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上有高堂下有妻子，当珍惜这好时光。”
他几乎忍不住匍匐倒地长跪不起。看那人挥手，树下从不知何处拖来一具尸体，锦绣衣衫包裹赫然是韩王面孔。
“我不会让将军难做。带上它，报说韩王自缢，不会有人疑你。”
鬼使神差点头，战战兢兢退下，黑色宫门吱呀合上之前传来最后一句：
“王将军，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十一）
我也不想，王翦腹诽，这种人，一辈子遇上一个足够。要是一不小心遇到俩，想都别想，能躲就躲。
所以当李斯以千金为赏召他攻打鬼谷时，他毫不犹豫地－－－装病。
爱谁谁，千金难买命珍贵。
那怕在诸子百家莫名其妙地被秦军使唤与鬼谷两败俱伤流沙气息奄奄之时，他还是不想与那个人为敌。
从心底不想。
惺惺惜惺惺，英雄重英雄。
蒙恬出征前到他府上饮酒，问及他对卫庄印象。王翦摇摇头，见了你就知道。
（十二）
站得太远，看不清。蒙恬很遗憾。
他好奇问李斯：卫庄何等样人？
李斯欲言却止。远方一黑色身影缓缓而来。
秦军整装待发。
乌云蔽日，山雨欲来。
不祥。
（十三）
只有一卫庄。只有一鲨齿。孤身履约，单刀赴会。
秦军距鬼谷阵前五步便踯躅不前。卫庄堪堪战定。
五步。
蔺相如与秦王曾相差五步；唐雎与秦王曾相差五步；荆轲与秦王，亦曾相差五步。
五步。
卫庄距三千秦军铁骑，相差五步。
五步。
血溅五步。
（十四）
盖聂曾告诉荆天明，弱者，是从眼神开始的。
眼神是重重盔甲无法掩盖的地方，眼神是深深世故无法遮蔽的地方。
倘若做戏能做到眼神上，输了不怨。那是绝顶的戏子，粉墨登场忍常人所不能的当世枭雄。
可眼下没有这种人。
只有军人，江湖人。
卫庄眼神倨傲，仿若上古大神俯瞰人间，三十三重天外无人知的神秘地界，不得不折服的力量。
秦军怕，却无用。
因为他们是军人，战鼓擂响，没有退路。
敌不动我动。蒙恬挥手。
一鼓。
（十五）
却有一人比他们更快，鼓锤鼓面相击瞬间如大鹏展翅凌空。鲨齿开合如巨兽，劈挑抽连转怒浪滔天惊涛拍岸。
鼓息。
轰隆隆一排战马倒下。
有士兵悄悄后退，蒙恬手起刀落。
退后者，斩！
敌不亡，我亡！
“杀－”
余下秦军瞬间激发求生本能。
“杀－”
第三声却如山陵之崩，龙吟九霄般响彻山谷。卫庄以气驭声震得树叶簌簌：
“杀－”
二鼓。
（十六）
秦军踏踏踏前进，触及机关，便有人亡，也是不顾。
前进，前进，军令如山。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蒙恬在大军之后面如霜寒。李斯问：将军，胜算几何？
蒙恬摇头。
不可说，不能说，不…敢说。
一生转战三千里的秦军，逢上了卫庄。一剑能当百万师的卫庄。
狭路相逢，何人可胜？
置之死地，方可后生。
可卫庄也说，并不是置之死地，总能后生。
生平事，天赋予。何人知之，以命相搏？
（十七）
蒙恬不理解卫庄的执著。李斯理解，却无话可说。
谷里有残兵败将的诸子百家，有苟延残喘的流沙，有不明就里的楚项人马。自然，还有荆天明，还有盖聂。
冰释前嫌？然后休戚与共？这简直跟匈奴人派公主和亲一样可笑。
几乎所有反秦力量都集中在这里，出来迎战的，却只有一个卫庄。
只有卫庄。
（十八）
卫庄亮出聚散令牌，几乎所有人都沉默。
然后，他把它交给白凤，下了一道指令：
全部出谷。
被当作俘虏抓进来的别家弟子瞪大眼睛，白凤沉静赤练疑惑。墨家头头们满脸的不可置信。
还是没人开口。
“你呢？”
“我不走。”
“为什么？”
“事没做完。”
“我也留下。”
“不行。”
“我是你师哥！”
“我是鬼谷先生。”
盖聂哑言，卫庄轻笑。
秦军挑衅鬼谷派，出来迎战的自然应当是鬼谷魁首，鬼谷先生。礼法自然，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