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地随她往那梳妆台前走，定定地看着那铜镜，镜中红烛，镜中的窗，镜中仿佛都能听见那哔哔啵啵的烛花声。抬手缓缓触了那镜中人头上的金钗，并不是夸张的形状，只是小小地一枚花，便这么盛开在了发璇儿里。能描摹出记忆的场景，却难以言喻那些身临其境的感受。
回身瞧着主子，许是因着自己总在屋檐下也懒得收伞，她比自己高些，便只能仰了头看她，那如星一般的双眸里，抒写的情怀，我读不出，却又似乎懂了。那还泛着油花的手，自是没洗过的，却握了她双手。
“昨日还说，主子怎么连个红包都没给……”
伸手反复婆娑着发上的钗，仰起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双眼
“主子——小云儿怕是没什么可给你的，便以身相许了好不好？”

（ 弯身正取了妆奁来，点数了整二十张水粉笺，正要与她却反被她握着了双手，掌心油腻贴着手背自是不好受，下意识一挣却有顿住，只轻叹了一口气随她握着）
（ 见她明明身量不及，却又要踮脚去摸自己头上金钗。执灯的头面自然比不得花魁的花俏，却也是足金造的，见她似是爱不释手了，再按捺不住推了她的油手去将手中水粉笺一并塞她手里，然后一手按了她肩让她脚跟着地老实站着，一手抽了发钗来亦塞她手中。便这时候听得耳边一声话如惊雷响 ）
（ 转睫功夫平复了颜色，挑颔且勾唇睨她 ）：你卖身契虽在宴娘那儿捏着，人却好歹在我船上。既然在我船上，自然就是我的人，既然是我的人了，自然身心都是我的，既然这身心都是我的了，木头——你又拿什么许我，嗯？

瞧着那水粉笺眼睛都直了，直看着她手里的笺子，也顾不得她说了什么，待听得了“卖身契”三个字的时候方是醒了，笑完了眼睛看她，边答话还边拿手心儿摸了自己胸口。
“唔，卖身契在宴娘那儿有什么要紧，我早就在这船上住下又有什么要紧？关键是我的一颗赤子之心全拴在了主子身上啊！要是主子不要我这以身相许，说不定哪天我就被别人拐跑啦！”
握紧了手里她予的钗子，这会儿是不好直接看的，便只能握在手里婆娑着，还没等自己勾勒出全部花纹，便见了外边儿那小云裳探头进来“唔，木头姐，我们吃光了，你来收拾桌子嘛？”悲戚戚地看了眼卿池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外间儿挪了过去。

（ 见她将走又不愿，便轻提了句）：橱里搁了碟白糖西红柿，留与你解腻——
（ 将那探头探脑的小云裳招了进来，同她嘱句“莫忘了提醒你木头姊将水粉笺记上”，便让她出去帮衬着些。回身待在妆镜前坐定，又觉此室寂然清冷，全不复方才言笑晏晏的热闹。掌烛静端详镜中人，到底是孑然一人。 ）

（自接了任务仔细想了大半日才从诗句里摘出一句菜名，到底没念过什么书，只听着还算过得去罢了。遂上小厨房去端一碗来，搭着小舟没行多远恰瞧见了熏风解愠这一处，挎着食盒笑吟吟进来却不见才人。）
（舫里守着的云裳瞧见食盒便过来凑着，斜着眼珠儿趣她们一句，又仔仔细细交代着。）
过会儿才人回来了，你便同她说是杜云珠给才人送的白云窝一碗。
因着汤圆软糯绵白，又圆润，故而从那句‘屠苏成醉饮，欢笑白云窝。’的诗中摘得此名。
恰这诗吟的也是辞岁迎新之意，这便也算是合情合景了。
（瞅见她点头，方才勾唇朝她笑笑。乘着小舟离。）

自伸手挑了帘儿，人未至，声先到：“如今可是知姑娘姓名了——卿池？”

( 听了“春宵苦短”四字，挑眉似笑非笑一扫岳绯，且啐她一句“没个正型！便该让姑姑指个厉害姑娘给你做主子，好生治治你”。话音一落也不管她，见舟近了舫，便让木头去迎。乘了这空离了窗口，经妆台前又侧了颈子端看一眼镜中妆容，这方敛衣含笑迎客去 ）

（ 垂睫低笑应他一句 ）：卿池在——

合扇轻打手心，调笑道：“若早知卿池亦挂了牌子，早便来了这儿，何苦又去那寒风中走一遭儿？”
自寻了处坐下：“身上被风打凉了，来这儿讨杯热茶，卿池可还欢迎？”

( 闻言便让几个云裳将置在角落里的炭盆搬得离桌近些，又让木头煮茶去。待这吩咐完了转眸即见这合扇的，近走几步立人身侧 ）：扇不离手，公子好生风雅。
（ 一手支桌弯身探手一贴人手背，果是生凉。低了声儿笑 ）：这一路瞧美人，怎就成了“苦”，这可莫要让旁的姑娘听去了。

皱眉：“卿池这话让人好生不懂，这是夸我呢，还是讽刺我呢？”
见其探手过来，伸掌抓住，笑：“卿池来帮我暖暖吧。”
随即双手合了她掌轻轻搓着：“只觉入手绵软，不由勾唇调笑：“果是纤纤玉指，景某看了可心动的紧——”
闻言，四下环顾故作惊讶：“难不成卿池这儿还有别的姑娘？”

( 抽了一手抚上人眉间，略歪了头打量，一副正经模样 ）：别皱，常皱眉人便显老了。
（ 指尖顺着脸颊滑下，一勾人下颌，微眯眼俯身将贴了人面，悄声附耳道）：卿池可无讽刺意，小女平生最爱风雅——
（ 动作轻佻倒像是自己在轻薄他一般，点了人鼻尖便抽身在对面落座，复又推了茶盏去，茶水滚热，与人暖手倒是极好。）：公子的五束花可投给两位魁首姑娘了？

随其动作舒展了眉，闻言抬手摩挲其下颚，笑她：“怎的，难不成看上本公子了？”
见其轻佻举动，不动声色松了手，拿过茶杯啜饮：“还没呢。卿池可有建议？”

（ 茶烟轻扬，隔了水汽一端人眉眼，托腮道 ）：她们俩都不如我美——
（ 微一撇嘴角，又想起某桩乌龙事儿来。不免抿唇轻笑，又添上一句 ）：两位姑娘都是各花令魁首，自也是出挑的人物。依卿池看来，茉家花添姑娘不错，公子何不借这五束花去博美人一笑？

挑了眉梢，起身至其身边左右端详：“来，让我看看哪儿美。”
知她言为何，将扇拍于桌上，佯怒：“怎的还提此事？”
又自己先笑了：“也好。只是我这五束花怎能抵得上人家那百多束？便是将我也卖与你们做姑娘也是买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