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罗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地面反光，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却又点燃不了沉闷的空气。昏暗又刺眼。
间隔两米就有一扇门，门后躺着病恹恹的躯体。
这间医院很大，走廊又直又长。
罗觉得这很像《黑客帝国里》的程序后门。每扇门后都是一个世界。
无数次走过这条走廊，穿梭在很多世界外面呢。
谁说平行世界互不干扰呢，明明每个人就是一个世界了。
走廊起第一间病房的那个小妹妹，她喜欢柠檬味棒棒糖和有蝴蝶结的发箍；第三间病房的那个年轻女人，床头的花从未枯萎；视线内最前面房间的那个”蝴蝶“病人和他隔壁的”三分之一胃”叔，和自己脚底下这个房间，泡在福尔马林岑克尔溶液里的那些内脏，眼睛和大脑。
罗觉得自己应该是这样度过一生的。但现实变得太快，无数种想法建立后又迅速地被打倒。现实就是小丑和莎士比亚，他不让你平稳地生活和思考，只有看到你频繁大笑或痛哭流泪，他才觉得满意。所以罗连“自己应该是这样度过一生”的“这样”，都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罗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不过罗很快找到了应对的方法。他开始在医院里闲逛，在病房间游荡。
不，不要误会，罗只是个经济系里学保险专业的学生。就算他把人体经脉图和很多外科医术摸得烂熟，他不会拿起刀割开皮肤，找寻血管，切除病变。他看着各种病人，各种病状，他看着躺下的人流血，呻吟，止血，手术，痊愈出院，或者咽气死亡。
罗感觉很神奇。在任何地方，你都可以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哗啦啦——但是在这里，你可以听到生命的声音。哀嚎也是伴奏。
罗打着哈欠靠在墙上看排队挂号的人群。
罗被从身边涌过，拥簇着急救病床的医生和家属冲了个趔趄。
罗低着头，扭着手指，关节发出“吧吧”响声，身后凑上来个脑袋：“请问米霍克医师在哪？”
罗踱步走过一个转角，听到新生婴儿急促嘹亮的哭声，然后看见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迎上去的年轻男人一脸焦急喜悦。罗便站住，静静地等小生命从产房里被抱出来。罗看到小东西皱巴巴的眼睛和小嘴。
医院里每天人来人往，罗觉得自己如果站着不动一小会儿，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水流淹没了。罗发誓有几次他看到了死神一样的家伙，扛着把镰刀，和自己一样，在走廊上逛来逛去，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探头探脑。不，我可没那么张扬，我只是停留一小会，然后和有趣的人聊聊天而已。不过我发誓，我甚至还看到那家伙在阳台和楼下的草坪上抽烟呢。渎职的混蛋。
"你这家伙怎么不扛把镰刀？"
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靠着栏杆抽烟喝茶，眯眼看着对面那栋楼的落地玻璃旁坐着轮椅晒太阳的老人们。太阳很暖和很舒服，所以他一时愣着了。
“有镰刀的话更配你手上这个DEATH啊”
这种瞬间极不协调的代入感是怎么回事。罗感觉像咬到沙子的声音从脑袋里传来。他转过身。
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