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惜道“我们不妨先说说赌注。晚辈刚才略算了一下，刚才赢的有将近五千两，我们一局定输赢，我就赌这五千两。”
楚客愁笑道“公子为人，真合了楚某，日后定要与公子交个朋友。公子爽快，楚某也不能小气。公子输了，这五千两归我，公子若赢了，这间赌坊就归公子，如何？”
场内人纷纷吸了一口冷气。看样子，楚客愁定有必胜的把握。
莫惜狡黠一笑，好像是刚骗了别人糖果的小孩子“一眼为定。如此，那我们便赌今晚谁会赢！”
楚客愁道“还未说赌法，如何定输赢？”
莫惜摊手笑道“如何未赌？我们岂非已经赌完了？”
楚客愁笑容凝结了片刻，才道“公子所言极是。我们的确已经赌完了。从今天起，这家赌坊就归公子所有。”这就像是高僧论法，眼前有窗，你若说窗是窗，必然是输，说窗不是窗的，才会赢。
莫惜说已分胜负，楚客愁说还未开始，那赢的自然是莫惜。
场内所有人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已出了胜负，看的真是一头雾水了然无趣。
莫惜又道“楚老板肯这么说，那赢的还是楚老板。晚辈不过取了个巧，算不得真正的赌。楚老板不但对着投机之法没有异议，反而承认输赢，这就又高了莫某一筹。这么算下来，还是莫某输了。”莫惜将身前堆银一把推过去，道“莫某输的心服，今日只愿能与楚老板交个朋友，他日相见，我们再分个胜负。”
而 屋内诸人的表情，就像是刚淋了一身雨，找了一个屋檐躲避，又被一盆洗脚水泼下。
几人出了赌坊，确信无人跟随，才回了住所。如雪和重雨对莫惜演技赞不绝口，同时确信这次的打草惊蛇定会起到不小作用。对一个你不了解的目标，让他自己先动起来，才能更好的观察。
莫惜道“这人一身横练十三太保功夫，真不知该如何下手。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这人全身上下，几无破绽。江湖传说，十三太保练到最高境界，便是眼睛也不能伤其分毫。起初我还以为不过是夸大，此刻看起来，怕事真有其事。”
如雪沉吟道“那我们也只能从他头部下手了。削骨之术，我还不信。不过他头由小变大，倒不是不可能，肯定是用精密的手术将那一部分缝在了他原来的部位上。我相信从这里下手，肯定能破了他十三太保。”
重雨提醒道“你们可别忘了北邙二鬼，我还未出道的时候，这两人在江湖上便名列六扇门金榜通缉，六扇门通缉了他们二十年，如今这二人仍然一根毫毛也不少。”
他们三人谁也不可能忽视了这二人。实际上，从他们一进门，便在寻找这两人。直到楚客愁出现，他们才发现二人踪迹。确切的时机是，莫惜上半身前倾做挑衅动作的一刹那，如雪重雨二人才根据细微的气机流动，确定二鬼的所在。莫惜这个动作具有一定的威胁性，才让二鬼做出了反应。
也就是说在之前的这么长时间，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两人。不被发现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莫惜道“这么危险的敌人，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更不能出现一点纰漏，还有半个月时间，我提议，晚上我去监视，白天师姐去，如果这人去了青楼呢，那就只能师兄去咯。哎......师兄你打我干嘛。”

在更两段 终于完结
七
七
新年之前，如雪果然又回到洛阳。她神色坦然，好像对所有事都已接受。陆顾青知她了却一桩心愿，说话更加关切“你身体没好，以后万不可出去随意走动。”如雪低头应声，好像做了错事满怀愧疚的妻子。陆顾青无比欣喜，知道如雪终于肯接受自己。
新年过后，依旧寒冷。如雪日日在家休养，她昏睡半年不醒，遇此寒冬，身子骨还是颇虚，陆顾青将生意交于他人打点，整日陪着如雪。陆顾青年轻时候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对着如雪话总也说不完，简直就像是街头茶馆的说书先生，口中天文地理前后千年无所不知。如雪应的多，说的少，比以前显得沉默。二人都有默契绝口不提以往的半件事，像要把过去彻底从记忆中抹去。
早春些时候，陆顾青不知从哪里移植过一棵巨大的荼蘼，到了四月，居然也开的一树茂密。如雪闲暇便在藤下泡茶，她整日坐闲，以烹茶为乐，竟然练出一手精妙茶艺。
一日，他二人又在花下煮茶闲聊。陆顾青看如雪表情忘我，心知她定然还有些思念师傅想念师门，便提议道“我前二十多年一直刀头舔血，而后便落脚洛阳，一晃便是十多年，而今已近四十，还从未去过别处。不如我们在他乡另置家业，你可有喜欢的地方。”
如雪知道陆顾青是为了自己才故意这么说，心中大为感动。便道“你心中可有选地。”
陆顾青道“江南水乡，山清水秀，苏杭金陵都是富庶之地，我们便在那里如何。”
如雪考虑片刻说：“那便杭州吧，我自小便听人讲白蛇娘娘的故事，心中对西湖莫名喜欢。而且出了钱塘江，便可入海。我们如果厌倦了泛舟西湖，那么直接入海去也方便的紧。”
陆顾青一口答应。他办事的速度真是快的惊人，七天后，便告诉如雪说，已经命人看了一座小园，听人介绍，俱是理想条件。只待他二人前去察看。
陆顾青处理好洛阳事务，与如雪二人一同南下。遇水路则坐船，上岸则兼游四周，到达杭州，已是一月过后。
有钱果然好，那小园让人十分满意，离西湖不远，背后有座隆起小山，草盛林密，郁郁花果，好似仙境。那卖房之人介绍，园内原是一家抚台，只因到京城做官，便卖了宅院。小园三进三出，院内格局典雅大气，想必原来主人还是有些眼力的。如雪道，有眼力恐怕也是个贪官，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如何能在这里置的起一座庄园。
卖房之人笑道，算上你们已经是第二手了，去年这个时候，便有一对夫妻买下了这里，住了半年，便又搬了出去，好像是因为银钱不足，只好重新卖掉。听口音和你们一样，也是长安人氏。
如雪心中似有铜钟忽鸣，看了陆顾青一眼。陆顾青爽快道“命人打扫干净了，我们三日后便搬进来。”
陆顾青问如雪道“你可在怀疑那对夫妻是重雨莫惜？”他自然看得出重雨和如雪之间的情意。
如雪道“只怕是我想多了，长安人氏何其多，怎会这样巧？”而她心中所想却是往日与重雨在一起的回忆，那时候他们也曾在一起憧憬过未来的日子。重雨便说，那我们去杭州吧，面朝西湖，背拥小山，闲时可以泛舟西湖，也可入海求仙。
陆顾青又道“你们既然都已退出，就应该忘掉过往，重新来过。你受此大难，易容改颜，没有人再认得出你，正是重生一次的好机会。”
陆顾青日日赋闲，终于闲不住，便又重操旧业，在杭州城买下一家酒楼经营。如雪只好一个人四处游玩，西湖苏堤，断桥钱塘潮，她早已赏遍，却还是每日里在各处晃荡。
她心中实是还期望能再见重雨一面。他也许在杭州，也许不在。
不过，管他呢！反正在家也是闲着。
转眼在杭州又是半年。杭州天气虽不如北方冷，可是近水靠海，海风从东海之上吹来经过钱塘江，扑在人脸上也是嗖嗖地冷。如雪在一个暖冬的午后，照例在街上散步。
忽然间，有熟悉的声音从记忆中蹦出来。她站住脚步，又听了片刻，才确信这不是记忆，而是现实。声音从一家当铺里传出来，急切而焦躁，如雪下意识的找地方躲，后来才意识道重雨已不会认识自己，便又走进了几步，方听到里面的争论。
重雨当了一件狐裘大衣，黑心老板只愿给三十两银子，重雨多时讨价，当铺才愿多付十两。如雪记得莫惜有件纯白狐裘，只怕价格十倍也不止。这正是天冷的时刻，重雨怎么会来当了？他们分明已遇到难事。
那人出来，果真是重雨无疑，背影熟悉，稍微有些颓废。如雪心想，他们分得佣金，加上师门后事，盈余至少万两以上，这才一年光景，就如此落魄。
如雪在后跟随，走了半个时辰，才在一座小屋前停下。这地方，已是杭州城很破烂的地方，虽然不是贫民窟，可是也比贫民窟好不到哪去。小屋残破，只看着地方，就知道冬天会很冷。
重雨刚进屋不久，就听得里面传出争吵声音。原本是最熟悉不过的声音，这刻听了却只教人觉得陌生。重雨莫惜二人果然做了夫妻，不过看这样子，显然过的非常不好。
她偷听了片刻，只听到二人互相埋怨的怒气。听了几句，便能推测出原委。二人退出之后，携巨款在身，终日游玩，奢侈以度，短短光景，便将钱财挥霍一空。他们购置庄园，又不得已卖掉，然后再买便宜的宅院，最后终于再无钱财，只能住到这里。
如雪了解师兄师妹，二人心里从来没有钱财这个字眼，总是有钱便花。二人手脚阔绰，看不起挣辛苦钱的行当，自己又没有什么经营能力，最终坐吃山空，现在只能靠典当度日。她这才想起，师傅多年来维持三人生活，也实属不易，靠行刺来加倍佣金，也是无奈之举。
如雪透过窗间缝隙朝屋内看去，只见莫惜形容枯槁，头发蓬乱，好似老了十岁。莫惜不经意间扫过窗户，忽然大叫道“我看到师姐看到师姐了，师姐肯定是回来索命的，师姐肯定来怪我们不救她。”
重雨忙出来，只见破落胡同里，哪有一人？不由安慰道“你肯定是看错了。”他这安慰只能得出不耐烦的语气，明显是厌烦了这样的日子。
莫惜又哇哇尖叫“我怎会看错，我怎会看错，她那双眼睛，我死也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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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听莫惜说话，竟有几分癫狂。经过打听，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原来，莫惜为了来钱快，便又去赌坊。她手法高明，连连赢得不菲数目，终引起赌场的注意。那些赌场的打手，各种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莫惜虽然是江湖高手，对这些市井地痞流氓的手段却不了解，终于着了道。
那些人用药 迷 倒了莫惜，莫惜的容颜可算绝色，落在这帮人手里，下场可想而知。莫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身裸露，被困于暗黑地下室中，何等震怒。她起了杀心，暴怒之下连斩数人，那些人又用迷齤药暗器各种下三滥招术，莫惜被砍中大腿，流血过多，等到回去，已昏迷不醒。他们钱财无多，寻不到名医救治。找来的庸医只想榨光他们最后一点银子，这条腿拖下去，竟然残废。自此之后，莫惜便半疯半癫，清醒时候还好，发起疯来，便是高楼也拆得。重雨终于失去耐心，不愿细心照料，整日泡在劣质酒缸里，日日齤烂醉如泥。
这一日，重雨又不知何处买醉。如雪站在他们的小屋外，内心感慨。想不到好好一个师门，竟落得如此下场。莫惜在胡同里小孩子一样玩耍，忽然看到莫惜，立刻尖叫起来，跑到屋子里去。如雪心想，莫惜莫非真能认出我来？
她推门进去，小屋内阴冷潮湿，乱七八糟的东西占据了整个空间，到处都有空的酒坛子。莫惜蹲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如雪同她招呼，莫惜只是重复地说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如雪又问，“你可认得我？”
莫惜还是一句一句地重复“你是人是鬼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如雪心想，敢情莫惜是真认得自己，她虽易了容，眼睛却是不会变。而一个人的眼神，也是世界上最真实的东西。再会伪装的人，眼神也会在不经意间出卖自己。而有些人的疯癫，只是因为受到刺激而导致神经错乱，这些错乱的神经可能会让一个人变成真正的傻子，也可能只混乱一部分的功能，而让其他感觉更加灵敏。莫惜便是属于后者，她那双眼，认起人来真是灵敏的可怕。随便看一眼，便不会忘记。
如雪这一年多来，心内疑问诸多，她不由问道“师傅怎么死的。”她虽然想脱离师门，可师傅毕竟养育她多年，心底还是感情深刻。
莫惜突然用手掩面，又陷入癫狂之中，说话战战兢兢“师傅，我没有杀你没有杀你啊，你不要来找不关我的事啊......”
如雪的心似被突然冰冻，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她拉低了声音，模仿师傅往日说话的口气道“你只要说出来，我就再不来找你。”
莫惜尖叫声更响，说每一个字都在颤抖“那个捕快找到了我们，师兄便告了密，我们—我们拿了师门东西，远走高飞......”
如雪的心刹那间沉入万年深渊谷底。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是这样，更想不到一直以来爱着的师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拿师傅的命，来换他自己的！如雪连声惨笑。
婴儿的哭声突然响起。那声音哭的娇弱无力，好像下一个瞬间就将消失。
如雪循声音望去，看到角落里，有婴儿在棉被中大哭。如雪抱起婴儿细看，只见小小眉宇间跟莫惜几分相似。这应该就是莫惜与重雨的孩子了。
可看着孩子大小，已近一岁，却格外瘦弱，此刻哭的格外响，恐怕已饿了很久了。父母尚且难以自顾，小孩子又怎能吃饱？
她忽然又想到，这个孩子已有这么大，那么按时间推算，师妹在那场刺杀中就已有身孕。师兄表面还跟自己交好，实际上两人早已暗通款曲。
那么自己就成了多余的人，如果死了更好！无论他们有没有加害自己的心思，这种欺骗都让人忍不了！
幸好陆顾青来的及时！可是陆顾青出现的时机怎么那么巧？巧的不可思议，分明是一开始便跟在了自己后面。他多年不曾动手，怎么会在那场战斗中跟随自己几人？难道就是为了保护自己？
如雪想起出发前，陆顾青似乎对自己有话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她抱小孩的胳膊略有些疼痛。如雪看了看右臂，又开始猜测：这只胳膊是不是陆顾青下的手？她之前分明记得，鬼爪扫中了自己的脸，便被及时赶到的陆顾青斩了双腕，怎么会伤到胳膊？他伤了她胳膊，是不是只为了她永远不再拿剑，好跟他永远一起？她甚至恶毒地想，该不该调查一下自己这张脸？自己这张易容过的脸，会不会也是陆顾青心底曾有的脸？
如雪好似冰雕一般站立不动，身上散发着绝望而冰冷的气息。每个人的脸庞在他脑海中接连浮现，而每张脸后面，都有一把锋利滴着血的刀。他们的脸还是人的脸，心却是一把刀。就像自己这张脸，有谁知道这张脸的的主人叫如雪？
莫惜趁如雪出神，一把抢过婴孩喂奶。她贫乳干瘪，婴儿吸了几口，又大哭起来。
如雪走过去，又把婴儿抢过来，转身走入寒风中。
寒风中，听到如雪亲昵的声音：以后妈妈教你武功好不好，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有人敢骗你，你就杀他......

楼上的 苦逼工科男一个 坐家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