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云天青摇头,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去想。
风晴雪依言走到那棵枯凋的树下,仰头望了望天穹。极北的天色并不是湛蓝,而是一种黯淡的微灰,雪片没有尽头地落下来,而这好似已然死亡的树枝桠泛着黑,斜斜地伸展向天空,竟是一种凄怆的意味。
云天青蹲下身,手中掐了个诀,枯木前的一堆冰雪蓦地化做雪片飞散。风晴雪也蹲下来,只见雪片散开后一块深黑中泛着暗红的石头显露出来,并不大,上面有一道朱砂色的符咒。
“……这就是冥石?”风晴雪有些诧异,抬眼看向他。
“嗯。”云天青微微一笑,“就是它。”言罢,轻轻抬手触碰着那石面,一顿,却又收了回来,眼底神色看不清晰。
风晴雪也伸手,覆在那冥石上。
掌心的触觉竟不是冰凉,而是淡淡的暖意,一下子便沁入四肢百骸。
这是自从来到这个覆满冰雪的荒川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温暖,充满了安心,就算原本有过难过失望,也好似能因这温暖而消失殆尽。
“……晴雪……”
“……晴雪……”
“……晴雪……”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遍一遍,微弱却极执着。
“苏苏……”她不自觉地开口,而后捂住唇,感觉到眼底一片湿润暖热。
“这是他最后的执念。”云天青轻声说着,看着眼前眼中泛了泪的女子,听着那渐渐微弱下去的声音,心底不知不觉有了些微微的暖意——是为他们高兴的不是么?这个世界上太多的生死离别,太多的爱恨交织,而简单纯净的彼此相恋相惜,是如此温暖珍贵。
无论外物如何变化,无论此身为人为鬼甚至为荒魂,亦不会改变分毫的心念,原来还真是有的。
一缕微白的灵息没入冥石之中,那虚空中男子的声音终究消失,风晴雪只是有些怔怔地跪坐在冥石旁边,指尖轻轻抚着那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石头。
云天青淡淡笑了笑,站起身,离开。
“……阿云,”风晴雪回过神,抬头看向他的背影,“你去哪?”
云天青脚步微顿,轻笑道:“去酒窖里取坛酒来。”
雪片交杂着单薄的花瓣在空中落下,转瞬便湮没了他清冷的身姿。 之后的日子变得简单而平淡,风晴雪喜欢守在冥石旁边不知想些什么,云天青便坐在那枯凋的树下喝酒。
闲聊的时候,也曾说起过从前,却大半是些琐事,风晴雪说起当时他们一起去过海底,遇到过龙女,还说苏苏曾在那里用过一柄鱼骨打造的剑。说着说着却发觉云天青的神色在那时微有不同,只是很快又恢复了淡淡的不在意的模样,笑着问是么,海底怎么样,那把剑好不好用。
风晴雪想来想去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触动了那个人,只得放弃,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有时候风晴雪会用腾翔之术去繁华的街市买些吃的东西回来,然后在那好似从来没用过的厨房里做些吃食,问云天青吃不吃,那人只是笑,问她可有见过吃东西的鬼。风晴雪想了想,说,也没有见过喝酒的鬼啊。
那时云天青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以前又贪吃又贪酒,被一个人训了许多次,现在总算戒了贪吃的毛病,喝酒却怕是不可能戒了。
风晴雪歪着头,说,以前哥哥也总是喝酒。又说有次给苏苏他们烤果子,放了很喜欢的调味料,可是他们吃了之后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冥石都再没有一点动静,风晴雪却没有丝毫不耐的样子,每日每日地守着它,有时还会对着它说些话。
极北之地的雪从未停过,那棵枯凋的树也从来没有抽过枝芽,倒是院子里的其他树上那薄凉的花一簇簇常开不败。
风晴雪问过那是什么花,云天青说那叫湮瞑,以冥息为生,在这极北之地自是永开。风晴雪又问,那棵不开花的树是什么。云天青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枝桠,许久才道,是凤凰木。
它会开花吗?
大概不会。
难道它已经死了?
一息尚存。
那说不定有一天,它就会开呢。
……
风晴雪偏过头来,看着那个沉默下去的人,突然问,阿云,你希望这树开花吗?……你有没有什么希望的事?
云天青笑了笑,道,以前活着的时候,我见过这种树开花,挺好看。
却不曾回答她的问题。
有什么希望的事?其实心底突然有一个答案。
你可知道,我希望,若有一日我化作荒魂,有一个人,也愿意像你等屠苏聚魂一样,在这里等着我。
就像,我曾经等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