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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短篇小说】少女的死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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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心脏大小恰好可以掌握在有津的手中,他用戴着胶皮手毒的右手握住了这个球体。心脏随着肺部的起伏一道起伏着。
“心脏按摩要怎么做?”
“也同样是一握一松,一握一松。”
“要握圆它吗?”
“不,要让拇指和其它四指握住心脏的上下两侧,然后一边揉一边握。”
“那是需要力道吗?”
“需要指尖上使劲儿。”
“要保持什么样的频率?”
“每分钟六十下。”
“要那么快呀?”
“当然,脉搏不就是从六十到七十之间吗?”
“那您现在已经开始了吗?”
“那是自然,我是一边帮她按摩一边在跟你说话。”
“真不容易。”
“我们是人工泵嘛。”
有津笑了笑,北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房间里悄然无声,只听见北冈按压橡胶气囊时发出的声音。
“现在几点了?”
“十点四十二分。”
北冈转头看向窗外,然后回答说。
“原来如此,这倒真是方便啊。”
病房里的窗帘向左右两边拉开,几乎就在正前方的高楼上有个灯光显示的钟表盘,上面显示出现在的时间是“l0:42”。



3楼2011-03-07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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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开始进行心脏按摩差不多有两三分钟了吧?”
    “差不多吧。”
    “那我们就算是从十点四十分开始的好了。”
    “我把时间记在这里。”
    北冈用左手继续压气囊,腾出右手在笔记本上记好时间。
    “从这时看出去景色还真不错。”
    “因为这里是五层啊。”
    “连东京电视塔、霞光大厦都看得见嘛。”
    “是啊。”
    夜晚的窗外有很多阳光,有的是静止的,还有的是移动的。
    “这个孩子生的是病?”
    “心脏性哮喘。”
    “原来已经发作过很多次了吧?”
    “是的,四五天前开始不断发作。”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
    “傍晚的时候曾经发作过一次,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可是在半个小时前她又开始发作了。”
    一边说着话,有津的手一边鼓动着心脏,北冈也一直挤压着胶皮气囊。
    “你是这个孩子的主治医吗?”
    “不是,我还是个新人,真正的主治医生是相泽先生。”
    “啊,原来是相泽呀。”
    


    4楼2011-03-07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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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津比相泽又要高两个年级。
      “因为他告诉我说如果再发作的话,就给她注射氨茶碱,所以我就给她打了。”
      “她现在在病的程度已经没办法靠这两种药物控制了对吧?”    
      “打完针以后又过了十分钟,她的呼吸就突然停止了。”    
      “所以你才打电话给我的吗?”
      “是的,您已经休息了还把您叫起来,真是抱歉。”
      “我还没休息呢,不过我正和比我小三届的一个家伙下棋呢,而且马上我就快赢了。”
      “是这样啊?”
      “呼吸可要保持在每分钟十八下,可千万别改变频率噢。”
      “是。”
      “如果你的手停下来的话,那这个孩子就没有呼吸了。”
      “责任真够重大的。”
      “我的手一停她的心脏就停了,所以即使想尿尿,为她按摩期间也只能尿裤子了。”
      “真的吗?”
      “那是自然,我们的手一刻也不能停。”
      北冈紧张地挺直了背。
      “今天晚上,我原本是想到一家酒吧去喝酒的,可是到了晚上才想起来自己要值班,所以我才抓住刚才说的那个家伙,打算如果我赢了就让他替我值班的。”
      “对不起。”
      “在这节骨眼儿上,也是没办法的事,事关这么可爱的孩子的生与死嘛。”
      “她呼吸一停,我心想这是我一个人无法处置的情况,就让护士去打听外科那边是谁值班,这才知道是您在值班的。”
      “真是被你这个坏家伙给盯上了。”
      “因为先生您是急救专家嘛。”
      “尽拣好听的话说。”
      “我到外科实习的时候,您曾经教过我的。”
      “那时候讲的无非是些大道理罢了。”
      “是的,所以到了动真格的时候,我吓得手直抖,只能做做人工呼吸了。”
      “哪怕是人工呼吸,做了总比不做强。内科医生当中有很多家伙连人工呼吸都不做,只会量量血压、打打点滴,尽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还是因为很少碰到这种情况的缘故吧。”
      “可是现在不就碰上了吗?”
      “那倒也是。”
      “关于急救复苏法,内科的家伙们也应该好好记住才行啊。”
      “是啊。”
      “分到内科的家伙脑袋都挺聪明的,让他们思考问题行,让他们动手就完了。”
      “那倒也不完全是。”
      “是吗?”
      “哎,无所谓啦。”
      有津将视线转回到少女的胸部,从创口处观察了下内部情况。
      “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手有点儿麻了,要交换一下。”
      他从创口处伸出右手,马上又把左手伸了进去。
      “心脏感觉很硬吗?”
      “是啊,是挺硬的,不过很有弹性。”
      “表面很光滑的吗?”
      “因为有一层膜包裹着,当然光滑了。”
      “那么手感是滑溜、硬挺的吗?”
      “差不多就像握着一块猪心似的感觉吧。”
      “猪心?”
      “吃鸡串的时候不是有吗?那就是猪心里边的肌肉。”
      “是这样啊。”
      北冈点了点头,但马上改口说道:“那个,我只知道是什么味道。”
      “那倒也是。”
      有津苦笑了一下。
      北冈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问下去。
      “还很温暖的吧?”
      “那是当然啦,因为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死掉嘛。”
      “只要我们一直这样做下去,这个孩子就不会死吧?”
      “那是自然,我代替她的心脏,你代替她的肺在工作,只要我们俩都不停下来,她就会一直活着。”
      “看样子死也不太容易呢。”
      “是啊,我们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她死的。”
      “是不让她死吗?”
      挤压气囊的北冈笑了起来。
      “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您的说法有点奇怪。”
      “奇怪吗?”
      “是啊,这个孩子现在连死的自由都没有了。”
      “那是当然,谁让你把我拖来了呢?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让她轻易死去。”
      “不过想想看的话,这个孩子还真是够奢侈的。”
      “奢侈?”
      “不是吗?她现在自己什么都不做,心脏让您帮她动,把呼吸的责任又给了我,无论多么懒惰的人,都还是要靠自己鼓动心脏、呼吸空气的呀?”
      “倒也是。”
      “无论是国王也好,大富豪也好,任何人都不像她这么奢侈的。”
      


      5楼2011-03-07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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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真要说起来,我们都是这个孩子的奴仆啊。”
        “对,我们就是她的奴隶。”
        “这个孩子的身份地位可真不低噢。”
        北冈坐在那里看着床上的少女。可能因为她的心脏一动血液又流通了,而且恢复呼吸后又吸
        入了氧气的关系吧,一度那么苍白的脸颊上微微浮现出些许红润。
        “这是个漂亮的孩子。”
        “是啊,如果睁开眼睛的话,眼睛圆圆的,特别可爱。”
        “真可惜。”
        “虽然一直多病体弱,但性格特别柔顺。”
        “你说她十四岁,对吧?”
        “是呀,因为生病上学晚了一年,现在是中学一年级。”
        “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就太可怜了。”
        “就是的,她要是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看样子你对她挺关心的。”
        “当然,因为她母亲也是个大美人。”
        “是刚才站在楼道里的那个人吗?”
        “是的,她妈和她姐两个人一直陪着她,因为发作才把她们请出去的。”
        “那她的家人还不知道她已经停止呼吸了吗?”
        “知道,方才我让她们进来了一会儿,一边做人工呼吸一边把情况跟她们说了。”
        “你是怎么说的?”
        “我告诉她们可能有危险。”
        “然后呢?”
        “然后她们就哭了,所以我又请她们出去了。”
        “遇到这种情况,应该跟家属说恐怕已经不行了,但我们会尽力试着去救才行。”
        “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能活过来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救不过来的话,亲属也比较容易接受抢救的结果。”
        “那我再叫她们进来一趟吧。”
        “你叫她们进来干什么?”
        “由您来跟她们说明情况的的话,我想她们会明白的。”
        “你已经跟她们说过有危险了,那就行了。”
        “可是……”
        “让她们看见我们这样把手插进她的胸腔里,还不把她们吓坏了。”
        “那倒也是。”
        “让她们叫其他的家人来了吗?”
        “嗯,刚才护士已经给她们说了。”
        “那就行了。”
        “她父亲应该很快就赶过来了。”
        “十点五十分。”有津看着灯光显示的钟表说。“已经进行十分钟了。”
        “嗯。”
        有津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看握在手里的心脏,鲜红色的心脏表面还和当初一样只有心肌痉挛引发的波纹颤动,完全没有自主鼓起输血的迹象。
        “怎么样?”
        “还是不行。”
        有津再次将左手换成右手。北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开口问道:“像这样不断揉着,给心脏一定的刺激,就会让心脏再次跳动起来,是吗?”
        “如果不能按照一定的频率自律鼓动,那就不是心脏了。”
        “那倒也是。”
        “这就如同你要打着电瓶里的电已耗尽的汽车是同样的道理。”
        “有这样的先例吗?从纤维性痉挛状态恢复自律鼓动。”
        “就是因为有才这样做的嘛。”有津有点儿不太高兴地回答。
        “大概要按摩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呢?”
        “那就要看情况了。”
        “看情况?”
        “有的人十分钟之内就恢复了,有的人按摩三十分钟也不行。”
        “无法恢复的时候呢?”
        “那患者就死了。”
        听有津这么一说,北冈不禁重新把视线投向少女的脸。少女闭着眼睛,鼻子微微向上翘着。
        


        6楼2011-03-07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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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孩子会怎样?”
          “这个嘛……”
          有津又看了看灯光显示板,数字显示现在是“10:55”
          “我也不知道。”
          “可能性是各占一半吗?”
          “差不多吧。”
          “那如果我们一直按摩下去的话,她总归是可以恢复的是吗?”
          “那可就不一定。”
          “……”
          “无论按多长时间,不行的时候就是不行。”
          “那么按多长的时间如果还不行的话就放弃呢?”
          “这个嘛,就要看我们想按多长时间了。”
          “没有明确的标准吗?”
          “没有特别的规定,不过如果三十分钟之内不能恢复的话,可能还是放弃比较好吧。”
          “您放弃过吗?”
          “有过一次,不过当时我负责的不是心脏这边。”
          “那您当时负责的是什么?”
          “和你现在做的是一样的工作。”
          “”负责呼吸。
          “是啊,听负责心脏的那个人说已经不行了,我也就停止挤压了。”
          “是女的吗?”
          “不是,是男的。在海里被淹着了,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小伙子。”
          “感觉相当差吧?”
          “看着人死了,感觉不可能好的。不过因为他的心脏无论如何也无法恢复跳动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是啊。”
          “总之,我们还是不要谈论死的。”
          “嗯。”
          “倒不因为迷信,只是你再怎么考虑这些事情也都无济于事,我们现在除了像这样继续做下去,也没有任何好的法子可想。”
          “的确如此。”
          “这就是最佳选择,对不对?”
          “和从皮肤外面进行人工呼吸相比,这种方法要有效得多。”
          “我们现在不需要过多考虑其他的问题,只要像机械那样保持住手中的动作就行。”
          “那么其他人呢?其他人都活过来了吗?”
          “是啊,不过活过来的全都是心脏比较结实的人。”
          “这个孩子心脏却很弱。”
          “是啊,感觉得出她的心脏比较缺少弹性。”
          “能感觉得出来吗?”
          “那是,因为它现在就攥在我手里呀。”
          “简直就像寿司店的说法。”
          “对呀,我现在就在做心脏寿司。”
          北冈刚要笑,却看到有津非常严肃地看着灯光闪烁的窗外,赶紧把笑声压了下去。房间里又只剩下挤压气囊时所发出的单调的声音。北冈每分钟十八下,有津每分钟六十下,有规律地反复着手里的动怍。
          灯光显示板上的数字不断按顺序从下往上翻,现在刚好变成了“11:00”。北冈突然抬头望向有津,有津却装怍没看见似地盯着白色的墙壁。又过去一分钟。
          “不过要说起来,这间病房还真够豪华的。”
          有津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
          “因为这是一级病房,一天的差价就是四千日元噢。”北冈回答道。
          “这个孩子的家长是做什么的?”
          “应该是K商社的主要领导。”
          房间里,正对着窗户的病床两边各放置着桌子和沙发,靠近走廊一侧的小房间里还配备了小型碗柜和冰箱。
          “看这边简直就像是在植物园里。
          从床脚一直到窗口摆满了凤梨、芦蔡、朱蕉等各种赏叶植物,几乎遮住了半面墙。”
          “这些植物没有一个是开花的。”
          “这个孩子的体制就是这样,遇到花粉就会发作。”
          “绿叶植物没事儿吗?”
          “似乎看着绿叶病情就能得到控制。”
          “那她似乎应该是花粉过敏症。”
          “搞不清楚到底是哪种花粉会使她过敏,只是肯定有的花粉对她是有害的。”
          “所以才让她睡在赏叶植物堆里的吧?”
          “就像森林里的睡美人一样。”
          “那个是装昆虫的笼子吗?”
          在凤梨的枝干上挂着一个和植物叶片同样颜色的小笼子。
          “是的,她养了两只蝈蝈。”
          “看样子蝈蝈也被吓着了,都不叫。”
          “是啊,平常在夜里有的时侯还会叫呢。”
          “她喜欢昆虫吗?”
          “那是她弟弟买来送给她的。”
          “她还有弟弟哪?”
          “他们一共姐弟三个。”
          靠窗边的架子的右手并排放着两个根本没动过的水果篮,再往前摆着一个贴着鲜花图案的小箱子,箱子上微微高出少女视线的方位上安了一台小型的电视机。
          “是不是因为受到太多的呵护才使她的身体变得这么脆弱的呀?’
          


          7楼2011-03-07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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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吗?”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
            “那她要是照这个样子长大的话,肯定就是选美冠军了。”北冈再一次看了看少女的脸,越过尖细的下颏能看见她那微微起伏着的胸部。
            “难道你喜欢少女型?”
            “不是,倒不是因为这个。”
            “你好像很喜欢她噢。”
            “怎么可能。”
            “你努力挤压气囊,赶快把她救过来,然后告诉她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让她嫁给你好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这孩子才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有什么关系,和你不就只差十一岁?就算结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可不行,这样怎么行呢?”
            “对呀,她现在胸口有这么大一个刀口太难看了。”
            有津一边按摩心脏,一边晃了晃手腕。”
            “您说什么呢?”
            “不过连她的心肝肺都看到了,是不是太没劲了。”
            “您别开玩笑了。”
            “那你不要,我就娶她好了。”
            “学长吗?”
            “虽然我们之间年龄上差了二十岁。”
            “嫁给您,她太年轻了。”
            “那有什么关系,不管我到多大的岁数,我还是喜欢年轻的,如果这孩子的哮喘病治好了,肯定是个又苗条又白的美女。”
            “那您夫人怎么办?”
            “离婚呀。”
            “您尽开玩笑。”
            “哮喘病只要体质改变就能好一大半。等她到了合适的年龄,有过和男人在一起的经验以后,说不定就能好起来叫呢。”
            “真的会这样吗?”
            “女人身体一旦有男性荷尔蒙进入就会发生特别大的变化。”
            “据说是这样的。”
            “喂,现在氧气瓶的压力是多少?“
            “指针显示是3。”北冈蹲下去看过之后回答。
            “那就没问题了。“
            少女的胸部按照同样的频率起伏着。
            “这个孩子说不定很喜欢男人噢。”
            “怎么可能?“
            “你看,她身体很瘦弱,毛却很重。”    
            “已经长了吗?”
            “她的腋下不是已经长了不少了吗?”
            “那是自然,她已经十四岁了。”
            “作为十四岁的少女,她的毛可算是多的哦。”
            “是吗?”
            “那个地方当然也应该已经长出来了吧?”
            “这个嘛……”
            北冈微微羞红了脸。
            “你不是负责的医生吗?”
            “那倒是没错,可她患的是哮喘病,怎么可以连那种地方都……”
            “不过,她来没来例假之类的问题,你总还是要认真问清楚的吧?”
            “这些问题都是有相泽医生问的。”
            “我就知道相泽会这样。”
            “相泽医生问她的时候,她只小声说了句:问我妈去。”
            “问我妈去,这可太好了。那么相泽医生呢?问她妈了吗?”
            “问了。”
            “然后呢?”
            “说是从十三岁的时候开始的。”
            “我说的没错吧,早熟和疾病没有关系。”
            “也是啊。”
            “因为她躺在床上尽想些无聊的事情。”
            “那种事情,像她这么小的年纪也会去想吗?”
            “当然会想,现在的孩子又看电视,又看漫画,不早熟才怪呢。”
            


            8楼2011-03-07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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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床头的书架上放着一只长毛绒玩具的小狗,还有十来本漫画书以及少女杂志。
              不过,她们也只是因为好玩才看那类书的吧。
              “不只是这样噢,她们有时候也会产生欲望的。”
              “这么大点儿的孩子?”
              “是啊,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那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让她们讲梦中的情形,然后再进行分析,就会发现她们的梦都是充满欲望的。”
              “是吗?”
              “身体虚弱的孩子因为不能靠运动舒缓,因此反而会使欲望内攻。”
              北冈像看一件可怕的物体似地窥视着少女的脸,瘦弱的脸上有睫毛和形状端正的鼻子投下的阴影。
              “您每次实施急救复苏术的时候,都会想到这些事情吗?”
              “因为很无聊嘛。”
              “再怎么无聊,像这样去想也太过分了点吧。”
              “讲这类话题是最好的。”
              “可是,这样子对这孩子来说,也未免太可怜了吧。”
              “算了,我也理解你的心情,知道你们还是想把女性看得神秘一些。”
              “这样不好吗?”
              “如果连患者你们都那么看的话,作为医生可能就无法令人恭维了。”
              “啊……”
              “不过也不必着慌。”
              有津停下手。灯光显示板上显示的是“11:09”,可是手中的心脏却依然只有波纹流动,完全没有自主鼓动的迹象。
              “怎么样?”感觉到有津的动作,北冈问道。
              “嗯。”
              “还是不行?”
              “还是不行?”有津鹦鹉学舌般地回答。
              北冈转头看向灯光显示板,这时候显示的时间正好从“11:09”变成了“11:10”.
              “差不多快三十分钟了。”
              北冈正想继续说点儿什么,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护士把脑袋伸了进来。
              “现在她父亲赶来了,说想进来看看孩子。”
              “回绝他。”
              “可是,他说无论如何……”
              有津把头转向房门的方向。突然他用低沉而严厉的口吻吼道:“把门关上!”
              被骂的护士慌忙把只开了一条门缝的门关紧。
              “你没看见她的家人都在从门缝往里瞧吗?”
              “对不起。”
              “不能让他们进来。”
              “可是……”
              “紧急复苏术不是能够当着患者家人的面做的。
              “……”
              “如果她的家人进来了,想干什么事也干不成。”
              “那我怎么跟他们说呢?”
              “你就说不行。”
              “我已经拒绝过他们好几次了。”
              “那就再拒绝一次。”
              “那,请医生您亲自拒绝他们吧。”
              “混帐!”有津再次怒吼道。
              护士转过脸去,北冈站起身来。
              “我现在怎么可能松开这只手,你看我这只手在干什么!”
              有津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挥舞着。
              “你在说什么浑话。”
              护士背对着房门低下头去。
              “现在是关键的时候,你告诉他们再等一会儿。”北冈意在缓和一下有津的怒气,对护士说。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护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那家伙是内科的护士吗?”
              “是的。”
              “真让人心烦。”
              “因为她从来没在外科呆过。”
              “这跟那没关系。”
              北冈沉默着看向气囊,气囊依旧发出声响为少女继续输送着氧气。发怒的时候,有津依然按照每分钟六十下的频率按摩着少女的心脏。
              护士走出房门后,听到外边传来两三句交谈声.然后就恢复安静了。夜晚的窗外霓虹灯在闪烁。
              “喂,帮我擦擦汗。”
              有津弓起身子,把额头朝北冈伸过来。在夜晚的灯光映照下,有津额上的汗珠也闪着光。
              “啊,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本来想让护士帮我擦,结果一生气就给忘了。”
              “我叫她进来吧,这儿有呼铃。”
              “算了,不用了,你不是有一只手闲吗?”
              “嗯,我没事儿。”
              “我两只手都戴着消毒手套,等于两只手都没了。”
              “用这样的手绢行吗?”
              北冈取出刚刚自己擦过汗的手绢来。
              “没关系”。
              北冈继续用左手挤压着气囊,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擦掉有津额头上的汗水。
              “使点劲儿,把眼睛周围好好擦擦。”
              两个人的正下方就是少女的脸,北冈使劲向前探着身子,更使劲儿地帮他擦了擦。
              


              9楼2011-03-07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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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理发店去的时候不是也要擦脸吗?也有会擦和不会擦的,对吧?”
                “汗水还有水滴都是一样,基本上都是集中到眼睛、耳朵边儿上的,只要轻轻把那些地方擦擦就行了。”
                “有时侯真让你着急,真想干脆自己擦算了。”
                “手术的时候也需要擦汗,也有会擦和不会擦的护士。不爱出汗的人往往也不会擦汗。”
                “可以了吗?”
                “谢谢。”
                有津直起身子,然后像做体操似的把脖子向左右摆动了几下。
                “现在的温度是二十三度。”
                北冈看着床头墙上挂着的温湿度计说道。
                “湿度是百分之六十。”
                “对病人来说最合适吧?”
                “嗯,这个孩子对温度,湿度都极敏圡感,太热一会儿或者空气太干燥一点儿都会引起发作。”
                “真是个让人操心的丫头。”
                “即使在家里,她也是住在有冷暖气、有换气设备的房间里。”
                “这么呵护有加,可该不行的时候还是不行了。”
                “哎!”
                “怎么样了呢?”
                有津停下手里的动作,随着气囊一挤一松,女孩儿了肺也时起时伏。
                “怎么样?”
                北冈用一只手继续挤压动作,一边探身过来问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
                位于暗红色的肺上方的粉红色的心脏依然只有表层在微微颤动,完全看不出任何自主鼓动的迹象。
                有津侧了一下身子,又把心脏从右手换到左手上。
                “已经过去三十多分钟了呀。”北冈看着灯光显示板上。“|11:15”的数字显示说道。
                “已经三十五分钟了。”
                说着,有津把刚刚获得自由的右手在空中挥舞着。
                “是有些酸软吗?”
                “已经麻了。”
                “看样子和我这样挤压柔软的气囊的确不同。”
                “那是啊。”
                “如果我能替替您就好了。”
                “累的主要是手指,这要是按上三十分钟的话,两三天你都别想拿笔。”
                “是因为疼吗?”
                “疼倒是不算太疼,已是手指变傻了,不听使唤。”
                有津把手攥成拳头再松开,继续活动着手指。
                “我们还要坚持多长时间?”
                “是该考虑一下了。”
                “她的心脏会就此再也不跳了吗?”
                “或许是吧。”
                “真的?”
                “这样一来,你也没法娶她做老婆了。”
                “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更重要的是……”
                “如果她能活过来的话,我还想跟她说,我抓住你的心了,然后向她求婚呢。”
                “学长,现在可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这可是事关这个孩子生死的问题,就是因为担心,她的父母姐弟才会一直站在楼道里等消息的。”
                “我也是一直站着的呀。”
                “可您是……”
                “什么?”
                “到底这个孩子是会活下去还是会死? ”
                “她已经死了。”
                “死了?”
                “只要我们一把手松开,那时她就死了。”
                “……”
                “我们停下来的时候,那一刻就是她死亡的时刻。”
                “这个我也明白。所以我才想问您,她到底有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恐怕是没有了。”
                “没有了吗?”
                “没有了。”
                “就是说,已经救不活了?”
                “十之八九,是的。”
                “那就是还有一两分希望吗?”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那您说明白点儿,学长。”
                “我说明白了,你会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如果我说明白了,你会马上停下来吗?你会马上拿开手,然后跟她拜拜吗?”
                “……”
                “如果能够这样的话,那当然最好不过了。”
                “可是也不能永无止境地这么坚持下去呀。”
                “就是,我们必须在某个时刻停下来才是。可是我们又没有绝对救不活的确实证据。”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差不多就停下来。”
                “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
                “学长!”
                “你真吵,先闭会儿嘴行不行。”
                “可是我们又没有绝对救不活的。”
                有津有些不耐烦地说。北冈慌忙转过头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气囊和肺叶呼吸的声音。少女微微红润的脸颊和三十分钟前毫无二致。
                两三分钟的沉默过后,北冈感觉自己的手指和手腕都非常累了,这时有津突然笑了。
                “您怎么啦?”
                “这里竟然有干纸鹤耶。”
                有津用下颏往头顶上示意了一下。千纸鹤是从天棚上吊下来的,在病床的正上方用金丝线穿成串挂着。
                “真的有一千只吗?”
                “谁知道呢”
                “可是如果不够一千只的话,不就没什么意义了吗?”
                “每一只上都着名字。”
                “是吗?”
                “在鹤尾巴上。”
                北冈站起身,把一只纸鹤拉近些看了看。
                “这应该是她们同学的名字吧。”
                “恐怕是每个同学都折了二三十只吧”
                “美香子加油!祝你早日康复!一年二班。这上面是这样写的。”
                “喂,气囊没忘了吧?”
                “嗯,我用左手挤着呢。”
                北冈收回了抓住纸鹤的手。
                “美香子加油!”有津学着孩子的声音说道。
                “大家都在努力为她加油呢。”
                “都在努力吗?”
                “难道不是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有津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
                “孩子们可都是非常认真的。”
                “我也想折只纸鹤,然后在上面写上一句:美香子加油!”
                “是她们的老师让他们这样做的吧。”
                “肯定也是个戴着眼镜的家伙。”
                “那我就不知道了。”
                “肯定是她动员说,为了美香子,我们一起来折吧。孩子们才折了这些纸鹤。”
                “会是这样吗?”
                “如果要祈祷的话,我倒希望他们能为我们祈祷祈祷,祝我们手指麻木能够早日复原。”
                


                10楼2011-03-07 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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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冈一边听着有津的话,一边把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甩了甩。有津发现了他的这个动作。
                  “看样子你也快不行了。”
                  “嗯,手指有点木。”
                  “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是吗?”
                  “我们肯定不用撑到明天早晨。”
                  “不会吧?”
                  “我们要不要一直坚持到最后倒下?”
                  “您是认真的吗?”
                  “如果能坚持到最后,等疲惫不堪,失去意识的时候再停下,那才最有说服力呀。”
                  “对呀,我们自己说服自己,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可是我根本就不了解急救复苏术,我只不过按照您说的做而已。”
                  “你真是个幸福的家伙。”
                  “什么意思?”
                  “因为你什么都不懂,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呀。”
                  “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就跟那些在纸鹤上写‘美香子加油’的老师和学生们一样。’’
                  “我吗?”
                  “折个纸鹤祈祷一下,死了以后再哭几声就够了,多简单啊。,,
                  “我才没那么单纯呢。”
                  “我看差不多。”
                  “就算我不懂急救,但至少比他们具备更多的医学知识。”
                  “就算你有医学知识,但如果我命令你停下来你就放开手里的气囊的话,那还不是一样。”
                  “我不知道您想说的是什么。”
                  “当然不明白,在我像你现在这样只顾挤压气囊的时候,我也不明白这种事情。”
                  “所谓这种事情是什么意思?”
                  “就是做出就此住手这一决定啊。”
                  “那就要看差不多已经没希望的时候就……”
                  “没关系,没关系,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了,不过你是学内科的,可能不会陷入像我这样的境地。”
                  “不过我真希望有那么一天,哪怕一次也好,自己也能像学生这样精神抖擞地走进病房,然后刷地一刀切开胸膛,一使劲儿把手伸进去,握住心脏就开始进行心脏按摩。”
                  “看上去有那么帅吗?”
                  “当然,你在病房门口出现的时候,让人感觉就好像是天狗现身一样。”
                  “你呀,肯定长寿。”
                  有津从北冈身上转开视线,看了看窗户边上的赏叶植物。凤梨的叶子很茂盛,叶子后面露出那只装昆虫的笼子。虽然已经知道笼子里有昆虫,但是却看不清那昆虫是以什么姿势、朝着哪边站着的。
                  视线由昆虫笼子向左移动就看到了放在窗边的水果篮、再往后就看到了灯光显示板,上面的数字显示现在是“11:21”。有津从那组数字上移开视线的时候,,北冈还仍然望着寓外。
                  “喂,我想抽烟了。”
                  “我也是。”北冈从窗外收回视线,然后回答道。
                  “你帮我点一根吧。”
                  “在这里吗?。”  
                  “是啊,你不是有一只手闲着吗?我右边的口袋里有烟和打火机。”
                  “我也带着烟呢,把护士叫进来吧。”
                  “不用,如果她知道我们是因为想抽烟才叫她进来,那她肯定又要歇斯底里了。”
                  “可我们又不是在玩儿。”
                  “管她呢。”
                  北冈把空着的那只手伸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摸索着,拿出了一盒香烟。
                  “我先点着火递给您吗?”
                  “我的手没法用,你帮我,让我叼住就行。”
                  叼住香烟,点着火,北冈吸了两下后把香烟递到有津的嘴边。
                  “这里没有烟灰缸呀。”
                  “往地上弹就是了。”
                  北冈接着又给自己点着了一支烟。
                  “真香啊。”
                  有津慢慢吐出烟雾。烟雾刚开始呈一条直线向上,然后突然横着向旁边散去。
                  “站在楼道里的那些人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在这儿抽烟呢。”
                  如果张开嘴烟卷就会掉下来,有津只是用目光表示赞同。
                  “我要是也学外科就好了。”
                  听北冈这么说,有津仍然没有回答。
                  “我帮你弹烟灰。”
                  “嗯。”
                  北冈从有津嘴里取过香烟,把烟灰弹到地板上。
                  “烟灰如果太长,掉到心脏上去可就不妙了。”
                  “没事儿。”
                  “可如果发生感染……”
                  “烟灰是没有细菌的,只会在心脏上发出吱的一声,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北冈把弹掉烟灰后的香烟再次放进有津的嘴里。
                  “不过,像这样一边按摩心肺,一边抽烟,感觉还真是有点怪。”
                  


                  11楼2011-03-07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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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话说回来,在这样的高楼上,一边眺望街景一边按摩心脏,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这样说起来的话,那可就没完了。”
                    “那倒也是。”
                    灯光显示板显示现在是11:25.
                    “灰快掉下来了。”
                    “可以掐掉了。”
                    北冈连同自己的那一支,用脚把两支烟蒂踩灭在地板上,有津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看心脏。
                    “还不动。”
                    “不行吗?”
                    “真是个懒家伙,这孩子的心脏。”
                    有津狠狠地说完,往地板上吐了口痰。
                    “它也太得意忘形了。”
                    “我们不可能一辈子这样按下去呀。”
                    “那是啊,如果那样,这个孩子到哪里,我们就得这样跟到哪里了。”
                    “有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可以保证她的心脏一直跳动呢?”
                    “用电池驱动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是加起搏器吗?”
                    “然后隔一段时间充一次电就行了。”
                    “那种东西还没研究出来吗?”
                    “如果研究出来了,就不用我们做这种事情了。”
                    “不过,当场把心脏停止跳动的患者的胸部切开,直接按摩心脏,这种事情虽然听说,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够做到的呀。”
                    “这次你已经见过怎么做了,下次就可以自己做了吧?”
                    “是的,好像差不多能行。”
                    “不管是动脉狭窄还是心肌梗塞,无论哪种情况,只要心脏停止了跳动,就可以用这种方法抢救。”
                    “是啊。”
                    “像那种病症都是因为向心脏输送养分的血管发生了阻塞,只阻塞两三分钟的话还能治好,只要应急措施得当,很多情况下都是能救活的。”
                    “可是遇到突发情况,又不在医院里的话,根本就没办法消毒,也没有手术刀可用啊。”
                    “那就用厨房的菜刀做好了。”
                    “用菜刀啊?”
                    “用菜刀切开后,再直接把手伸进去就行。”
                    “那病人的胸腔内不会化脓?”
                    “就算发炎了也没关系,现在不是有抗生素嘛,只要吃了抗生素,基本上没什么事儿,关键在于及时抢救。”
                    “那倒也是,不过……”
                    “化脓不化脓啦,刀口如何处理啦这些问题,等把命先救回来以后再考虑就是了。”
                    有津说到这里,房门被打开了。他们俩回头一看,还是刚才那个护士站在门口。
                    “什么事?”
                    “她的家人让我来问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北冈望向有津。
                    “你跟他们说已经不行了。”
                    “是。”
                    “然后告诉他们我们正在做最后的努力。”
                    护士点头答应着走出病房,关门的声音在病房里回噢。
                    “她真是长了一张歇斯底里的脸。”有津一边交换着双手,一边说道。
                    “您是说护士吗?”
                    “嗯,虽然她鼻梁挺直的,但眼神挺厉害。”
                    “或许是吧。”
                    “她还是独身吗?”
                    “是的。”
                    “大概有二十六七岁吧。”
                    “应该已经二十七了。”
                    “我没猜错吧。”
                    有津在空中挥舞着那只刚换下来的手。
                    “像她那样的女人,挺不错的哦。”
                    “不过,那个护士特别认真。”
                    “那才好呢。”
                    “真的是这样吗?”
                    “看上去似乎认真,可一旦喜欢上了,那可就有得受了。”
                    “您吃过这种人的亏吗?”北冈试探着问。
                    “初看还以为冷淡,可等她热情一上来,那可是最淫圡乱的。”
                    “下次还得请你教教我这方面的事情。”
                    “是啊,那方面的事情也许比这工作轻松多了。”说着,有津突然抬头看了看窗外,灯光显示板上显示出11:29的字样。
                    “你去诱惑诱惑她试试。”
                    “那个护士比我年纪还大呢。”
                    “不是只比你大两岁吗?那才刚刚好,你也挺帅的,她肯定上钩。”
                    “您别说这种奇怪的话。”
                    “刚开始的时候或许表情很冷漠,说不定很快就投降了呢。”
                    “学长,我们还是不要谈论这方面的话题了吧。”
                    就在这时,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传出了类似蝈蝈的叫声。
                    两个人相视一笑。
                    “一定是蝈蝈在叫。”
                    “看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叫起来了。”
                    挂着蝈蝈笼子的凤梨树那边又恢复了宁静。
                    “真是奇怪的家伙。”
                    


                    12楼2011-03-07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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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房间里太亮,它一定是昼夜颠倒了。”
                      “是吗?”
                      有津盯着蝈蝈笼子看,好像昆虫也在往他们这边窥视,偷偷观察着有津、北冈和少女他们这三个人。但是它只叫了一次,然后房间里又只剩下气囊和肺的呼吸声。
                      “对呀。”有津像想起来了什么似地点着头自语道。
                      “什么事?”
                      “没什么。”
                      有津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北冈扭动了几下脖子,又伸展了几下上半身。以同样的姿势挤压气囊已经快五十分钟了。待活动完毕,再抬头看向灯光显示板时,上面的数字已经变成“11:32”了。
                      “我们还要坚持多久?”北冈低声问道。
                      “嗯。”
                      有津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问话,眼睛一直盯着白色的墙壁。
                      “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了。”
                      “是啊。”
                      “有这样的先例吗?按摩一个小时又活过来的。”
                      “应该没有吧。”
                      “那就是说,她恐怕还是不行了。”
                      “不是恐怕不行了。”
                      “那是……”
                      “已经不行了。”
                      北冈望向有津,有津则看着凤梨的叶子。
                      “那我们差不多可以停下来了?”
                      “应该是的。”
                      “可是,我们是不是再坚持一会儿看看?”
                      “又突然一下舍不得了?”
                      “那倒也不是,不过就是觉得现在停下来有些不太好。”
                      “那我们应该什么时候停?”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如果现在停下来的话,这子就死了呀。”
                      “这本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明摆着的嘛。”
                      “再坚持一会儿,免得留下遗憾。”
                      “现在停下来的话会留下遗憾吗?’’
                      “我们好不容易已经坚持到这会儿了。”
                      “可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结果噢。”
                      “但是至少她一直活到了现在。”
                      “不是她活到了现在,而是我们让她活到了现在。”
                      北冈叹了口气后说:“仔细想来,我们是陷在这种奇怪的作业当中无法自拔了。”
                      “这是没休止的工作。”
                      “就是啊。”
                      “现在不觉得我像天狗那么帅了吧? ”
                      “不过毕竟她的生命是交在我们手上的呀。”
                      “我现在可不想她把生命交给我。”
                      “您现在不想接受也不行了呀,学长。”
                      “喂,你看。”
                      有津看向少女枕旁的墙壁笑了。
                      “看那些拿着乐器的男人。”
                      “啊,我忘了那是个叫什么名字的音乐组合。”
                      “你看他们的照片下方不是一个个都写着字吗?”
                      “我看看,是写着:喜欢、讨厌、特别喜欢。”
                      “因为是一个组合,里面有她喜欢的人也有她讨厌的人,对吧?”
                      “她写着特别喜欢的这个人,啊,对了,这个SK就是这个组合的核心人物。”
                      “原来这孩子喜欢的是这种留着长发的男孩子啊。”
                      “因为她还只是个中学一年级的小女生嘛。”
                      北冈再次看向少女的脸,她依旧脸朝上躺在那里,长长的头发就像去了小人国的爱丽丝一样披散在床的上方。
                      “我觉得这个孩子……”
                      北冈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有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正弯腰看着少女胸腔内部的情况。
                      有津充血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少女的心脏。
                      “怎么样?”
                      “嗯。”
                      有津把拿出来的双手使劲儿交握了一下之后,赶紧又把左手伸了进去。
                      “还是不动。”有津微微笑了笑说。
                      “还继续做吧?”
                      “是啊。”
                      有津的视线又转向了凤梨叶子,昆虫的位置似乎还和刚才一样。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听北冈这么说,有津也望向窗外,灯光显示板上的数字是“ll:38”。
                      “这个样子,时间还过得真快。”
                      “是吗?”
                      “您不觉得吗?”
                      “我也不知道。”有津挺了挺身子,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回答说。
                      “酒吧应该已经打烊了吧?”
                      “应该是到十一点半吧。”
                      “真没办法。”
                      “已经约好要去的吧?”
                      “可惜了这个好机会。”
                      “是约了女孩子吗?”
                      “有个喜欢上我的女孩子特意打电话来让我去,说今天她有空,哪怕晚点也行。”
                      “那可真是太对不住您了。”
                      “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儿,虽然也有点儿歇斯底里。”
                      “那是跟刚才的护士有点儿像喽。”
                      “很像,眼睛里非常有光彩、有神。”
                      “原来学长您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呀。”
                      “比刚才的护士可是好很多噢。”
                      “那是当然,酒吧里的女孩,打扮也不同嘛。”
                      “喂,你不觉得这个孩子也有点儿歇斯底里吗?”
                      “这个孩子吗?”北冈看着少女的脸问道。
                      “你不觉得她的眼角是吊着的吗?”
                      “才没有那么回事儿呢。”
                      “算了,无所谓。”
                      


                      13楼2011-03-07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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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津抬起了头,似乎等待着他的这个动作,灯光显示板的数字变成了“ll:40”。北冈轻轻抚摸着少女的睫毛,可是她却丝毫没有反应。
                        “我今天晚上没去,她肯定会担心的。”
                        “虽说十一点打烊,但实际上会开到十二点。”
                        “谁知道呢。”
                        “看您不来,说不定她跟什么人偷情去了。”
                        “胡说。”
                        “下次带我去见见她。”
                        “好啊。”
                        灯光显示板变成11:42,北冈和有津都看到了,但谁都没说话。
                        “银座的酒吧,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那种地方是那些有钱烧的疯子去的地方。
                        不过还是应该去参观参观嘛。”
                        “你不是要学抢救复苏术吗?”
                        “当然,那还用说。”
                        “那就先学好了再说。”有津刚说完这句话,房间的角落里又有了动静。似乎是放下心来了,蝈蝈这次叫的比上次还要长。
                        北冈一边按着气囊,一边看了看氧气瓶的指针,现在的刻度是在5上。
                        “喂!”有津招呼着他。
                        北冈抬起头来,看到有津戴着胶皮手套的双手交叉在胸前。
                        “出什么事儿了?”
                        “停下吧。”
                        “可是……”
                        “已经可以了。”
                        有津用目光冲着少女的心脏微施一礼,然后摘下了手套。
                        “医生,医生!”
                        北冈还在挤压着气囊。
                        “为什么要停下来?现在停下来的话,这个孩子就……”
                        “我已经停止心脏按摩了,就算你再使劲儿也白搭。”
                        “虽然你这么说,可是……”
                        北冈伸头往少女的胸腔里看去,有津松开手后的心脏仍在微微地颤动着。
                        “还有纤维性颤动啊。”
                        “很快就会停的。”
                        有津坐到床前的沙发上,使劲儿伸了个懒腰。
                        “您是想见死不救吗?”
                        “别说这种无聊的话,赶紧通知她的家人。”
                        “要我怎么说?”
                        “告诉他们,她已经死了。”
                        “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别矫情了,如果无法跟患者家人报告死讯,你还当什么医生。”
                        有津站起身来,用手把少女胸前的创口拉拢。
                        “死亡时间是十一点四十四分。”
                        “您是怎么确定这个死亡时间的?”
                        北冈挑战似的诘问道。
                        “因为那是我的手离开她心脏的时间。”
                        “那您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松开手?”
                        “为什么?”有津侧着头想了想。
                        “是您不愿意再继续按摩了,就随意拿开了对不对?”
                        “不对。”
                        “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四十四分的时候停下呢?”
                        “你现在问这种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就是想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有津看向凤梨那边。
                        “蝈蝈……”
                        “就是啊,这不是我决定的,是蝈蝈又叫了第二次。“
                        “怎么能这么随便就……”
                        “这不是随便做出的决定。”
                        “可那是什么都不懂的昆虫。”
                        “正因为如此,才交给它做决定”
                        “让昆虫决定?”
                        北冈手里依旧拿着气囊,一直盯着看正在缝合刀口的有津的脸,有津的脸上充满自信与安详的神情。
                        “赶快去报讯。”
                        北冈慢吞吞地走向房门。
                        如果没有谁做出最后的决定,事情就会没完没了。
                        “……”
                        医生和家人是不一样的。
                        说着,有津揭开贴在少女脸上的胶布,拔掉了开口器和气管软管。
                        赶紧去吧,告诉他们她已经死了。
                        愣愣地站在那里的北冈的面前,少女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曾经泛着红润的嘴唇和乳头也很快开始变成青紫色了。
                        


                        14楼2011-03-07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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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部小说,非常精彩!一时无法用言语表达!


                          15楼2011-03-26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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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中的主角之一:有津医生,能力很强,成熟稳重,性格洒脱,让人联想到无影灯中的直江医生,一遇到棘手的病情便会如天狗般降临的人物(天狗?);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北冈医生,能力一般,比较单纯,面对这样的紧急情况似乎不知所措。故事是围绕着为生命垂危的少女的一场生死急救过程而展开的,原本以为通过两名医生倾尽全力的抢救下,少女会奇迹般的复苏,我一度认为结局会这样的,没跑儿,而且一旦少女苏醒后,两名医生所调侃的求婚的场面说不定也会出现,甚至就可以衍生出另一个故事来,那就精彩了。事实上,渡边并没有用那样的套路去写,相反,用他手术刀般细腻的笔触,用精准的事实来告诉我们,少女终究已经死了,他的题目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我们这一事实,剩下的只是死亡时间还不确定而已。少女的死亡时间却不是她本人所能掌握的,完完全全在两名医生的手里,在这拯救过程中,两名医生从一开始抱有的乐观心态,到确定了少女已死亡的事实,到何时放弃这无休止的动作,再到最后戛然而止的停止动作,其中的对话,既严肃又调侃,既耐人寻味又简单明了,既想赶快解脱又想再坚持一下,充满着未知、矛盾和复杂的心情。作为医生,却下不了手结束已被判了死刑的病人,甚至要让局外人(蝈蝈)来决定放弃的时刻,这是种多么大的痛苦啊!这部小说从侧面体现了,人在认识到自己掌握着某个人的生死的局面之下,不愿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化为乌有,直到时间已做了审判,必须让自己停止下来,却又不愿成为导致这一结局的决定者的内心的纠结。这种内心的纠结,充满了不舍、彷徨、焦躁、不甘的复杂情绪变化,也让他们在现实的打击下不得不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为死亡这一不可变更的事实俯首帖耳,最后只能默默的接受。


                            16楼2011-03-26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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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尾并不出人意料 过程很精彩 在死亡面前 人太渺小 那种明知希望渺茫却又不甘心放手的感觉 到最后竟然让蝈蝈叫来判定是否放弃 也许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停下来的理由 让一个完全无关的事物来仲裁 认定其有一种奇怪的公正性 让自己好受点 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那些千纸鹤以及有津的话表达了 对人类虚假的表面文章的讽刺


                              IP属地:山东来自掌上百度17楼2011-05-17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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