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了，那时红蓝花的香气。冬天冰封之时，山中自然不可能有新鲜的红蓝花，定是有制胭脂的匠人在侍养。
果然，几个转弯之后，秦关找到了那个被竹林层层保护着的小院。天完全黑了下来，小院的窗户中是诱人的暖光。
没有等待主人的应允，直接推门而入。瞬间被红兰花的味道浸透，来不及欣赏那片冬日的奇景，就被那呵斥声引住。
只见一着青衫的男子立于屏侧，额上点点汗水显示着他的紧张，却又尽力表现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你是哪里来的野人，进来不懂得敲门吗！”
秦关一愣，拱手作揖道：“在下兴州秦关，闻得竹喧斋绯君师父做的胭脂极佳，特来讨要。”
“哦，”画眉微斜，愠色不减：“你便是那人人称赞的秦少将军了？”
“正是在下，不知——”秦关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看见那青衣的男子伸出手指，舔舐着指尖上做工时沾染上的点点红迹。
注意到对方的眼神，绯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有什么不对，脂汁允尽，才又开口：“你这个人当真无礼，刚刚擅闯私宅，我让你说话，你又偏不说了，现在又只盯着我看。皆说是秦门世家大户，怎调教出你这样的子弟来！”
说完，转身随手取了一盒胭脂来，掷于案上：“你这样的人我也惹不起，拿了胭脂就快走吧。”
似刚回过神儿来拾起盒子，要离开又觉得十分不甘，闭目瞑思，计上心来。
“如此，原本甚好。只是我却不知这胭脂的成色如何，万一你那些次品来蒙我呢？”
猛地回头，有些气急了：“那秦少将又想怎样！”
嘴角一挑，趁那人不注意，手持沾了胭脂的朱笔，往他唇上点去。
“你——”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颊上红晕胜过胭色。
满意而笑，开门离去，还不忘加了一句：“竹喧斋的胭脂果然名不虚传，秦某明日此时还当叨扰。”

二。灯影
腊月，年关。
集市上，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知是哪家的娃儿，蹦蹦跳跳的跑过，撞翻了乘橘子的柳筐。圆润的果子滚了满地，又扎实的砸在雪中。
秦关饶有兴致的捡起一个，想着今日再带些什么去讨那胭脂人高兴。
距第一次上山已过去月余，翠竹积雪依旧，过冬的雀儿偶然叫上两嗓，便是极难得的动静。与山下热闹的街市俨然成了两个世界。
又是日落时分，秦关骑着马熟门熟路的来到小院，马腹一侧的锦带中，几支山楂串子露了个头，还有糖瓜，年糕等一干小玩意。
仍是很自觉的推开门，故意放大了声音：“本将来了，绯君可有备好新的胭脂？”
似乎已经适应了秦关的无礼，绯君慢慢的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右手上不出所料的拿了个银色的小盒子。
“我是真的不明白，我既非女子，你又为何每次都非要那我试那胭脂色呢。”坐在软榻上，绯君无奈的说：“今日这色名叫艳娘，调子红得很，论起来，我可不怎么喜欢。”
“没事，抹上瞧瞧就是了。”几分贱兮兮的笑着，十分顺手的拾起桌上的竹笔。暗色的笔毛沾上鲜红的膏体，又辗转的点于那人的唇上。
微微皱眉，红润的如新采的杜鹃花瓣，衬着素白的皮肤，说不出的精细。

随着秦关开盒的声音，绯君开口：“雪夜，今晚的胭脂就叫雪夜。”
多少年后，雪夜如旧的南山，秦关还是会记起那妖娆的红色，带着绝望的甜美。
执着竹笔，熟练的润上脂红。左手捧起绯君的脸，细细的勾勒出他的唇形。一点一点染上绮色，那是属于他的认真。
自然的吻上去，纠结、缠绵，宣告着未绝的羁绊。
“嘀嗒、嘀嗒——”是血落的声音。
秦关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前所未有的陌生。鲜血不可抑制的从喉中涌出。
绯君笑了，没有平淡或温暖，是近乎于疯狂的大笑。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伴着那笑声洋溢出妖冶的美。
“想不到？”抬手擦着秦关脸上的腥红。
没有拒绝，低沉的嗓音响起：“你是谁。”
“我？呵呵，我是绯啊，我是竹喧斋的绯君，是半个月来与你夜夜缠绵的绯君，是你点过绛唇的绯君——”声音骤然小了下去：“可我也是西野的皇族。”
“一个制脂女的孩子。就算身上拥有一半的血源来自于高贵的皇室，也掩盖不了另一半的低贱。”
“我可以忍受他们的不公，可以忍受他们的昏庸，可我不能忍受他们就这样将西野一步步的推上绝境！”
“我向他们进谏，他们却说一个制脂女诞下的贱种能有什么用？呵呵，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我有什么用——”
血阻断了他的话，秦关废力的挪动着身体，胭脂中的毒已经蔓延到了全身，此刻让他觉得呼吸都困难。可他还是张开了双臂，拥住了绯君。头靠在他的肩上，嘶哑的说：“你很能干呢。你看，不可一世的秦家少将军都被你毒到了，谁还敢说你没用？”
“无论我去不去，秦家明日一定会出征。秦家毁掉了你的西野，还你一个秦关可好？怎么算，我都赚到了~”
泪水夺眶而出，视线开始模糊，绯君知道，时间不多了。
一把匕首插入了秦关的后背，胭脂盒落到雪中与飞溅的血融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的颜色。
出乎意料的，先前麻木的身体恢复了知觉，呼吸也变得轻松起来。
秦关不敢相信的感知着身体的变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人。
颤抖着开口：“为什么？”
释然的声音：“因为那是我的国呀。”
“不，不是，我问为什么——”哽咽说不出话，为什么放过我？
笑意再起，和记忆中的一样，温暖，平淡：“因为——”
那是南山的雪夜，倔强的竹林中，胭脂浸透了落雪，谁的话还没有说完，谁的情还未诉尽。

“完了？”烟泊问道。
“嗯，完了。”楚墨抿了一口茶，说：“秦关说的确实没错，秦家最后还是灭掉了西野，而秦关也确实把自己赔给了绯君。”
“唉？秦关的毒最后不是被绯君的匕首解了吗？这怎么算赔给他了。”烟泊还是喋喋不休的说着。
“你都不懂，我又怎会懂。”
“那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现在竹喧斋里的是？”
春暖花开的季节，南山上的翠竹又挺过了一个冬天。隔着小屋的窗户，红蓝花开的正艳，一个男子细细的磨着胭脂。虎口厚厚的茧子，显示着主人昔日的戎马生涯。
白瓷小盒静静的躺在桌角，阳光照亮了一旁的竹笔，松散的毫毛似乎很久没有润过颜色。
红泥火炉上，铜壶中的水沸了一遍又一遍，他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这个。。。当初实在是想不什么水果了。
就想到橘子好像是冬天的，委实缺乏美感了些
词汇确实是弱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