周围静谧无声。龙哥,今天你终于完整了。
                         我的目光跟随二甲王的一举一动,她呆呆地看着散落在空中的骨灰出神,他的话比以前更少,白发更多了。
                         塔哥哭了,打破了静寂。他大声道:“不行,龙哥死了,我不能眼睁睁再看着雾哥死,你们不想法子,我来想!我要把他藏起来。”他晃了一晃,站起身来跑远。
                         二甲王回过神来,道:“站住!你们的伤还没好……”他看着我们,“你们快将他追回来!”
                         我们跪着谁也没动,二甲王跺了跺脚,叹道:“别人求我三春雨,我去求别人六月霜,你们就是这样听我的话的吗?”桥哥绝望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二甲王道:“如果有法子的话,龙哥会死吗?去吧,大姑等着咧。”
                         “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他,也连累了休哥。”我对桥哥道。桥哥摇摇头说:“不关你的事,这是天意。”牙哥一直没有说话,不过手颤抖得厉害,以前我只有在冬天才能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知道,他快要疯了。
                         三公子呆呆地注视着我的身后,我知道他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了,假如你看到一个死人站在你面前的话,你也会疯的。
                         赵秉均等人脸上也露出迷茫的神情,默默地打量着老人,终于,赵秉均轻轻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大姑道:“他有许多名字,不过当初我记得他叫八我王的。”
                         赵秉均怔了一下道:“久闻大名,原来是他,不过……”他端详着八我王深陷的胸部,警觉地问,“我听说他挨了景哥儿一拳,根本是个……。”
                         拘留室内上空弥漫的乌云似洪水般涌在每个人的头顶,八我王挣开牙爷和我的搀扶,一步步走到赵秉均面前。每一步走,就仿佛一记重鼓敲击在我的心头,我忍不住别过头去。
                         他来到赵秉均桌前,伸出手指轻轻敲击,伤口迸裂出的鲜血也一滴一滴落在桌面上,他的声音嘶哑,但却微笑道:“你是觉得我不行吗?”
                         赵秉均汗水已将衣服浸湿,连忙道:“误会,误会。”
                         大姑径直过来,挽住了八我王的胳膊,道:“你自己做的事要我亲口说吗?”八我王笑笑:“不必,我坏事做尽,也不怕多添一件。我身子虚,弄点紫河车尝尝不算过分吧?那个堂女不晓事,老是挣扎,于是我老不大耐烦,就把她杀咯。”
                         “你撒谎……你要是杀人,根本无须将人勒死。”三公子忍不住捂了一下胸口。
                         八我王站着没动,从怀里缓缓掏出一根沾满血迹的“绳子”,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看着这条绳子,神情肃穆。“我是个瞎子。”白驼子喃喃地道。“不,想到用这个来杀人一定已经疯了。”杨以德道。
                         “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吧,你们不觉得这个比较适合那个堂女吗?”八我王似笑非笑,道,“现在能放我儿子出去了吗?”
                         赵秉均脸色煞白,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惊悸中苏醒过来,她连忙挥手:“放人,快放人。”
                         八我王点点头:“这就对了。赵大人,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能开恩宽限我几天入监吗?”
                         赵秉均犹豫了一下,道:“这……不过青帮事物繁杂,确实需要交代交代。”
                         “大人,有一点您大概弄错了。”八我王沉声道,“此事与青帮无干,我,是洪门的人。”
                         拘留室内寂然无声,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三公子倚在墙边,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出了眼泪,不得不有时停下来喘息。
                         “没错,没错,光棍要名不要命,只要我洪门一天没赶你走,你生是洪门的人,死是洪门的鬼!”


                      18楼2011-02-02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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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鸡鸣
                           “乌夜啼,五更过。想爹娘,泪如麻……梦魂儿,寻着我爹娘,相见九泉下……”
                           小月王
                           当我站在育婴堂外,我意识到一切已成定局了,所有的麻烦皆将如风吹散,不可挽回。当然,能够终结人生所有麻烦的唯有死亡。
                           有风拂过,手中的玉观音旋转起来,屋顶数只无名鸟开始啁鸣不已,将我的内心搅乱。
                           当我偶然看见儿子桥哥儿手中的玉观音时,眉头掠过难言的忧郁。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无言地将玉牌放在我的手中,的确,见过大脚后,他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了。
                           此玉牌已与我,却又另外不同的意义,它是我去世的母亲留给我唯一东西。多年前的某个傍晚,我曾亲手将它系在大姑纤弱的颈上,那时的大姑,你美丽的脸满含期待地仰望着我。
                           只是,我不是自己命运的主宰,我不配想用小月王(情)这个名字,我辜负了她对我的一番情意。在历经我人生宋短暂的盛衰荣辱之后,我同样选择了逃避,挥手于青帮一刀两断。我深切地发现自己是个懦弱的人。
                           洪门老龙头在收留八我王后,紧跟随着暗地里也收留了我,并答应了我们隐姓埋名做事的一切条件。不过,但虫哥和桥哥一同寻找大脚时,我开始明白,他始终还是对我留一条心。当然,他是对的,我对他永远心存感激。
                           我的眼神浮现出大脚的孤单身影,他埋葬了过去,隐敛了踪迹,以理发师为幌子,甘心做三十年的守墓人,和旁边其他爬满苦藤、长满衰草的坟墓相比,龙哥的坟墓一如当初、干干净净。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虫哥的房里,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中,我被他们的争吵声吸引过去。我隐藏在窗后,看见大脚将一个新鲜的紫河车扔在地上,鲜血蔓延开来,我感到他身上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让你去谈,没让你去杀人!”
                           虫哥眼光木然,只是反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终于,大脚摇摇头:“不行,我要去青帮,不管事实如何,皆因我而起我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我害怕出事,尾随他来到青帮没想到却和大脚一起目睹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情景,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至今想来仍不真实——八岁的雾哥一边流泪着喃喃自语,一边切割着龙哥的尸体!
                        大脚明白了一切,捂住嘴无声地流泪。光明消失了,暴雨倾盆而下,我睁开眼睛是无边的黑暗。
                           不久后,大姑赶到,她优伤地看着雾哥,道:“你不必如此.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雾哥拼命摇头,道:“我们是一个头磕到地上的兄弟,我不能让他这样死,不能!”大姑道:“那你现在怎么办?不是同样让人看青帮的笑话?”
                           “假如你们相信我的话,”大脚忽然走了进去,“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我会一生一世为他看守坟墓,直到我走不动为止。”
                           那个时候,或许这是唯一的办法,大姑做出了选择。在大脚向衙门暗中投书后,我追上了他,表明了身份,告诉他不必再回洪门,他拒绝了,道:“我现在欠了人一笔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了,就是走,也得打个招呼吧。”
                           暴雨中,他返回洪门,告诉虫哥,他已经替洪门肢解了龙哥,虫哥吃惊地看着他,迅速地苍老,随手举起一根棍子雨点般打在大脚的身上,每打一下,就凄厉地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害我!”大脚笑而不答,并不躲避。
                           忽然,我听见“咔嚓”一声,大脚的脚腕已被打断,虫哥扔掉了棍子,大脚笑笑,将装有龙哥肢体的包裹背在身上,道了声“后会有期”,慢慢爬出房屋。
                           三天后,我将他安置到宝坻隐居起来,只是他的脚腕伤势太重,成了瘸子。当我问他今后如何生活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剃头匠,我知道,那是表明他与洪门再无关系的坚决。
                           不久后,我得知雾哥生了一场大病,永远停留在八岁了。
                           如今我站在育婴堂外,带着更加冰凉的寒意。


                        19楼2011-02-02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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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我王
                             这辈子我到底干了些什么呢?感谢老天爷,我很快就不用再躺在这里苟延残喘思考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所有的一切,孪生子、愤怒、逃匿、谋杀都将离我远去。从童年时代起,我就四方漂泊,到处找事做、找饭吃,然后结识了小月王一党兄弟,加入了青帮。
                             我第一次看到大姑,是在青帮育婴堂中,当时,她抱着一个弃婴,阳光细碎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她天真的笑容。
                             我也是个弃儿,我想没人在小时候如此呵护过我,没来由的,我喜欢上了她,我发誓今生要好好保护她。我在育要堂中盯着她,盯得我心神漂浮,而她脸开始红起来,开始心慌意乱想要躲避。
                             我不敢夸口我之前是个好人,但我的老头子送我一个“义”字并非毫无来由。我一把拽住了她,将她抱到里面的床上,她拼命挣扎,但我轻易褪尽了她的衣衫,最后,她手中拿着一个被我扯下的玉观音无声地流泪。
                             我承认这是我做的第一件坏事,但我至今也不后悔,我喜欢她,也得到了她。是否得到她的心灵这样的事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我一直对她好下去,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接受我的。
                             不过,她没有接受我,反而背叛了我,我最好的兄弟和最喜欢的人一起背叛了我。
                             至今,我仍要为自己辩解,第一,假如事先我知道小月王喜欢上了她,我不会动她一个手指头;第二,假如事后小月王能告诉我,我会任她处罚,切指割腹,没有怨言,我也可以永远离开青帮,今生再不相见。
                             不过,始终没人告诉我直至我看到那对可以让天下人笑死的孪生子。
                             别再考验我的记忆力了,在洪门藏匿的岁月我不想再提起,景哥儿给了我人生中最后的重重一击,我没死就是个奇迹,我想老天爷还有事情让我来做。
                             人生真是无法算计,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把屎拉在身上。她大笑起来,替我收拾干净,她大概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对我笑,为了见到她的笑容,我等得太久。
                             在没有人的时候,雾哥偷偷来看过我,刚开始,我惘然若失,回避着他的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我,眼睛里泛出一种孩子般亮晶晶的光芒。我记得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么害怕我,如今,他竟然有一次拉住了我干枯的手。
                             他是我的儿子呵,终于,我尝试着向他笑了一笑,我想我一定笑得很难看,不过不要紧,他也笑了。   可惜,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手默默地安排世间的一切。某天,雾哥突然消失了,青帮乱成一团,桥哥的一个徒弟留下奇怪的口讯后独自离开青帮,当他们根据口讯找到那个地方时,除了带回他的尸体外还有雾哥被抓的消息。
                             我觉得她一夜之间更加心神衰竭、疲惫不堪,在长时间的默默对望后,她告诉了我所有的故事,并恳请我将儿子救出来。我不同意,因为久经江湖的人都会深知,有的时候监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个最想让你出来的人就是最想要你死的人。
                             桥哥他们好像也明白这个道理,听说那个守墓人带他去看过龙哥的坟墓后,便服毒自杀了,说他欠了朋友的一笔账,今生还不掉了。桥哥兄弟四个捧着龙哥的骨灰跪在育婴堂外一天一夜,也没有打动她,她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关键是怎么个死法。
                             一切无可挽回。拘留室中,我看见了三公子,我想桥哥一定也找过他帮忙,他是个不错的孩子,幸亏当初没死在我的手上。
                             我承担了所有的罪责,我仍是洪门的人,一切与青帮并无关系。我数过,我走到赵秉均的桌前一共走了七步,这七步耗尽了我最后的生命,我感到我的骨骼纷纷倒塌下来。她走过来,挽住了我,我能感受到她在颤抖,我明白,她最终原谅了我,接受了我。
                             我是幸福的,此生了无遗憾,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心中不能放下。
                             众人围在我的身边,知道我快不行了,忽然人群散开,有人低声喊:“来了,来了。”二甲王站了起来,道:“你们都出去吧。”我的嘴角露出微笑,等待着小月王朝我走近。
                             我们兄弟三个,到头来还是在一起了。


                          20楼2011-02-02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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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注:1918年,滦县土豪高占英流氓成性,与其嫂通奸。其妻杨二姐好言劝夫改那归正,高非但不听,反将二姐害死。杨三姐随母到高家吊孝,发现疑迹,要求辫明二姐死因,高家百般阻挠。杨三姐愤而赴县衙告状,县官受贿,判高家赔款了结。杨三姐不服,又赴天津高等检查厅上告。新任厅长准诉,经开棺验尸,查明真相,将凶手法办处决。


                            23楼2011-02-02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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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
                                 国画留白是美的意象空间,我“遗憾”杂志版面却不能如此。这个后记实为补白,我把它视作“滞后的记忆”。
                                 走回去,就是重返痛苦,重返黑暗,重返那些婴儿、那些人的宿命之中,无可奈何的悲哀再次萦绕心头,因为我不能也不想在文字中改变她们曾经遭受的苦难。
                                 德贞被聘为同文馆第一任生理学教习是史实,是否令白先生掌握了早期变性手术的技术就天知道了。但何为真?何为假?龙哥都只是做了他想做并愿做的事情。
                                 雾哥害怕龙哥死后受到羞辱,因此肢解了他,他是个好人,但未必做得对,同样,何为对?何为错?没有答案。
                                 最后,我想对“休哥”说,我在做,你看到了吗?谢谢你照亮了许多后来者的路……


                              24楼2011-02-02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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