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屠苏?屠苏?……苏苏?”耳边传来晴雪的声音,朦胧而不真切,却唤醒了置身于梦境中的屠苏。
还未睁开惺忪睡眼的屠苏,只觉自己置身于温暖的怀抱中。
“晴雪……?”屠苏小心翼翼地回搂着晴雪,小手轻轻放在晴雪的背上。
“屠苏……你醒了?”感觉到背上的温暖,晴雪一怔,轻轻放开了紧紧搂着屠苏的手臂。
屠苏没有言语。他往晴雪怀里偎去,只因他贪恋着她怀抱的温暖。
“屠苏,方才可是做噩梦了?”晴雪抚着屠苏的头。
忆及方才的梦境,似乎也不算是噩梦。只是,梦中陌生而熟悉的一切,让尚还年幼的他有些心惊罢了。“……不是噩梦。”
“嗯,不是噩梦就好。”晴雪欣慰地笑了笑,“屠苏,去吃早饭罢。”
一番洗漱后,屠苏坐在桌边。桌上虽然只有两大碗米粥和几碟小菜,可对于屠苏来说,已是香喷诱人的美味。早饭摆在眼前,屠苏却迟迟不动筷。
“屠苏,是不是……饭菜的问题?”晴雪忐忑地开口问道。对于自己的厨艺,晴雪向来是没什么信心的。
“不是。只是……”屠苏放下手中紧握着的勺子,欲言又止。他暗暗思量着,该将自己的满腹疑问告诉晴雪么?
“……屠苏,你怎么了?”晴雪顿生疑惑。
“没什么。”屠苏重新拿起勺子,低头吃早饭。草草地扒过几口米粥后,屠苏便放下了勺子。
“吃饱了?从前你可是吃一大碗的。”晴雪秀眉微蹙。从前吃一大碗米粥的屠苏,今天竟然只吃了小半碗?!
“嗯。我吃饱了,出去玩了。”屠苏擦了擦嘴巴,便离开了屋。
看着屠苏突然少吃东西,晴雪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了,只喝了半碗米粥便开始收拾碗筷。
屠苏从来不会将他的事情瞒着自己的。事出必有因,屠苏的异样,或许跟他的梦境有关……晴雪暗忖道。
屠苏并没有如自己所说那般出去找阿蒙他们玩,而是闭眼躺在桃树荫下。桃花开得灿烂,粉嫩欲滴的花瓣挡住了略微有些刺目的阳光。三年前的某夜,自己无意间步入一个奇怪的法阵。在那法阵里,他见到了一把火红的剑,虽然从前不曾见过此剑,却在看见此剑的第一眼便知晓剑的名字叫“焚寂”;在那法阵里,他还见到了一个少侠打扮的黑衣少年,虽然从前也不曾见过此人,却总觉得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乍一看那人的眉目,竟与自己的眉目极其相似……
他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晴雪,一直瞒着她。这三年间,几乎每一夜,他都会梦见不曾出现在自己记忆中的事情,陌生而熟悉。每一夜的梦都不一样,唯一不变的,是梦中必定会有晴雪的声音,还有她温暖人心的笑靥。
另外,奇怪的是,每月朔夜,他的梦境都是一片空白,偶尔还试过在朔月之夜头痛欲裂……
这些,他都瞒着晴雪,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
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况且从前一直不会将自己的事情瞒着晴雪。满腹的疑问始终是瞒不了多久的。今天自己的异样,晴雪已经发现了。他实在不能保证,哪天他会忍不住,直接将这些事情告诉晴雪。
睁开双眼,眼前朵朵桃花似乎都变成了晴雪的笑靥。屠苏暗笑道:
怎么又想到晴雪的笑靥了。
那边,晴雪正跟叶蓉话家常。两人的话题,很快便扯到了屠苏身上。
晴雪将屠苏的异样一五一十地告诉叶蓉。
叶蓉抿了一口香茗:“那孩子,想必是梦到了什么罢。”
“早上喊他起床的时候,发现他像是做了噩梦一般。可是问他,他又说不是噩梦。”晴雪道,“只希望,他不要梦见什么不该梦见的东西才是。”
叶蓉了然,却叹道:“纵然他失忆了,九百年前的记忆总有一天也是会拾回来的。”
叶蓉正巧说到了晴雪的担心之处。“我正是担心屠苏他记起九百年前,还是苏苏的他的记忆……”
“不知晴雪,为何不愿让那孩子忆起从前的事情?”虽然与晴雪相处多年,这个问题却是叶蓉一直都弄不明白的。
“若是屠苏他……忆及从前的事,不知他会怎么看待我。”晴雪垂眸道,“如果是从前,或许我还会期望苏苏会回来;但是如今,这期望也变成了奢望。他记不起从前的事情倒好,也好让我断了妄想。”一抹苦笑悄然爬上晴雪的嘴角。
“……晴雪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嗯……把屠苏带大。若是他要离开桃花乡到外面闯荡,我也便不留他住在桃花乡了,男子汉大丈夫,总要出去历练才是;若是他愿意一辈子留在桃花乡,我便留他一直住在桃花乡,顺带也给他许个妻子。”晴雪轻声道,“能看到他幸福,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她漫长得过分的生命,除去没有爱上他的那些年,其余的时间基本上都是为他而活。九百年来,她为他的快乐甘愿与他同行,她为他甘愿成为永世不得轮回之人,她为他甘愿走遍天涯海角……如今,他“回来”了,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除了他的幸福,她再也不奢望什么了。
他的人生太苦,也太短,许多美好的事物都来不及去体验。她只希望,重生后的他,能够经历世间的美好事物,生尽欢死无憾。
晴雪不愿让屠苏忆起九百年前尘封的过往……只希望老天遂了她的心愿罢。叶蓉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