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被他在脑后一记敲击后我出现在了这里。四周一片黑暗,眼睛也被严严实实的用东西蒙住了。
他说的,“我的眼睛有救了”,就是这个意思么?我颤抖着右手向脸上轻轻触去。略有粗糙的质地,在我指尖游走——蒙在我眼上的,是纱布。
那么,也就是说,纱布摘除后我就能够用两只眼睛,看见他了么?我的心脏跳动的厉害。
“孩子,这里是我的手术室。你的手术完成的很成功。三个月之后,你就能够摘掉纱布了。”一个和蔼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长长嘘了一口气,心里不由有些歉疚。
放在胸前的手不自觉的微微抬起,却在放回的途中被人握住。
“丫头,高兴坏了吧?是谁先前说去了也没有用的?”然后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和往常一样和煦而温暖的气息。只是这次还有调侃的味道。
“哥哥,我之前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我有些歉疚又带着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落儿,我又没有怪你。哥哥只是觉得高兴!”他将我从床上抱起,放到一边早已准备好的轮椅上。
轻抚着脸庞的空气的温度慢慢变化着,我知道,他正将我推倒室外去。
虽然眼前还是蒙着纱布,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柔柔的日光——这份感觉,是两只眼睛传达给我的!
他站在我的身后,缓缓的推动着轮椅,我觉得,他在笑。
“孩子,今天可以摘掉纱布了,来,别动。”医疗师的手轻轻的在我的脑后解开打得小巧的节,一圈一圈的纱布从眼前绕下,暖暖的光给我的双眼那份温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终于最后一圈纱布从我眼前落下,和蔼的医疗师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将镜子递到我的面前。一双手轻轻绕到我的左眼,替我撩起遮挡在额前的长发。
蓝蓝的瞳仁,一如他的眼睛。我兴奋的转身,却在看到他的刹那呆住了。他还是那样柔和的对我笑,什么也没有变,只是——
他伸开双臂,将我抱在怀里,却被我粗暴的推开。我的双手抖的厉害,我猛地伸手拨开他挡在左眼前的金发。制作精巧的照相机代替了他原来宝石般瞳仁的位置,冰冷的金属色冻住了我原本兴奋的如同火在燃烧的心。
他,他把自己的左眼给了我?!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疯了一般的抓住他的衣领,质问道。
医疗师叹息着走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留给我一片空白的墙壁。
“我不要你的眼睛,我不要,我不要!”他温柔的抓住了我的双手,将它们从他的衣领拿下去,又紧紧的握在手心。
“落儿,六岁生日快乐。”他将几乎崩溃的我抱进他温暖的怀抱里,体谅一般的轻拍我的背。
生日?难道这就是他给我的生日礼物?
“哥哥,我宁愿不要生日礼物,我只要把眼睛还给你……”
最后一句话带着哭腔喊出喉咙,泪水止不住的落下,两股清澈的液体,从两个眼眶滚滚而下。
竟然是这样的讽刺。
左眼成了郁积在我胸口的结。我和平时一样用头发将它挡住,却被他执意拿开。
“丫头,记住,永远都要让它们同时见到阳光。”
逐渐的习惯了用他的眼睛一起看东西,他的笑容依然柔和如同从前。
他依然喜欢用粘土做成各种造型,于是他便在远离岩忍村的一个地方继续开始他的工作室。他常常拉着我登上他引以为傲的黏土鸟,看令他沉迷的爆炸。
“艺术就是爆炸。嗯。”
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向往。他很开心,我也是。
给我做手术的医疗师慷慨的收留了我,为了不让我受到他危险的波及,为了让他能够安心的追求他的蓝天,这个决定,其实在我看来,是再好不过了。
我好奇的问医疗师,为什么收留我。
“只是我觉得,这个决定会是对的。”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跟着感觉走的么。
他来和我告别,告诉我,他要远行。
他的同伴是个恰过我的腰部的人,面容狰狞,声音低沉,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小子,你给我快点。看在你初犯,我提醒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只是依然对我笑着,将采来的白色风信子插进花瓶。他曾经说,白色风信子的纯洁清淡最适合我。可我感觉,我很快要失去他了。永远失去他了。
“丫头,我每个月会来看你的。”平日干脆利落的他一反常态,不厌其烦的叮嘱了我好些,临走时这样笑着对我说。
感觉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我低下头替他系上领扣未能完全扣上的扣子,抬起头来已经是晴空一片。
“嗯。”
“落儿,记住,永远要让左右两只眼睛同时见到阳光。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他轻轻拥抱我,揉揉我的头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趴在房间里唯一的窗户上,一直待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眼泪这才簌簌的落下。
左眼微微有些痛。
他的黏土鸟每次都会带来我想要的东西。而系在黏土鸟上的,则是我等待了一整个月的信。他的信。
这个月,从月初到月落,我都没有看到熟悉到骨子里的那只鸟。等来的,只是一个带漩涡面具的人,递来的已经散失了所有温度的信。
他死了。
左眼不可遏制的疼痛了起来,是知道了真正的主人离去的消息了吧。我苦涩的牵起嘴角。可是一声也没有笑出来.原本只是强作欢颜的笑容却最终爆发成痛彻心扉的恸哭。
原来这个世界,总是和感觉走在一起。却往往是最糟糕的感觉,成了日后无法接受的应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