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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月亮尖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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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车培晶 原载于《儿童文学》2003年12月刊 (为什么记得是因为没连载完!!还有为什么都是那么早的小说因为我现在很懒基本不看小说 = =


1楼2013-02-20 20:17回复
    “既然如此,那你就必须放弃上海路小学,我们回去,结婚。”
    “现在不行。”
    “你并不爱我,你爱的是上海路小学,是六年(九)班的学生。你在欺骗我……”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高,后来大声吵起来。我的心缩紧着,难怪棉老师这两天情绪低落了,原来发生了烦心的事呀。最后,我听到他们厮打起来的声音,好像棉老师的脖子被未婚妻卡住了,他吭吭吭地说不出话来。我还听到了桌子椅子倒地和金属掷地的声响。我扒到窗上看,窗户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我去敲门,没有人开门。于是,我用肩膀使劲儿撞,“咣当!”门被撞开了,玻璃门被震碎了。
    我跑进卧室,猛地发现一条耀眼的橘红色狐狸从后窗嗖一下蹿了出去,速度极快,如火光闪过。
    屋里只留下棉老师一个人。逃走的显然是棉老师的未婚妻。
    “棉老师,你没事吧?”我小心地问。
    “没事,没发生过什么。”棉老师假装没事的样子。
    “这是妈妈让我来给你送来的。”我把围脖递给他,把目光落在他伤痕累累的脖子上,久久不移开。他的脖子上有很多像是被指甲挠破的伤痕。
    棉老师紧张起来:“小弯,刚才你看见了什么?”
    “一条橘红色的狐狸。”我如实说。
    “……”棉老师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我发现他那粗而密集的睫毛,正在眼镜后面一根一根地凋零着,天,他的脖子上渐渐显现出银灰色的狐毛,脸上、手上也是银灰色的狐毛,两只耳朵开始变尖变长……
    “啊,狐狸!”惊奇在我的五脏六腑爆炸。
    “噢,对不起……”棉老师慌忙抓起妈妈织的那条围脖缠到脖子上,并把脸扭到一边,不让我看见他脸上的狐毛。可是,这会儿他身后的狐狸尾巴暴露在我的视线里。银灰色的狐狸尾巴光泽柔软,像一块闪光的缎子,不停地哆嗦着……
    上课了,第一堂课是棉老师的数学课,他没有来。他病了。
    妮老师把语文课提到第一节课上。她对我们说:“棉老师生病了,你们应该派代表去探望他,棉老师可是从来也不生病的。”
    午间,佟小荷和林衣缘她们代表全班去看望棉老师,可是,棉老师的宿舍里空着,门没有上锁,屋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好像贵重的东西都没有了。佟小荷跑回来报告妮老师,说棉老师家被盗了。妮老师连忙打110报警。
    警(百度)察赶来了,他们在地上床上发现了梅花瓣形状的脚印,问妮老师:“棉老师喜欢养什么动物?养猫和狗吗?”
    妮老师摇摇头,“他不喜欢养猫狗,爱养鸡,养鸡是为了吃肉的。”
    “这起盗案好像与猫狗有关。”警(百度)察思索着。
    我真想说,不是猫狗,是狐狸。


    6楼2013-02-20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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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侏 儒 邮 差
      一连三天不见棉老师。妮老师做我们的临时班主任,可我不喜欢她。她喜欢挖苦人、怀疑人,好像她面对的学生都是小骗子。她还有一种怪癖:讲课时不停地挖鼻孔,挖呀挖呀,她的鼻孔本来就大得要命,这么挖来挖去就更大了。她还喜欢在课堂上用小镜子照着补妆,她的脸抹着很厚的增白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涂了好多层白粉的旧墙壁。
      我盼望着棉老师回来,可是他到底去哪儿了呢?
      过了两天,区政府督学派人来调查棉老师离校的事,两个女督学深入到我们班级,想从同学们的嘴里得到棉老师的蛛丝马迹,自然是徒劳一场。看他们着急的样子,我真想为她们提供一点线索,我又担心会带来不好的结果,最终还是守口如瓶。
      妈妈的预感得到了验证,这使她变得非常有信心。她的眼睛里荡漾起如彩虹般绚烂的涟漪,好久,我没有看到这种美丽的涟漪了。
      “妈,狐狸怎么可以进入我们人的行列里呢?”我问。
      “你觉得奇怪吗?”妈妈的眼睛亮闪闪,里面似乎有一条灿烂的银河。“世界本来就是人和动物混居,杂技团里的动物不就是走进我们人的行列里了吗?还有警犬和猎犬。人也同样会走进动物的行列,人猿泰山,印度狼孩儿,例子多的是,不奇怪。”
      “动物很羡慕人的生活吧?”
      “至少它们不讨厌人的气息,其实,人也同样对它们的日子感兴趣。你们学校看过日本电影《狐狸的故事》了吗?”
      我说没有。
      妈妈说:“你们应该看看《狐狸的故事》。上中学时我们学校看过包场,那里的狐狸妈妈和狐狸爸爸令人感动,看的时候,我们的女班主任老师两眼泪汪汪的,她问我们,‘你们一点儿也不感动吗?’她这么一问,我们女生哇一声全都哭了。打那以后,老师每个星期天都要带我们到动物园里给笼子里的狐狸送吃的,她还为狐狸们缝制了过冬穿了小棉靴子呢。”
      我开玩笑说:“妈,你们的老师,大概也是狐狸变的吧?”
      妈妈惋惜地摇摇头:“我们没有那个福气。”
      “狐狸的老家离我们城市很远吗?”
      “这个不好说,也许远在天涯海角,也许近在海湾码头那边的垃圾堆里,或者在一座储满货物的大仓房里。狐狸习惯四海为家,城里乡下的夜晚到处都有他们的踪影。”
      妈妈沉思着,她的思绪完全被这件事情牵去了,不再忧伤哀戚。我暗暗高兴。
      这天傍晚,我碰到一个侏儒邮差,他骑着一辆玩具自行车,沿着窄窄的马路牙驶过来,打了一个右拐弯,驶向上海路小学的围墙根时,一下被墙下的积雪滑倒了。摔得不轻,他趴在地上直哼哼。
      我跑过去扶他,他向我摆手,意思说不用帮忙。“放着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走这些怪路?”我用责怪的口气对他说。“你是马戏团的吧?这么晚了,你给谁送信?给上海路小学吗?”
      侏儒邮差不语,只管把装信件的绿色口袋死死抱在怀里,似乎防止被我抢去。我冷丁儿闻到他身上有一股臭鸡蛋的气味,我忽然想起,狐狸、黄鼬之类的动物在遇到麻烦时,就会释放出这种臭气。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的声音猛然大起来。
      侏儒邮差吓得骑上自行车就跑,我追上几步,一把拽过他的邮件口袋,躲进路旁一家小邮电所里。
      我想,如果侏儒不是心怀叵测的话,那他就会堂堂正正追进来,向我讨回邮包。但没有。
      一直躲到天黑时,见四下没有动静,我才悄悄将脑袋探出门外张望。没有那个侏儒邮差,倒碰到了我们班的史花旗。
      “小弯,干吗那么慌张?”史花旗看见了邮包,“好家伙,原来你在邮局干钟点工,怪不得这么慌里慌张了。”
      我说:“你送我回家可以吗?”
      史花旗答应了。
      天色更黑了。我不再怕侏儒邮差追来,有史花旗这个健壮的男孩子当保镖,我的底气很足。回到家,我立即打开了邮包。
      邮包里装着一大堆信,数一数有365封,都是寄给棉老师的。信封上没有写收信人的地址,也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只写着“棉觅圆亲启”。
      棉觅圆是棉老师的名字。
      我知道拆看别人的信不道德,可还是忍不住挑出一封破开一条缝儿的信封,将它打开。喔,原来是一个叫“玫瑰狐”的人写给棉老师的情书,字迹俊秀,语言缠绵。
      365封信都是情书吧?
      那么,这个玫瑰狐就是棉老师的未婚妻了?那个诡异的侏儒呢,就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邮差。


      7楼2013-02-20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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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半 网 吧
        为了寻找棉老师,每天早晨上学我都绕很远的路走,绕过一条条街巷,跑进一家家咖啡厅、茶馆,甚至钻进地铁站、工厂的大院里,像私人密探一样细细搜寻。每次都要多走一个小时的路才到学校。放学后,我一个人四处寻觅,常常到深更半夜。
        一天后半夜,我找到琵琶大街93号的一家网吧,在一处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中,我发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人正在网上聊天,键盘敲击得飞快。走近看,是棉老师。
        棉老师的眼睛放着绿绿的光,嘴巴向前突起,双耳尖长,脖子上的狐毛一闪一闪,哦,他的双手也是毛茸茸的。他似乎瘦了许多,眼圈儿发乌,蓬头垢面,形同可怜的乞丐。我心里一阵酸楚,轻唤一声“棉老师”,眼泪哗哗流了出来。
        棉老师一惊,看清是我,神情才松弛下来。“小弯,大家都好吗?噢,别急,等我把问题解决了,就回去给你们上课。”他说。
        “这是你的,是玫瑰狐给你寄来的,一共是365封。”我把侏儒邮差的邮包放到他跟前。
        “你怎么知道是玫瑰狐来的信?”棉老师问。
        “我能猜出来。”我没敢说偷看了其中的一封信。“玫瑰狐是你的未婚妻吧?你打算跟她回去吗?”
        “瞧,我和她正在网上辩论这件事呢。”
        “为什么要藏到这里来,在学校里不是也可以上网吗?”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不想她找到学校里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
        “棉老师,你就和她结婚吧,结婚后,再回来给我们上课,不就安心了吗?”
        “小弯,有些事情,你不懂,你还小。”棉老师的目光像被树影遮住的月亮。
        为什么?为什么?我再三追问,棉老师才向我吐露实情。
        他一旦和玫瑰狐回老家结婚,就再也回不来了——成家立业的狐狸就永远是狐狸,永远也不可能显现出人形了,失去人形,自然就当不成老师了。可是棉老师希望自己能一辈子当老师。他爱玫瑰狐,这一点,他从来就没有动摇过,他和玫瑰狐青梅竹马,他爱她爱得很深。当然,他同样深深爱着上海路小学,爱着我们六年(九)班全体同学。他有他的计划:把我们班带到毕业,再带上几届毕业班,一直到60岁,然后告老还乡,和玫瑰狐成婚,生儿育女,享受属于狐狸世界的那份天伦之乐。这个计划是很早以前就有的,那时玫瑰狐并不反对,如今她却突然变了卦。
        “如果和她商量不成,那……”我很担心。棉老师迷茫地摇摇头。这更加让我担心了。
        这时,网吧老板走过来,猛地揪住我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到一个空座位上。
        “你干吗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棉老师很不满意,“你知道吗,她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不关你的事,先生。”长着狐狸脸的老板不屑地说。“我是个生意人,网吧里不允许有闲人存在,来这里必须上网,这是规矩。”
        那个座位很奇特,好像带着法力,我的身子被粘在椅子靠背上动弹不得,后来就不由自主地上起网来,而且很意外地接通了玫瑰狐的邮箱。
        玫瑰狐首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小弯,棉觅圆属于我,你不要介入我们之间的事,否则后果自负!
        我回敬她:
        棉老师属于你,也同样属于我,属于上海路小学六年(九)班。
        棉老师似乎知道我已和玫瑰狐接上火了。
        “小弯,你最好不要卷进来。”棉老师好言相劝,“对你来说,功课很重要,你无论如何也要考上师大附中,那是你妈妈的期望,不能辜负了你妈妈,她已经够不幸的了,别再让她失望。来,小弯,我给你讲几道数学题吧,这里很安静。”
        他靠近我,借着荧光屏的光,开始为我补习数学。他的绿眼睛闪闪烁烁,映在演算纸上,如同舞台上变幻着的灯光。他手背上的狐毛很漂亮,我偷偷用手摸摸,哦,好润滑哟。我还感觉到他均匀的鼻息,那如同炒熟的银杏一般的鼻息气味,不由得又使我想起死去的爸爸。一种难舍难分的依恋在我内心悄然弥漫着,我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


        8楼2013-02-20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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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功课平平,所有的表现都不足挂齿,我原本就是那种缺少自信的女孩,爸爸遇难后,自卑心理越发突出,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害怕上学,害怕到人多的地方,是棉老师一次一次给我鼓劲儿,给我信心和依托,让我在同学们面前能露出灿烂的笑靥……想着想着,我嘴里不知怎么就吐出一声“爸爸。”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发现棉老师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他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唤声。
          忽然,佟小荷带着几个女生跑进了网吧。
          “小弯,原来你在泡网吧呀,害得我们搜遍了全地球!”佟小荷的尖声惊动了整个网吧,网客纷纷探头探脑,把目光投向我,好像我是个有学不上、沉溺网吧的坏女孩儿。“棉老师失踪了,你就堕落成这样子?”佟小荷的声音更高了,这使我很窘迫。
          “我找到了棉老师……”当我抬起窘得通红的脸去看棉老师时,他却不见了。
          佟小荷说:“撒谎!”
          “我说的是真的。”
          “撒谎不眨眼睛!”
          “……”我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网吧老板横着眉毛走过来,朝我伸出一只带毛的肥大的手。那是向我讨上网费。
          可我身无分文。佟小荷从兜里掏出六元钱塞给老板。老板的脸上绽出的笑容,就连他那弯弯的狐狸眼里也洋溢着笑意,我这才从奇特的座位上脱开身。可是,我一直在吃佟小荷的白眼球。
          “我会还你钱的。”我几乎在喊叫。
          “呵,小弯,你现在变得把谁也不放在眼里了。”佟小荷瞪着满是怨气的大眼睛,“别神气,小东西。”
          走出去后,我尽力缩小自己,避开寒风。已是下半夜两点了。街灯被寒风噬咬着,散发出抖抖索索的光亮。满月裹在风中光芒在风里逐渐暗淡下来……哦,我又听到月亮的尖叫声了,它环绕着城市的夜空,像一个黑色的精灵急速盘旋着。
          我问佟小荷听没听到月亮的尖叫声。佟小荷使劲摇头。我懊悔起来,有什么必要问她呢?不可能听到月亮的声音,因为她不善于悉心倾听。
          我相信,不会悉心倾听,是不可能耳闻到人世间以外的声音的。
          月亮这会儿亮了许多,我分明听到它的叫声越来越尖锐、焦急。我搞不清楚月亮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后来,我们遇到史花旗和另外两个男生,他们身上紧紧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脖缠着嘴巴,白色的登山鞋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大。他们不停地蹦跳着取暖,一个个很像登上月球的人。
          为了帮妈妈寻找我,他们也一夜没有回家。看来,关心我的人并不少,我心里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
          “我在网吧里找到棉老师。”我对史花旗说,我相信他不会冤枉我。
          “走,回网吧找找看。”史花旗说,“小弯,你带路。”
          “你们去吧,我才不想去做无用功呢。”佟小荷站在那儿不动,可等我们跑去时,她从后面又追了上来。
          网吧老板笑脸相迎,待到我们进到网吧里,他立即翻了脸,把门关上,逼着我们上网消费。
          “黑店!黑店!”大家一起喊叫着。
          “黑店?那好吧,我就黑一次让你们看看。”说罢,一股莫名的力量强制我们坐到奇特的座位上。
          就在这时,棉老师忽然出现了,哦,那是一个闪烁着绿光的人与狐狸的混合体。“太不像话了,你这是强盗行为,我要投诉你!”棉老师挥动着拳头,长满狐毛的拳头。
          我第一次看见棉老师愤怒的样子。平日,他总是像一只谦恭的绵羊。
          网吧老板被吓住了,赔着笑脸说:“我和这些小孩开开玩笑,何必认真呢?”
          棉老师胜利了,可是,他的隐私完全暴露在同学们面前,同学们面对人狐混淆的棉老师,一个个惊异得像木头人似的,之后,佟小荷哭起来,女生们都哭了,哭得很伤心。我一阵惆怅,仿佛自己珍藏了许久的一件宝贝,由于偶尔的疏忽被人发现了。我后悔不该把大家带到这里来。


          9楼2013-02-20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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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 的 森 林
            我带领一群衣服湿淋淋的女生从乐池里逃出来时,意外碰见了我妈和佟小荷的妈妈。佟小荷的妈妈戴着一条漂亮的银狐皮围脖,气质高雅。我妈和她相比,显得很平常。不过,她在前面领路,引导着佟小荷的妈妈向前周。她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哦,妈妈清楚狐狸的世界在哪儿,她曾经和我谈起狐狸的世界时,语气是那样的自信。我突然想到这一点。
            佟小荷的妈妈问:“我家佟小荷呢?”
            我这才发现队伍里没有佟小荷。
            林衣缘说:“佟小荷好像给玫瑰狐带走了吧?我们逃得太急,都乱了套,狼狈不堪呀!”
            其实在慌乱的逃亡中,我并不清楚究竟救出来多少名同学。当然,我还是希望佟小荷被丢下。
            “你们都逃出来了,把她一个人丢下,还讲不讲学友之情啦?”佟小荷的妈妈脸拉得很长,“不像话,真不像话。”佟小荷的妈妈急匆匆地跑去寻找女儿了,银狐围脖跑掉了,也顾不得捡。
            我妈说:“小弯,既然是你把大家营救出来,那就救到底吧,不该袖手旁观啊。”见我不吭声,她又说,“再过几个月,你们就要毕业了,毕业班里不该少一个同学,大家在一起六年了,要珍惜啊。去救她,小弯。”
            我犹豫着。
            林衣缘对我的依赖更大,她突然说:“小弯本来就应该是总指挥。同意小弯当总指挥的请举手!”她把手高高举起来。
            呼啦一声,女生们全部举起手,我的眼前成长起一片手的森林,一只只白皙的手让我眼花缭乱心花怒放。
            “你很能干,以前我并没有想到你这么不简单。”林衣缘由衷地说。女生们也说,是呀,是呀,你不喜欢表现自己,让我们到哪儿去发现你呢?你真是藏而不露、老谋深算呀!
            这是真的吗?她们说的是真的吗?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忽然,泪影幻化做一轮月亮,月亮又幻化成棉老师,我仿佛听到棉老师满怀期望的声音:“小弯,你准能行的。”我还听到另一个声音,好像也是从月亮里发出来的:忘记伤害过你的人,你会变得无比高尚。
            “去吧,小弯。”妈妈幸福地微笑着,她用袖口为我擦干泪水。“同学们,有妈在这里照应呢。”
            我看看妈妈,又看看同学们,转身飞快地跑去了。我的脑海里装着一片手的森林,挥之不去。
            我追到昏暗的舞台上,拾起佟小荷妈妈跑掉了的狐狸皮围脖。佟小荷的妈妈站在帷幕后面,那儿有一扇门,好像是通往化妆室里的便门,佟小荷的妈妈正踮着脚尖朝门缝里望。
            “我听到我家佟小荷的声音了。”她对我说,“就在这里面。”
            “你的围脖。”我不安地说,“你不该戴这种围脖进来,这里是狐狸的世界,让他们看见,你会很难堪。”
            佟小荷的妈妈说:“我的围脖不是真狐狸皮的,你看不出来吗?这是仿狐狸皮的。”
            “哦。”我放下心。
            我用力拉门。门关得紧紧的,好像用钉子钉死了。“这可怎么办呀,急死人了。”佟小荷的妈妈不停地捶门。我发现门底下有个小洞口,我明明知道这是留给猫走的洞口,可还是拼命向里面钻。令人不解的是,我竟然像一只小狐狸一样钻了进去。
            洞口传来佟小荷妈妈的声音:“小弯,我也要进去!告诉我,你钻小洞洞的技巧。”
            我说:“先把脑袋钻进来,身体就容易进来了。”
            “明白。”佟小荷的妈妈试着往里钻,脑袋钻进洞口了,但身体无论如何也塞不进来。她想退回脑袋,可办不到。这样,她就被卡在了那儿,脖子上像戴了一具硕大的木枷。
            我管不了她了,因为我听到佟小荷的呼救声越来越远了。
            我循着声音,沿着狭窄的胡同飞快追去。胡同左弯右曲,沿途有好多的出口,连接着好多狭窄的胡同,搞得我晕头转向,如入五里云雾之中:我分明听到佟小荷的声音就在隔壁,但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通向隔壁的路——这里不是什么剧团化妆室,而是一座诡奇的大迷宫。


            12楼2013-02-20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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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索性守株待兔,躲在一个出口旁边屏住呼吸不动。
              这个办法很奏效,一会儿,佟小荷的脚步声便朝我这边移过来,咚咚咚,咚咚咚……我出其不意迎上去,恰好与气喘吁吁的佟小荷撞了个满怀。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玫瑰狐呢!”佟小荷失魂落魄,“小弯,我知道你迟早要报复我的。”
              “我这不是来解救你了吗?”我指着一个方向,“你快跑,你妈在门外边等着你,你听没听见她的喊声?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快点!”
              她愣了一下,满目怀疑,但还是朝着我指引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停下,问:“小弯,我们一起跑吧。”
              “我掩护你,我有责任。”我说。
              “责任?”
              “是啊,我是总指挥。”
              “谁选的?谁选的你?我怎么不知道啊。”佟小荷带着一脸的失落跑远了。
              这工夫,玫瑰狐追过来了。我张开两条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别追她了,她妈妈找来了。”我说。
              玫瑰狐不敢靠我很近,她有些窘迫。我知道,她心有余悸,她的腰被我勒得又细又软,一塌糊涂。
              “拦我不解决问题,我不追,佟小荷也插翅难飞。这是我父亲年轻时设计的迷宫,九九八十一条胡同,九九八十一道门,绝对天下第一迷宫。”她炫耀道,停了会儿又说,“除非你能留下来陪伴我,一直到你们的棉老师回来和我结婚的那一天,你答应,我就放佟小荷出去。”
              “我不会答应你的。”我说。
              “你不是新当选的总指挥吗?你有责任的。”
              “你真坏!”我吼叫道,“如果天底下有一个最坏最坏的狐狸精的话,那就是你!”我的声音穿过九九八十一条胡同,大迷宫里响彻着我的吼声。我希望这样,希望让整个狐狸世界都听到我对玫瑰狐的谴责。我发现,有好多穿着戏装的狐狸精拥在胡同里看热闹,一双双黑魆魆的眼睛好奇而轻蔑。我很开心。
              出乎意料的是,她脸上的愠怒迅即退去了,两行凄泪潸然而下,柔弱的泪珠在睫毛间闪烁,闪烁,然后又像将要燃尽的蜡烛一样变暗下来……
              我心里用愤怒建筑起来的堡垒,就在这一刻骤然倒塌了,我忽然怜悯同情起她来了,我的话刺痛了她的心,我觉得自己挺卑鄙的。“对不起……”我轻声说。她听了,张开美丽的睫毛,眼睛里幽幽的,似有不尽的苦楚。
              “小弯,不要介意我。”她的声音凄凄的,“我很孤独、可怜,在国外留学12年,我已经孤独得快要疯了,回来后依然是孤独。是的,我真的是在发疯,可你知道,在我们这儿我没有知音,惟一有的就是你们的棉老师,而他工作起来又那样的痴迷专注,忘乎一切。平心而论,我知道他没有错,可是,我孤独得很,哪怕有谁能陪陪我,和我说说话呢。”
              我的心潮湿着,我最理解一个人的孤独。愧疚让我很不安。于是,我说:“让我来陪伴你,好吗?”
              “你在安慰我?”
              “我说的是真的。”
              “你会后悔的。”
              “不会。”我说,“你必须保证,不再破坏棉老师的计划,他就要当上海路小学的校长了,他需要你的支持。”
              “嗯。”玫瑰狐点点头。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给棉老师发邮件。
              一会儿,跑来了一个侏儒,正是和我打过交道的那个邮差。“需要服务吗?”他问。
              “请把棉觅圆的那些书送给他,书都放在那间小化妆室里。”玫瑰狐掏出几枚铜板,“给,这是邮费。”
              侏儒邮差接过钱,骑着小自行车跑去了。
              平静下来之后,我心里冷丁儿一阵发寒。想想一直呆在这座旧剧院里,守着沾满灰尘的破帷幕和椅子,守着暗无天日的迷宫,我担心自己会这样悄悄地死去。想着想着,发咸的泪水流进嘴角。
              玫瑰狐以为我在想爸爸,说:“小弯,我带你去看你爸爸的雕像去。”
              我擦了擦眼泪,跟着她去了。
              爸爸的雕像比他本人要高大很多,它微笑着,就像爸爸每次出海前看我时那样的神情。它的表面光光滑滑,好像曾经被很多人用手触摸过。我抱着雕像,用脸颊轻轻地摩挲着它,摩挲着它。我忽然不再觉得孤独了。
              忽然,雕像活动起来,一双厚重的大手捧起我的脸:“噢,小弯,你长这么高了!”
              “爸爸……”我泪流满面,所有的凄楚、哀伤和思念都顺着泪水奔涌出来。
              “别哭了小弯,要上中学了,还哭鼻子呀……”雕像蓦地又恢复原样,一动也不动了。
              “爸爸——”我大声哭着,拉着雕像爸爸的手。但是,雕像仍然纹丝不动。
              我问玫瑰狐:“能让爸爸多和我说一会儿话吗?”
              玫瑰狐说:“雕像每个月只能活动一次,一次12秒钟,不多不少。”
              我守在高高的雕像旁,期盼它再一次复活的时刻。
              我不再觉得寂寞无聊了,我心里满满装着一个期盼。我打算着,等下个月爸爸雕像复活的日子,把妈妈请来,让她和爸爸会上一面。
              “我可以请狐师把一个月的时间缩段一些。”玫瑰狐说。
              “可以吗?”我问。
              “最好的狐师就能做到。”
              “太好了!”我高兴地跳起来。
              月亮又升起来了,那么圆,那么恬静、安详。
              我听不到它的尖叫声了。我仿佛看到春风像冰释的小河,温暖地流过校园,流过同学们新成长出来的头发,棉老师站在黑板前讲课,他的眼睛格外美丽,那些密集的睫毛很像春天里的松针,茁壮蓬勃。我仿佛还看到,佟小荷的脸微红着,一直微红着:她不敢看史花旗,史花旗的目光里装满责怨,他是责怪佟小荷没有通知他参加保卫棉老师的战斗吧……


              13楼2013-02-20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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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楼2013-02-20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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