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理发店去的时候不是也要擦脸吗?也有会擦和不会擦的,对吧?”
“汗水还有水滴都是一样,基本上都是集中到眼睛、耳朵边儿上的,只要轻轻把那些地方擦擦就行了。”
“有时侯真让你着急,真想干脆自己擦算了。”
“手术的时候也需要擦汗,也有会擦和不会擦的护士。不爱出汗的人往往也不会擦汗。”
“可以了吗?”
“谢谢。”
有津直起身子,然后像做体操似的把脖子向左右摆动了几下。
“现在的温度是二十三度。”
北冈看着床头墙上挂着的温湿度计说道。
“湿度是百分之六十。”
“对病人来说最合适吧?”
“嗯,这个孩子对温度,湿度都极敏圡感,太热一会儿或者空气太干燥一点儿都会引起发作。”
“真是个让人操心的丫头。”
“即使在家里,她也是住在有冷暖气、有换气设备的房间里。”
“这么呵护有加,可该不行的时候还是不行了。”
“哎!”
“怎么样了呢?”
有津停下手里的动作,随着气囊一挤一松,女孩儿了肺也时起时伏。
“怎么样?”
北冈用一只手继续挤压动作,一边探身过来问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
位于暗红色的肺上方的粉红色的心脏依然只有表层在微微颤动,完全看不出任何自主鼓动的迹象。
有津侧了一下身子,又把心脏从右手换到左手上。
“已经过去三十多分钟了呀。”北冈看着灯光显示板上。“|11:15”的数字显示说道。
“已经三十五分钟了。”
说着,有津把刚刚获得自由的右手在空中挥舞着。
“是有些酸软吗?”
“已经麻了。”
“看样子和我这样挤压柔软的气囊的确不同。”
“那是啊。”
“如果我能替替您就好了。”
“累的主要是手指,这要是按上三十分钟的话,两三天你都别想拿笔。”
“是因为疼吗?”
“疼倒是不算太疼,已是手指变傻了,不听使唤。”
有津把手攥成拳头再松开,继续活动着手指。
“我们还要坚持多长时间?”
“是该考虑一下了。”
“她的心脏会就此再也不跳了吗?”
“或许是吧。”
“真的?”
“这样一来,你也没法娶她做老婆了。”
“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更重要的是……”
“如果她能活过来的话,我还想跟她说,我抓住你的心了,然后向她求婚呢。”
“学长,现在可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这可是事关这个孩子生死的问题,就是因为担心,她的父母姐弟才会一直站在楼道里等消息的。”
“我也是一直站着的呀。”
“可您是……”
“什么?”
“到底这个孩子是会活下去还是会死? ”
“她已经死了。”
“死了?”
“只要我们一把手松开,那时她就死了。”
“……”
“我们停下来的时候,那一刻就是她死亡的时刻。”
“这个我也明白。所以我才想问您,她到底有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恐怕是没有了。”
“没有了吗?”
“没有了。”
“就是说,已经救不活了?”
“十之八九,是的。”
“那就是还有一两分希望吗?”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那您说明白点儿,学长。”
“我说明白了,你会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如果我说明白了,你会马上停下来吗?你会马上拿开手,然后跟她拜拜吗?”
“……”
“如果能够这样的话,那当然最好不过了。”
“可是也不能永无止境地这么坚持下去呀。”
“就是,我们必须在某个时刻停下来才是。可是我们又没有绝对救不活的确实证据。”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差不多就停下来。”
“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
“学长!”
“你真吵,先闭会儿嘴行不行。”
“可是我们又没有绝对救不活的。”
有津有些不耐烦地说。北冈慌忙转过头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气囊和肺叶呼吸的声音。少女微微红润的脸颊和三十分钟前毫无二致。
两三分钟的沉默过后,北冈感觉自己的手指和手腕都非常累了,这时有津突然笑了。
“您怎么啦?”
“这里竟然有干纸鹤耶。”
有津用下颏往头顶上示意了一下。千纸鹤是从天棚上吊下来的,在病床的正上方用金丝线穿成串挂着。
“真的有一千只吗?”
“谁知道呢”
“可是如果不够一千只的话,不就没什么意义了吗?”
“每一只上都着名字。”
“是吗?”
“在鹤尾巴上。”
北冈站起身,把一只纸鹤拉近些看了看。
“这应该是她们同学的名字吧。”
“恐怕是每个同学都折了二三十只吧”
“美香子加油!祝你早日康复!一年二班。这上面是这样写的。”
“喂,气囊没忘了吧?”
“嗯,我用左手挤着呢。”
北冈收回了抓住纸鹤的手。
“美香子加油!”有津学着孩子的声音说道。
“大家都在努力为她加油呢。”
“都在努力吗?”
“难道不是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有津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
“孩子们可都是非常认真的。”
“我也想折只纸鹤,然后在上面写上一句:美香子加油!”
“是她们的老师让他们这样做的吧。”
“肯定也是个戴着眼镜的家伙。”
“那我就不知道了。”
“肯定是她动员说,为了美香子,我们一起来折吧。孩子们才折了这些纸鹤。”
“会是这样吗?”
“如果要祈祷的话,我倒希望他们能为我们祈祷祈祷,祝我们手指麻木能够早日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