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小憩，混沌之中似乎听到了八重的声音。依旧是清冷又任性的音色。等到意识清明，睁开眼却看到高力士轻轻地进殿关门。
对上我的眼睛，高力士才低声说：“将军刚刚来过了。”
“……嗯。”黑龙木案几上放着一盘芙蓉糕，拿起一块细细品味，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是八重雪最爱的糕点。我已经习惯于将它们放在紫宸殿里，这样那人来了就随时可以吃到。只是现在似乎用不到了。
其实芙蓉糕也可以品出微苦的滋味。
“高力士，你说朕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高力士斟了一杯茶，茶叶是玉泉山供上来的仙人掌茶，嫩绿色的茶汤像是一波碧池，泛着层层波澜。“既然做了，那对错就不重要了。”高力士将茶杯递给我，才继续说，“重要的是按照当初的决定完美地做下去，做到最后，达到那个目标。”
茶烟丝丝缕缕地升起，模糊了眼前的景象，茶水甘味浓醇，弱化了心中的苦涩。
既然最重要的是依着决定做下去，那就——
“安排下去，今晚去杨妃宫里。”

七年前，蛮夷侵扰大唐西南边境，我亲自率兵南下平定动乱，就是在那个横尸遍野的战场，那个鲜血比凤凰花还要红的苗疆，我发现了这个孩子。他被士兵从一个死去女人的怀里翻了出来，细瘦而虚弱，几乎站不住。整个人又脏又乱，衣服破烂不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有头发和脸上都是肮脏的泥土和凝固的血浆，完全遮住了惊人的容颜，只有那一双眼睛黑如夜，亮如星，幽深而纯粹。他看着我，戒备，畏惧却又麻木。我鬼使神差地下马，解下披风裹住他，又将水壶递到他的嘴边。可是他却一直看着我，甚至不曾眨眼，然后才颤抖着开口，吐出一个单字——“娘”，指向那个护他在怀里的女人。他又说“救”。八重雪的气息微弱，我几乎是通过他的口型才辨认出来他的话语。